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九章 小青山
不過,棺材陳沒有問青玄天因何而笑,也沒問酒老做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只是把青玄天的酒碗倒滿。
棺材陳突然站了起來,對著青玄天說道:“故人之徒到來,我本該讓你留宿,好酒好菜招待,可現在,我卻要趕你走。”
說完話的時候,棺材陳已經做出請人出門的手勢,他心里非常不愿意,就算不愿意也得做。
為什么,人生總是充滿那么多的無奈和矛盾。
青玄天什么都沒說,也沒說告辭的話,只是順手順走棺材陳擺在桌上的猴兒酒。
慢慢地,青玄天終于走出小院門口,棺材陳也松了一口氣。
走在夜深人靜的山林中,涼風嗖嗖的刮,心中有種別樣的感覺。
青玄天的耳朵一向很尖,剛剛,就從遠處深林中傳出幾聲悠長笛聲,那幾聲笛聲傳來的時候,棺材陳就趕他出門。
青玄天不是個愛猜測別人心思的人,不過卻是很好奇,為何棺材陳聽到笛聲就要趕自己走?
想不通的事情,不一定非要去想,喝一口猴兒酒,抬頭看著天空。
月當中,今日已經是四月十五,月兒格外的圓,也格外的明亮,青玄天的心上卻蒙了層灰塵。
劫后余生,本是該高興的,可是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看過太多的生命消失,青玄天終于徹悟一點,想要一個人死,很簡單,想要一個人活著,比登天還難。
有時候,他就在想,自己為什么要殺人?他們想殺自己,為什么自己一定要殺他們?
青玄天是個少年人,少年人的人生剛剛開始,腳步也才踏出,在江湖這條道路中,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感悟理解。
一個人慢慢成長的過程,也是一個慢慢感悟的過程,有的東西可能在年少時怎么也想不通,老了的時候,突然卻想得明明白白,透透徹徹,這恐怕是成長最好的見證。
殺人是不可能殺人的!
練劍,也不一定非要殺人。
棺材陳的小院里,多出一個人來。
是個老嫗,白發蒼蒼的老嫗,杵著一根拐杖,彎著腰,一步一步的往小屋里面走,棺材陳就慢慢的跟在她的身后,就像一個聽話的小跟班一樣。
若青玄天看到這一幕,肯定會吃驚的。
一個能抬手殺死殺樓樓主的人,居然做起別人的跟班,這得讓人多不可思議啊。
老嫗走進小屋,嗅了嗅空氣,聲音嘶啞的說道:“剛剛,有人來過?”
棺材陳知道,世上所有人都能騙,唯獨不能騙眼前這人,因為,誰也騙不了她。
百事通的名號,可不是白來的。
江湖里的老人,對于百事通這個名字,一定不會陌生的,因為,她曾經是東海最有名的大勢力——北斗宗的宗主。
北斗宗,在四十年前,可是聞名東海的大宗門,大勢力。
可在四十年后的今天,年輕后輩中,知道北斗宗的人卻少之又少,這其中也發生太多事情。
樹大招風,一點也不假,四十年前的北斗宗就如清晨蒸蒸日上的朝陽,是那么的耀眼奪目。
可誰也不會想到,那耀眼奪目的朝陽,還沒升起,卻已經落下。
百事通和棺材陳永遠都不會忘記,四月十六日,是個什么日子。
那是北斗宗三萬余眾的忌日。
在北斗宗最鼎盛的時候,刀家,姬家,聯合刀宗,天劍宗,神女宮,攻上北斗宗。
三萬余人,全部死在五大宗門的手中,就算有活著的,也一定是茍且偷生,賣主求榮的小人。
北斗宗被滅門時,最少有三千人投入五大勢力之中,到現在,那三千多投入五大勢力的人中,絕對沒有一個人還能開口說一句話。
百事通這四十來年,絕對沒有停歇過,她從未放棄過報仇,她也絕對不能停下來。
因為,有三萬亡魂在天上看著她,她必須要給他們一個交代。
每一年的今天,百事通都會來這里,因為在這座山的背后,就是曾經北斗宗的宗門所在,每年的四月十六,她就會帶著棺材陳一起到宗門遺址祭拜。
棺材陳沒有隱瞞什么的說道:“殺樓樓主追殺逍遙子的徒弟到這里,被我給救下,因是故人之徒,就留他在這里喝了一頓酒,就是上次那酒鬼送我的上好猴兒酒!
老嫗仄聲問道:“還好你救下他了。為何不留他在這里過夜,深山中難免的黑夜難免會有危險的!”
棺材陳搖頭說道:“逍遙子對你我都有恩情,可你我身份太特殊,也太敏感,若是讓人發現他與你我有聯系,他必死無疑!
“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逍遙子縱使有天大的本事,也絕對不可能在東海斗得過那人的!”
百事通無話可說!
轉身走出院子,來到院里,打開棺材,里面上躺著殺樓樓主的尸體,臉上的黑布已經被人拿下來,露出一張中年男人的臉。
他絕對是殺樓樓主,卻不是百事通和棺材陳想要找的殺樓樓主。
只要殺樓還在,殺樓樓主就可以有很多個,可他們兩人要找的那一個,絕對是最特殊的一個。
“這不過是顆棋子!”
話是從百事通口里說出來的,棺材陳也贊同的點點頭。
“棺材,都準備好了嗎?”
“已經準備好了!”
問話的是百事通,答話的自然也就是棺材陳,他們難道是在為自己準備棺材?
“明天就走?”
這是百事通問棺材陳的話,棺材陳輕輕點頭,“嗯”了一聲,算是回答了。
兩人靜靜地站在院子里好一會,都各自回自己該去的地方。
燈滅了,人走了!
賣棺材的棺材陳不在了,院子里只留下一具尸體,別的什么都沒有。
有人猜測,棺材陳可能是強盜謀了財,害了命。
因為棺材陳居住的小屋里,什么值錢的東西都沒落下。
青玄天聽到這個消息時候,只差沒站出來問別人,世上有人能讓棺材陳打劫。
可他沒有,棺材陳消失必是有原因的,昨夜趕自己走,也是有原因的。
青玄天不敢去想,因為有些東西,越想就越麻煩。
現在的青玄天,絕不像個劍客。
一個劍客,身上必然是帶著劍的,可青玄天身上卻沒有劍,也沒帶著劍。
一個人沒有劍,卻說自己是劍客,那么,一定會有人笑話的。
還好青玄天沒告訴別人他的劍客,也就沒人會笑話他。
昨夜,青玄天終于算是想通一個問題。
為何來東海之前,逍遙子收回能殺人的魔劍,卻給他留了把不能殺人的檀木劍。
以前,總是不知道其中的原因,昨夜突然頓悟了。
練劍,不一定非要殺人!
魔劍,劍出嗜血,必有人死,只要被魔劍割破皮,就無生還可能。
逍遙子給他檀木劍,是因為不想他在亂殺人。
少年人,總是血氣方剛,管不住自己的劍,是也殺人,不是也殺人,總歸是不好的。
他怪自己愚鈍,一直沒明白師父的意思,還在東海造了多少殺孽。
一個人在責怪自己的時候,就會做出很多出奇的舉動,青玄天責怪自己的方式也很簡單,只是不停地往嘴里灌酒,準備把自己灌個酩酊大醉。
可他知道的,他是不會醉的!
以前,他有三愛,愛劍,愛美人,愛美酒。
現在,他又給自己定了個三不:不殺老人孩子,不殺女人,不做傷天害理的事!
這三不,說得容易,做起來卻也很難。
青玄天有個毛病,那就是說道做到,一個愛跟自己較真的人,絕對不會不把自己說過的話,定下的規矩放在心里。
青玄天已經離開了酒館,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只不過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的待一陣。
所以,他找到了“小青山”。
小青山,正如它的名字一樣,到處綠樹成蔭,綠草如茵。
放眼望去,眼前一片綠色,抬頭是藍天白云,低頭是綠草花香,微風輕撫心窩,就像美人兒的手。
一個人,在這樣的環境下,不好的心情也會得到改善。
小青山上有個和尚,有一個木屋。
青玄天傍晚才到的山頂,確實是有個木屋,也確實有個和尚,也正是那個和尚招待了他。
和尚不沾酒色,六欲皆空,所以也沒讓青玄天把酒壺帶進他的木屋。
若是換做往常,青玄天一定死也不會放下腰間的酒壺,可今天,他卻出奇的把酒壺解下來,放在木屋外,才走進木屋。
和尚的生活都是簡單樸素的,木屋正中央有個石供桌,上面供奉著一尊大佛——如來佛祖。
佛像前,是個三足小鼎,裝滿香灰的小鼎中插著三柱燒了一半的香。
看來,那和尚剛剛上過香。
石供桌下面的地上,最前方擺著一個木魚,離木魚一尺一二的位置,擺著一個破爛的蒲團。
進門的左手邊靠墻位置擺著一張床,床下擺著一雙破洞的僧鞋。
右手邊擺著一張桌子,一個凳子,一個碗,一雙筷子,還有一個洗腳用的木桶。
整個屋子里的東西只有這么多。
是個說老也不老,說年輕也不年輕的和尚,看他的樣子,應該三十多了。
山下的人都稱他為“青禪子師父”,可他只要人稱他“青禪子”,至于“師父”二字,他說自己虧不敢當。
青玄天來之前就已經打探明白了,所以,他只叫他“青禪子”,沒有叫他“青禪子師父”。
青玄天笑著說道:“我叫青玄天,你叫青禪子,這里又叫小青山,你說這算不算緣份?”
在山下走了一遭,聞了花香,吹了微風,看了綠樹綠草,青玄天的心情格外的好,說話的時候臉上布滿笑意。
青禪子雙手合十,也是笑道:“小僧不敢妄言緣份,不過今日能與施主遇見,也算是緣份吧!”
青玄天看著屋子外面的空地,詢問道:“青禪子,不介意我在外面搭個木屋吧?”
青禪子有些疑惑的問道:“施主這是何意?”
青玄天回答道:“看這里風景秀麗,空氣清醒,是個沉淀心神的好地方,自不由的想在這里住下來!
青禪子高興的說道:“施主想要在這里住下,小僧自然沒有話說,只不過小僧是佛門中人,忌酒色污濁之氣,斗膽懇請施主切勿把污濁之氣帶到小僧屋里!
青玄天滿口答應道:“在下答應你便是,那明日我就在前面搭個木屋住下,到時候,你我可就是鄰居,吃齋飯可少不得我!”
僧人和尚吃的齋飯普通人自然是難以下口的,一般人都喜歡吃點油膩香辣噴香的美味,哪能吃慣清淡如水的齋飯。
青玄天說是要吃齋飯,青禪子也只是說道:“施主只要愿意吃,小僧自然會為施主備齋飯,只怕……”
后面話青禪子未多少,青玄天卻已明了他的意思,便說道:“你大可放心,在下說要吃就能吃。”
青禪子也未有多說。青玄天看看外面的天快黑了,也不想下山,便又對青禪子說道:“在下,今夜怕是要在你這借個宿了!”
“施主愿意在小僧這里住下,小僧倍感欣喜!
隨后,安排青玄天坐在桌前,他自己則是去端來齋飯。
齋飯很簡單,一碗粥,一碗白水豆腐,換做一般人,恐怕都難以下咽,青玄天卻吃得津津有味,樣子也絕不是裝出來的。
青禪子做的齋飯,對于青玄天而言,異常的好吃。
吃慣了油膩噴香的飯菜,偶爾吃一頓清淡的飯菜,也是種別樣的享受。
“還有嗎?”
青玄天很快就吃完一碗,以他的肚量,一碗當然是吃不飽的,又問青禪子要了一碗。
本來還能吃一碗,卻怕青禪子煮得少,自己吃了,青禪子不夠吃,就放下碗筷夸贊道:“這一頓齋飯算是我平生吃過最美的一頓飯菜。”
青禪子也是贊嘆道:“如今浮躁世間,能吃得下這種清淡之物的人,已經少之又少。”
“施主,絕非一般人!”
說話間,青禪子也已經放下空蕩蕩的碗筷,開始收拾碗筷,青玄天也幫忙收拾,青玄天一邊收拾一邊就在想:
不如自己明兒下山買點米來,再買點青菜白菜豆腐之類的清淡菜,讓他給自己做齋飯吃。
總是吃別人的也不大好!
洗過腳,青玄天就和衣躺在床上。
青禪子先是給佛像上香,隨后盤坐在蒲團上,敲起木魚。
“咚……咚……咚……”
青玄天的心也跟著木魚的聲音慢慢跳動起來,不知不覺間就睡著過去。
夜已深,木魚聲停了。
屋里只有一張禪床,已被青玄天睡了,青禪子拿了個席子,鋪在地上,和衣也睡了過去。
月光照在安靜的木屋上,陪伴著兩人悄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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