330章
人會有這樣的想法,其實都是很正常的,甚至可以把它看成一種既定的、大腦對于人體本身的保護措施,畢竟,如果一個人選擇把所有的事情都背在自己的身上,那她承受的壓力和恐懼,回到一個可怕的數目,最后,這個人的結局就會變得和當年的成安素一樣。
如果可以,成若素現在很想砸一口煙,翹著二郎腿問問杜航:“你是怎么有良心說出這種話的?”
雖然讀到了她的想法,不過成安素并沒有像她這么不滿,相反,她的表情甚至稱得上是悲憫的:“我能理解你……”
“理解什么?”杜航現在如同火力全開的機關槍,無論成安素說什么,他都要突突上幾下,“理解我殺人了?理解我沒殺人?理解我是怎么想的?理解裴景?你到底能理解什么,成安素,如果真的你能、能理解,當時我去看她的時候,你就不應該阻止我。”
仍舊是悲憫的眼神,成安素坐正了身子,垂著眼簾承受著杜航狂風暴雨一般的責罵,從表情上看不出任何不滿。
內心,自然也沒有不滿,成安素現在的內心就和她的表情一模一樣,只是平平淡淡地,就好像一片鏡子一般的湖水,無論什么東西都無法使其產生一絲一毫的波瀾。
成若素總覺得哪里不對,但她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等到杜航罵夠了,成安素甚至好脾氣地給他遞了半塊桃子,又遞了杯水,雖然都被拒絕了。
“好吧,”放下手里的東西,成安素向后靠了靠,“我說我能理解,指的是能理解你是怎么想的,逃避責任也好,無法面對也好,我都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她的語氣太過篤定,就連杜航都找不到反駁的縫隙,只能不大情愿地聽她繼續往下說。
“或者說,裴景足夠了解你,也足夠了解我,他知道我會不高興,也知道你會顧忌我的感受……在專業的心理學專家面前,恐怕我們都沒有什么秘密,而這種人在裴景身邊兒的、拿錢做事兒的,可不少呢。”
她還有心思做了個聳肩攤手的動作表示無奈。
“他利用了我的情緒,還有你的拒絕,變相地讓你將墨依眉的死歸結在了自己的身上,也許也回歸結到我的身上。”
“但,杜老師,你仔細想一想,”成安素再次俯下身子,拉近了和杜航之間的距離,“這個邏輯本身就是錯誤的,我們都是不確定的因素,怎么能將一個必然的結果,怪罪于一些不確定的因素呢?”
“我猜,如果你第三次接到電話仍舊去了,裴景要么會等待時機,因為你不可能為了墨依眉放棄你的工作,所以你總有不能去的那一天,悲劇照樣重演。”
“要么,他會利用你去的這一次,將你包裝成一個……無罪的殺人犯,無論是哪種結果,墨依眉都逃不脫他們裴家的。”
在聽成安素闡述的過程中,杜航的表情由憤怒變成了冷漠,又由冷漠變為了嘲笑:“這只是你的一廂情愿,你根本不知道裴景是怎么想的,你只是想逃避你的責任罷了。”
“我的責任?”成安素冷笑了一聲,搖了一下頭,“不,我在這件事情上一點兒責任都沒有,你也一樣,”她伸出手,在杜航想要逃避之前,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你也沒有任何責任,所以你不該自責,至少不應該因為墨依眉的死,而感到自責。”
空氣中,久違了的草木香味突然像爆裂一般彌散開來,這種味道和杜航身上的香味并不相同,如果說杜航身上的是草木本身的味道,那么這個味道就是森林深處,只有精靈才能到達的地方,會散發出來的密林的味道。
令人不自覺地放松了神經。
杜航這才感覺到自己這幾天一直緊繃的神經已經到了快要斷裂的程度,他低著頭,看著自己手腕上成安素的手,一直以來故作堅定的心突然產生了裂縫。
眼淚就像從裂縫中涌出的湖水一般……
空著的掌心不斷、不斷抹上杜航的臉頰,可直到成安素的掌心都濕潤了,他仍舊沒有停下來。
這樣的哭泣是緊繃后的瘋狂發泄,所以成安素并沒有去打斷他,甚至沒有給他遞紙巾,只是用自己溫熱的掌心一遍遍擦掉那些源源不斷的眼淚,就像是盡數接納了杜航的痛苦一般。
人的情緒正是如此神奇的東西。
直到杜航打著哭嗝不再像水龍頭一般掉眼淚,成安素這才坐正了身子,把手掌心在睡褲上蹭了兩下:“現在有感覺好一些嗎?”
杜航點了點頭,只是又覺得不好意思起來,畢竟在自己老婆面前哭得像個怕打針的小孩子一樣,實在有些丟人。
看著眼眸中恢復了光彩,成安素這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氣,給嘴里塞了塊切好的桃子,她一邊把桃子咬得脆脆的,一邊喘著粗氣,同樣在整理自己的內心。
每個人的情緒都是有限的,她剛剛如此外放自己的情緒去影響別人,對她而言是一件極其疲憊的事情。
就好像一口氣被渡給了將死之人,可那個渡氣給別人的人,相應地也承擔了沒有氧氣的恐懼。
大概三、五分鐘后,成安素捋了一邊額上的頭發,沖明顯看起來有點兒憂心忡忡的杜航笑了一下:“我沒事兒,只是有點兒……”
“對不起,”杜航接上了她將將落下的話頭,“之前我……”
他有很多話想說,卻像是在茶壺里煮餃子一般,什么都說不出來,只能反復地比劃著雙手,希望肢體語言能代替他,把他想說的內容表達給成安素聽。
被打斷的成安素自然不會生氣,她伸出手,先是有些遲疑,最后還是準確無誤地落在了杜航毛茸茸的腦袋上。
“這不怪你,這種情緒控制下,我們每個人為了自保都會變成情緒的奴隸,你是這樣,我也是這樣,包括死去的墨依眉,也是因為這個才會……”提起墨依眉,杜航眼中仍舊有一絲的暗淡。
沒有繼續往下說,成安素聰明地將話題轉換到了杜航更為感興趣的另一個方面:“或許,這次的葬禮才是重頭戲,至于為什么要邀請你,大概是因為我一定不會眼睜睜看著你一個人去面對這一切的。”
成安素說得有些籠統,剛剛恢復正常大腦運轉功能的杜航有些無法理解,他呆愣的表情逗笑了成安素,一下子她身上冷漠、成熟、克制,這些氣息都沒有了,又變成了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似的,笑開了花。
捏了一把杜航的臉,成安素可愛地皺了一下鼻子:“沒事兒的,你只要記住,在葬禮上,有錯的、承載罪惡的只能是裴景一個人,至于你,只是受到了情緒的攻擊和影響。”
俯下身子,成安素很輕地親了一下杜航的額心:“杜老師,我一直、一直,都會和你站在一起的,即便你的選擇并不是世界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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