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真是鬼斧神工又奇思妙想。向大很想知道，眼前這個如傳奇一般存在的女孩子，腦袋里究竟有多少驚天駭俗的想法。

　　同他一樣，胡小滿也在驚訝于古代手工業的能力。

　　桌子上擺著的模型與圖畫上的一模一樣，當然了，除了顏色。這輛模型自行車是純木顏色，大到車身，小到車轱轆里的隙縫都被打磨的圓滑，她看了一眼就喜歡上了，不但喜歡向大的手藝，而且非常的喜歡這輛自行車，鬼知道靠兩條腿走路是多么的耽擱功夫。

　　她兩根手指捏著車蹬子轉動，木質的齒輪就固定在車蹬旁，轉動間帶動了車鏈，后轱轆跟著被帶動。

　　隨著模型的移動，向大心間迸發出驕傲，他敢肯定，這個世界上自己是第一個做出自行車的人。說不定將來能成為木器界的傳奇……

　　他想得正高興，胡小滿把一份協議推到他跟前，他也沒發現。

　　靜靜地等了一會兒，小滿才提醒道：“其中一份是全村人都簽過的土地房屋協議，簽了之后，你再胡家莊就有，種地和居住權。另一份是雇傭合同，村里有活要干的時候給你按天算錢，”她敲了敲桌子，重點提醒心花怒放的向大，“里面有保密條例，我讓你做的任何一件東西不經我的同意傳播出去，你是要吃牢飯的�！�

　　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向大立馬冷靜下來，半邊好臉上掛滿了正經。心里很明白，就算當年是他的師傅在鼎盛時期，也沒有遇見過這么好的主家。

　　向大瞬間就作出決定。

　　他朝天豎起三只指，發誓狀道：“我向大對天發誓，如果我出賣胡姑娘做下有損胡姑娘利益的事情，就讓我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轟�！�

　　能發下這樣的重誓，可見其心。

　　胡小滿臉上嚴肅的表情完全緩和下來，指點著向大認全合同上的字，簽了約。讓他返回府城去接家人，并且有熟悉的工匠也能帶來。

　　人一走，胡小滿就拿著模型，讓爺爺奶奶先稀罕一會兒。

　　“這玩意兒要是全用鐵造出來得費不少錢吧？”胡老爹一邊兒稀罕這把玩，一邊兒嘖嘖嘆息。

　　胡小滿搖頭，“車把，座子，都能用木頭替代。整體的框架是中空的，只有車鏈子和齒輪比較費勁。大致算下來，也就是買半頭牛的價格�！�

　　“哎呦，”白氏一巴掌拍在腿上，心疼道，“那還不貴？牛能犁地，它能干啥呀�！�

　　“哈哈哈…”胡小滿笑的不行，說，“它好玩兒唄。”

　　“什么東西好玩兒？”

　　二寶人未來，聲先到。

　　驚嘆了一番后，二寶看向胡小滿的目光變了又變，最終回歸于平靜。他更知道自行車的價值在鄉間發揮不了，只有放到更繁榮的地方，才能帶來最大的利益。一個東西新鮮的同時還帶來便捷，這就是它的價值。

　　他的想法與胡小滿的不謀而合。

　　“你帶著東西去找楚娉婷，請她幫忙讓軍營里的鐵匠造出來幾輛�！焙�小滿篤定道，“她不會拒絕的�！�

　　楚娉婷在各個方面都是個精明的主兒。那人不但有錢，還有人，動動嘴就能把事情辦成，她怎會錯過商機。至于自行車的歸屬權，見識過文明世界極度先進的胡小滿，還真就不太在乎，更樂意拿了錢，做那個背后的人。

　　二寶感覺到深深的可惜，但也能想明白，現在沒有人力物力，很多事情都特別的麻煩，把自行車的制造方法握在手里沒用，交給別人，泄露是遲早的事兒。不如從一開始就拿著銀子干點別的…

　　二寶帶著模型趕到軍營的時候，迎接他的是早就得到消息的驚蟄。

　　幾日不見，他發覺驚蟄這小子更加的壯碩，一身戎裝更是襯得他肩寬，腰細，腿長。曾經瘦弱的臉頰豐滿起來，但五官卻更加的立體，刀刻一般堅挺。

　　深長的眼睛里盛著浩瀚星海，看過來時，那目光給二寶一種被籠罩的感覺。

　　“就你自己嗎？”驚蟄問的正經，其實心里有點激蕩，猛然間看到與胡小滿一模一樣的臉，他沒辦法絕對平靜。他的心情就像水面上的漣漪，一圈一圈蕩開的是激動，平靜后的都是失望。

　　“是的，”二寶笑起來，想試探他一下，故意放慢了語速說，“最近姐姐…”

　　“小滿怎么了？”驚蟄一聽就急了，上前一步，微低頭，目光幾乎帶著逼視。

　　二寶很確定，自己若是說出一句姐姐有什么不好的，這貨能飛奔回去。

　　“呵呵，姐姐最近有點忙，所以讓我過來了，看看你，順便辦點事兒。”

　　二寶笑呵呵的把話說完，驚蟄心里的波動也被失望撫平。邊聽著二寶的講解，邊看圖與模型，楚娉婷大致清楚了這是個什么東西。

　　她端起茶杯，抿了幾口，說道，“你們對這個自行車，有什么打算？”

　　之所以說‘你們’，是因為二寶能影響胡小滿的決定。換而言之，講通了二寶，胡小滿那邊基本上就沒問題了。

　　在一定程度上，二寶繼承了胡小滿的光棍性格。

　　他笑瞇瞇的實誠道：“你要是有興趣就送你，沒興趣就賣給別人，換點銀子花花�！�

　　這一送，一買。讓楚娉婷笑起來，“甭找別人了，賣給我�！�

　　二寶也不裝傻，隨意一點頭，道，“那成，你看著給吧�！�

　　誰會隨身帶著大量的銀票？楚娉婷把圖紙隨意壓在茶杯下，善解人意道，“改天東西做好了，連銀子一并送過去。”

　　總要在東西做出來之后，真真實實看到它的價值，才好估價。

　　二寶道謝，說起別的事：“軍營里有沒有廢銅爛鐵？我們要去一趟大山，需要幾件趁手的東西�！�

　　時局動蕩，有關鐵的東西管制得很嚴，連大批量的購買鐵鍬籬笆這種農具，也得去官府里開證明，而且需要等。胡家莊殘留的東西并不多，這也是不能遲遲開種的原因。

　　然而對于軍營里的這些雜事，楚娉婷并不是十分了解，她摸摸鼻尖，看向一邊旁聽的驚蟄，“你知道鐵營里的事嗎？”

　　民間對鐵管制的嚴，軍營里只會更嚴。

　　沉思的驚蟄點頭，道，“鐵營隔一段時間就會把損壞的武器回爐重造，想要一批殘破的武器，應該不難�！�

　　當然啦，這個不難，是對楚娉婷來說。

　　在這種事情上她從不推辭，親自去了。

　　軍營里，外人不能隨意走動，驚蟄陪二寶坐著，關心道，“村里的事情怎么樣了？過幾天我就能回去一趟。”

　　“有姐姐在，什么事能難得住她呀�！�

　　二寶說這話的時候，驚蟄也跟著滿臉都洋溢出驕傲。

　　他囑咐道，“有什么解決不了的事情就跟我來信，”驚蟄指尖撿起腰間懸掛的玉佩，輕輕摩挲，垂下眼簾說，“李家的事情有什么動靜嗎？”

　　二寶驟然想到曹青，眸中盛滿了森然怒意。

　　他道：“一時半會兒的李家也不會有什么動靜，有事我會通知你�！�

　　驚蟄眉眼間纏繞的戾氣，在抬首間驟然消散，他矜持的試探道，“李顯沒在出現過嗎？”

　　“沒有，”二寶神色復雜道，“相交十幾年，咱們家多受他幫助，就這樣不歡而散，我心里挺不是滋味兒的，欠他太多了。”

　　這樣深層次的心理闡述，他本不應該跟驚蟄說，但他感覺到驚蟄對李顯抱有敵意，忍不住為他申辯了兩句。

　　驚蟄冷著的臉上很難看出什么情緒，只是聞他之言，摩挲著玉佩的手驀地停頓了下。他淡淡道，“還人情這種事不應該由姐姐一個人做，我們有機會也定會知恩圖報�！�

　　他一句話，把胡小滿對李顯的不同全打成了知恩圖報。二寶想了想，覺得他這話有點毛病，似乎也有點兒道理。

　　——小滿的心思沒人猜得到就是了。

　　………

　　楚娉婷讓人在鐵營里收拾了一堆廢銅爛鐵，裝了一馬車，有士兵趕車，連帶著二寶一塊送回去。

　　看著車馬走遠，楚娉婷回過頭，就見驚蟄手里提著一個包袱�！澳玫氖裁�？”

　　驚蟄的目光放在包袱上，將它提起來，抱在懷里，說，“這是奶奶給我做的新衣，二哥帶來的�！�

　　“哈，”楚娉婷笑起來。“你對胡家倒是實在的親近，胡寶祿的年紀看著比你小多了，怎么還叫他二哥？”

　　驚蟄十分不開竅的回話，“二哥就是二哥，這是在家里的排名，我是后來去的�！�

　　想起他的身份，楚娉婷咬咬唇角，還是問道：“真的不用我幫你尋找身世嗎？”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提及，就算是有關自己的身世，驚蟄還是冷淡的，一如既往的搖頭，“我既然姓胡，胡家就是我的家。”

　　楚娉婷失望的微微嘟起紅唇，說，“他們家雖好，但也沒有好到讓你不去追尋根源吧！”

　　“你不懂�！�

　　“那你講給我聽啊�！�

　　“我不想說�！�

　　驚蟄與她告辭一聲，要走。被楚娉婷叫住了。

　　她道：“過幾日你有兩天休沐，打算去哪兒？”

　　難得的假期，驚蟄寡淡的臉上帶了點兒暖意，回過頭說，“我回家�！�

　　楚娉婷就知道會這樣，對著他逐漸高大的背影喊道，“我跟你一起�！�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驚蟄臉上掛了一層寒霜。軍營的流言蜚語越多，楚娉婷就越肆意，她放矢的對象不但有他，還有別人。

　　驚蟄以前還能看懂她，現在完全不能了。很多人背地里都在說她放蕩，留在軍營里不肯走就是為了看男人。但他能察覺的到事情并非如此，但拒絕深想。盡可能的遠離，可是同在營帳似乎有些甩不掉的意思，幾度都勸她離開，但她沉默不語，臉上的神情是掛在懸崖邊，渴望被拯救的期盼與絕望。似乎只要自己伸手拉一把，她就能得到救贖。

　　那個救贖的答案就要在驚蟄心里破土而出，他的選擇只會是一腳踩下去，讓那個渴望被拯救的人死透。

　　是以幾日后，他讓人給楚娉婷捎口信，告知她，自己提前走了。

　　驚蟄的歸期早就定下，家里人都在等他。他提前半夜回來，讓人又驚又喜。白氏拉住人拿手巾給他擦身上的寒氣，嘴里一迭聲的抱怨，“你這傻孩子，大半夜了怎么就跑回來了呢？差這半天呀？路上黑咕嚨咚的，磕了，碰了多不好。下次不能這樣了啊�！�

　　“好，”驚蟄兩邊的嘴角都翹起來，心情不是一般的愉悅，轉頭四處查看，屋里只有白氏，胡老爹，大寶，二寶的身影。

　　看他這模樣，白氏笑著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說，“甭瞅了，你姐病了，沒讓她出來�！�

　　她話音未落，胡小滿還是披著衣服出來了，她倚在門邊，緩緩笑道：“你回來了，不是說好的明天嗎？”

　　聽說她病了的時候，驚蟄心里憋了口氣，上不去，下不來，此時跟著她緩緩笑這，說：“在軍營里沒事就提前回來了。你怎么病了？什么��？用藥了嗎？”

　　“咳，”小滿咳這擺擺手，道：“沒事，就是得了風寒有些發熱，睡一覺就好了。”她側首朝門外看了一下，見天還黑壓壓的，月亮高掛，覺的驚蟄這小子不像話，這個點兒回來，路上還那么黑。

　　胡小滿習慣性的訓斥道，“以后不要在夜里行路，不管是在哪兒，夜里走路都不安全，行軍中更是大忌�！�

　　“是，”驚蟄中氣十足的應這，腰板挺的筆直。

　　一大家子都在，胡小滿還這樣嚴肅，惹得白氏嗔怪道：“在自己家里你就別訓這個訓那個了，驚蟄剛回來還沒喘口氣呢，孩子離家這么久，想早點回來怎么了？你快回去接著睡去吧。”

　　驚蟄小聲的幫襯了一句：“姐姐說的對，我以后不這樣了。”

　　“別啥都聽她的，”白氏笑著拆孫女的臺。

　　小滿聳聳肩，表示自己也很無奈。她被奶奶催著回房去，因為病了，白氏為了方便照顧非把人弄到自己房間來不可。是以小滿轉個身就進來里邊套房，外面的說話聲清晰的傳到耳中。

　　二寶進來把驚蟄叫到自己房間去。

　　白氏就去灶房把火燒起來，燒著熱水，又簡單可口的做點熱湯飯，怕委屈了驚蟄，特意把收起來的雞蛋拿出來。。

　　熱燙飯放到手里時，驚蟄才真真覺的自己是有多冒失，一大家子人因為他天不亮就起來忙活，坐在屋里還能聽見爺爺在外面劈柴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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