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寶今年整十七歲，一身的儒雅氣質，沉靜如水。有人說過真正的成熟，就是對全世界的人都溫柔，大寶便是如此。

　　他五官立體，臉頰消瘦，整個人的氣場就是平易近人的溫柔。身高接近一米八，不管穿什么衣服都是衣裳架子，就算是現在穿著最簡單的儒衫，胡小滿都覺得自家大哥帥得不得了。

　　對捧著臉看自己的妹妹，大寶未語先笑，他走過來，在桌前坐下。“今天你生辰，給你準備了一份小禮物。”

　　“什么呀？”胡小滿滿期待的眼睛閃亮，她從桌后站起來，走到哥哥身邊。

　　大寶把厚厚的一本冊子遞給她。“打開看看。”

　　滿心歡喜的打開一看，胡小滿的臉差點抽抽。那冊子表面是寶藍色的封面，里面是木質的，方方正正的楷體雕刻在木薄木板上，字體很大，便于臨摹。

　　這是一本字帖呀。

　　胡小滿哪有功夫寫這個。

　　“你那一筆狗爬的字，確實得練練。這一冊是蘭亭序，你寫上百遍，定有收獲。”大寶笑容淺淺的揉了揉妹妹的額頭，“哥哥沒有什么貴重的禮物相贈，刻本字帖給你，在閑暇的時候拿出來看看，也讓自己停下歇一歇。”

　　就差說她太忙了，忙的讓人心疼。

　　小滿心里一熱，將眼睛笑成彎月。

　　她將那本厚厚的字帖抱在懷里，嗔怪道：“以后不許干這么又費工夫又費時間的事兒了。刻這么一本字帖，花了不少時間吧？”

　　大寶也不是木匠，一筆一筆刻出來，當然花費了不少時間。他粗略一算，大致有三四個月了。

　　“知道我辛苦，閑暇的時候就把字練一練，女孩子家家的，別那么累。”

　　“我知道了，”忙不顛兒的點頭，小滿拿著字帖一頁一頁的翻，臉上始終都掛著笑。

　　手下摸的是薄木板，但卻真真實實的感覺到哥哥的關心。家里的人都不善于表達，卻默默的都在以自己的形式，表達著關切。她既滿心喜悅，也感動非常。

　　騰騰騰的一陣腳步聲，引得兩人往門口看。二寶鼓著臉頰，氣呼呼的走進來，他一眼就瞅見姐姐手里捧著的那本字帖。

　　更氣了。

　　“怎么都是偏心眼子？大哥就給了我一本破詩集，爺爺奶奶都沒表示，爹讓娘做的新衣裳我是單件，小滿是整套，連臘月那個小屁孩子都是偏心眼兒。啊啊啊，我人緣怎么就這么差呀。”

　　二寶平時看著穩重，私下里就是愛玩愛鬧愛吃醋的混小子。

　　大寶板著一張想笑的臉聽他抱怨完，端起大哥的架子教訓道，“有一年時間沒看過書了吧？送你本書，就是想提醒你多看看書，哪怕是陶冶陶冶情操也好啊。”

　　“得得得……”二寶抱著他的書倚在門框上，半低著頭小聲嘀咕，“我就不是那塊料，非得讓我看書，那不是欺負我嗎…”

　　“一提起這個來，我就想掐死你，”大寶的笑容里充滿無奈，“你要是能夠收收心，多讀兩年書，也不白費了一副聰明腦瓜子。”他頓了頓，微側過頭去對小滿說：

　　“我想到今年的秋試上試試深淺。”

　　秋試？

　　胡小滿一時沒反應過來，二寶解釋了一句，才明白說的是三年兩次的秀才考試。

　　可是將近已經有兩年的時間沒有先生教授過大寶。但轉而一想，這近三年的時光年世道動蕩，有心思去的人不多，去試試深淺也好。

　　胡小滿將字帖放在桌子上，半倚著桌沿兒環臂而立。

　　她沉思道：“大哥一直在自學，沒有先生教導，畢竟是差點兒。不如趁著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去府城的書院尋名師指點。”

　　“是應該這樣，”二寶深以為然。轉而說起府城各大學院，最有名的無非就是棲鳳山的青山學院。這是他們李家創辦的學院。

　　……李顯。

　　二寶剛一提起話頭就猛的頓住，有些后悔，去看小滿的表情，發現她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聽說有個顧西先生很是有名氣，改日我先去拜訪一番，去府城學院的事不著急。”大寶將話題引開，說起這個傳聞中的顧西先生。

　　說了半天聽不明白了，所謂的顧西先生就是一個經年考不上舉人的老秀才，心灰意冷，搬到鄉下修身養性來了。

　　“過幾日咱們就往府城去拜訪名師，”胡小滿哪能讓自家哥哥受委屈，要選就選最好的。她不容拒絕的，把事定下來。近段時間她確實也要往府城走一趟。

　　“二寶去把那壇子發酵的甘蔗汁搬過來，我估摸著差不多了。”要不是提起去府城，她就會要把這個事兒給忘了。

　　壇子放在灶房偏僻的角落，由于擱置的比較遠不會因為灶房的高溫而壞掉，倒是灶房的恒溫能促使他更加快速的發酵。

　　想的是挺好，但當把壇子打開，看到上面細微的泡沫和淡淡的酒氣，她就知道自己失敗了。用糖水發酵成酒精的過程至少也要一個月，放在恒溫房間里，縮短了發酵過程，但味道不會只有這么淡。

　　肯定是步驟出錯了。

　　胡小滿猛然想起來，自己好像少放了點東西。

　　少放了什么？

　　什么來著，那個東西應該很常見的。

　　他媽的…想不起來了o╯□╰o

　　“先放回原地吧。”

　　一看她喪氣的表情就知道有事，二寶問道：“沒成功？”

　　“嗯”了聲，小滿決定把這件事情放一放。

　　………

　　水位尚淺的渭河河道中。

　　一艘不大的船在水面上直劃過來，船是破船，人也沒有什么特別之處，靠河岸生活的人經常見到這一群軍營里的莽漢。

　　吸引人目光的是小船甲板上，停放的五個兩輪的東西。誰也沒見過那是什么，碼頭上圍著卸貨的人站在岸邊指指點點。

　　正說話間，船廂里鉆出來一個小娘子。一身紅黑相間的短打騎馬裝，穿的端是瀟灑利落，樣貌端莊秀麗，眼神卻犀利無比。

　　這小娘子正是前來給胡小滿過生辰的楚娉婷。

　　“楚姑娘——”

　　在碼頭村等候多時的胡栓子，舉高了手搖擺著走出來。

　　他拘謹而又不失禮數的躬身行禮道：“恭候楚姑娘大駕，還請移步進村。”

　　眾多圍在旁邊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帶著色彩。

　　楚娉婷笑了笑，船靠岸后便利落的跳下來。她十分給面子的對胡栓子道，“胡家叔叔不必多禮，走吧。”

　　胡栓子親自迎接，必定是有所準備，他朝著遠處招招手，幾個漢子抬起一頂小轎便過來了。“呵呵…”楚娉婷失笑，暗道：“頭一次見胡小滿對自己這么客氣。”

　　不過她想多了，小滿根本就沒有安排這樣的事。這是胡老爹的授意，人家前來祝賀生辰，自己卻還有求于人，當然要做足了面子。

　　坐在小轎里，一路上咯吱咯吱的略顯顛簸，也沒那么舒服。其實船上帶來了一匹馬，那就是代步的坐騎，要不然她是傻了，才會你從碼頭鎮走幾十里的路來到胡家村。不過胡家人既然安排了，她當然要給面子。

　　路上就見了一到這樣的奇觀。

　　幾個漢子抬著一挺小轎走的滿頭虛汗，轎子后面跟了幾個粗壯的漢子，騎著一個兩輪的東西。

　　他們坐著一個小小的座子上，雙臂掌控著方向，腳下蹬著兩個拐一樣的東西，沒見怎么使力就輕輕松松的在路上跑起來。

　　新奇的玩意兒，引得很多人跟在后面看。那些當兵的粗漢子，就對著路邊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吹口哨。

　　一路上幾十里地，不管走到哪都有一屁股的人跟著。他們又都穿的是甲胄，眾多村民只敢看，不敢靠近。

　　后來才看到他們進了胡家村。

　　那個新成立的村子，一時間又成了人們茶余飯后的話題。這才明白人家囂張不是沒有道理的，靠著官兵呢。

　　胡小滿接到消息迎出來的時候，看到造型古怪的自行車，眼睛都笑沒了。

　　車輪上為了輕便，只在最外層裹了一層厚厚樹膠，整體是由木頭和鐵做成的，包括車身也是。最精彩的就是軸承和車鏈，做的與圖紙中畫出來的分毫不差。雖然做工不差，但跟后世比起來，這就是個二八大杠。由于沒有輪胎的原因，蹬起來肯定要費點兒勁兒。

　　胡小滿先沖著自行車去了。

　　“來，讓我試試效果怎么樣。”

　　那士兵不認識胡小滿，也聽說過她在軍營里的傳說。簡而言之，就是那個會御獸的家伙。

　　胡小滿跨坐上去，腳一蹬地，掌控著自行車繞起圈子來。除了有些沉重之外，一切都好。

　　村子里好多人都聚集過來，圍到一起看楚娉婷跟胡小滿他們在空地上騎自行車。

　　單杠上坐著幾個孩子，帶著他們從東頭騎到西頭，嚇得滋哇亂叫。玩夠了！胡小滿兩只腳踩在地上，拖了很遠才停住。

　　這自行車哪哪兒都好，就是他娘的沒有剎車。現在的技術，還做不出來那個精致玩意兒，所幸這自行車也騎不了多快，兩個腳掌在地上拖一會兒也就停了。

　　自行車這個東西早在幾天前就做出來了，但是楚娉婷還玩兒不轉，讓人在后面扶著勉強騎了幾圈，后來慢慢的走走停停，也就學會了。

　　二玩愛鬧的二寶，對這玩意兒更是不在話下，摔了幾跤就會了。這會兒拉著胡小滿還要在比賽。

　　“自己瘋去。”胡小滿把自行車遞，旁邊兒的劉獵戶。她雙手叉著腰長長出了口氣，幾個月下來也就今天最暢快。

　　“這輛車歸你了，學會了，出行就靠它，讓二寶給你講講咋騎。”

　　一共五輛自行車，還沒怎么地呢，就給了自己一輛。劉獵戶想推辭不要，胡小滿懶得多說，會揮手走開了。

　　楚娉婷也玩兒累了，兩人并肩往村里走。

　　兩尊大神走了，剩下的人都放開了玩兒。劉獵戶還沒學會怎么騎呢，自行車就被搶走了，幾個年輕人推著玩兒，爭不過的小孩就跟在屁股后面追。

　　“驚蟄怎么沒有回來？”胡小滿抹了把額間的汗，邊整理衣衫。

　　楚娉婷臉上的笑容一滯，側過臉來看她。“你不知道他帶兵應戰去了嗎？”

　　“什么？”胡小滿一臉的驚訝。要是知道，她哪里還會這么問。“邊關什么時候開戰的？”

　　沒有進山燒著紅毯之前，還在一直著邊關的事情，并沒有開戰的消息傳來。這里距離邊關有五六百里，若是開戰的話，用不了幾天也就傳過來了，那也就是說戰事剛起。

　　楚娉婷的話驗證了她的猜想。“扎扎木一直在叫囂著開戰，多次試圖攻打邊關城，滋擾生非的事情不斷，而且鄰邊小國也在蠢蠢欲動，不將大宛國這幫以燒殺搶掠為生的蠻子打壓下去，他們還以為咱們大周朝無人。父親派三萬大軍應戰，驚蟄是……主動請纓。”

　　主動請纓？

　　兩國都遭受了天災，戰事剛起，恐怕彼此試探的意思更多，驚蟄選擇這個時候帶兵應征，只怕是為了積累經驗。

　　大宛是游牧民族，驍勇善戰是真，國力不足也是真，畢竟他們不以種植為生，拖的越久越沒勁，這場戰事不會持續太久。

　　胡小滿對驚蟄有信心，沒什么了擔憂的。只是戰事一起，物價就跟著上漲，糧食又成了最為緊俏的物資。這個時機不利于將紅磚大肆推銷出去，真是……流年不利啊。

　　她眉心緊蹙，心不在焉。楚娉婷還以為她是擔心驚蟄。

　　執起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楚娉婷拉著胡小滿繼續走，淺淺的笑著說，“你還不相信他嗎？肯定能平安回來的。戰爭也會結束。”

　　不關心老弟的生死，反倒去關心自己的生意。這個話是不能解釋的，小滿胡亂點頭。

　　“你跟他的事情怎么樣了？”

　　“還能怎么樣，”楚娉婷毫不掩飾自己的落寞，“我丟掉了所有女子該有的矜持，他還是像不懂一樣。你說，他真的是根木頭嗎？”

　　八卦的火焰沒有燃燒起來就熄滅了。胡小滿自然而然地安慰她，“驚蟄以前在大山里跟著狼群長大，才做了幾年人？對于彎彎繞繞的兒女私情，他可能需要時間弄明白。你……你喜歡他那兒？”。

　　楚娉婷臉上騰起一抹紅暈，微微低著頭，唇角抿起來。聲音又輕又甜的說，“這世間的好男兒就應該像他那樣，有理想，有抱負，有擔當，他不貪婪，不害怕，頂天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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