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只愿長睡不愿醒
只愿長睡不愿醒……
這一覺,好長,好長。
依稀中,仿佛又看見了那個無依無靠的小孩,孤身一人,走在荒涼的野徑上。
那雙早沒了淚水的眼睛,默默看著腳下的大地,一言不發。
四周,無數嘲諷的目光,好像看異類一樣,看著他。
怪胎……
廢物……
害人精……
寒氣染透了他小小的身軀,好像掉進了冰窟窿,刺骨的冷。
女鬼,狼妖,食尸魍……
一件件駭人聽聞的案子,一張張血淋淋、陰森森的臉,在眼前飄蕩著。
走吧。
離開。
離開這一切的,紛紛擾擾。
這是什么地方了?
眼前,天荒地老,空蕩蕩。
半空中,那層金色真氣喘著粗氣,就像個八十來歲的老門人。
他老了,虛弱了,快看不住他身后的那扇門了。
那扇,無數人曾想打開,卻從沒人打開過的門。
門里,乾坤一片寒徹。
在那片無盡寒氣的包裹中,有個什么存在靜靜臥在那里,像一只睡著了的獅子,人獸無害。
小孩想走過去。
可寒氣升起來了,寒風刮著他的臉,要把他吹倒。
不。
我不能倒下。
我一定要站著。
我要看看。
你,究竟是什么?
我,又究竟是什么?
狂風中,小孩咬緊牙關,挺直瘦小的腰身,強行睜眼望去。
嘿嘿……
似乎有什么在笑,邪邪的,鉆進人的耳里、心里。
血光閃現。
像刀,割著瞳孔!
眼睛、腦袋,整個身體,劇痛!!
趙寒睜開了眼。
緩緩地,沒有恐懼,沒有驚慌。
這種景象,在夢里、在這個人間,早見過不知多少回了。
咦?
額頭有些什么東西,暖暖的,很舒服。
他伸手拿下。
一條熱乎乎的手絹,水被擰干了,上面繡著只小鳥,胖嘟嘟的很可愛。
那個明眸皓齒的少女,正站在塌邊,笑盈盈看著他。
“睡好了?”她問。
趙寒有些發愣。
“哦,你是說這個啊?”
洛羽兒看著那條手絹:“今早你回來,倒頭就睡了。我安頓好了爹爹過來看你,就聽到你說夢話了。
你猜,你說了什么?”
趙寒愣愣地搖了搖頭。
“嘻嘻,也有你猜不著的時候了吧?
告訴你吧。
你就說了一個字,‘冷’,連說了好幾遍呢。
我一聽,馬上就想起了之前,你身子的狀況。所以我就拿了這手絹,泡熱了,給你的腦門敷上了。
你看你,整個額頭都燙紅了,跟個烤乳豬似的,哈哈哈哈……”
少女咯咯笑了起來,紅撲撲的臉蛋,好像一朵盛開的小花。
親人的磨難、自身的劫苦,在那笑聲里,似乎都煙消云散了。
趙寒兩眼呆呆的。
“喂,你沒事吧?”
見他這個樣子,洛羽兒倒有些急了:
“趙寒你可別嚇我,你說話啊。
你要再不說話,我可要打你臉啦……”
她假裝著舉起了手。
趙寒看著那只青蔥的手掌。
“打吧。”他說。
“什么?”洛羽兒道。
“你不是說,我喊冷嗎?
趙寒摸了摸自己的臉,咧嘴一笑:
“腦門熟了,這臉也熱一熱,挺好。”
洛羽兒看著他。
“你好了,”她手一放,開心笑了起來,“你又是你了。你這家伙,你知不知道,有很多人都在關心你那。
我這就去告訴他們,你好啦,你好啦……”
很多人……
在關心你……
少年的心頭,涌起了一絲莫名的暖意。
十幾年了,好像還是頭一回,聽到這種話。
不知何時起,身體里的那股寒氣,暫時下去了。
腦海中,多年來,那一張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飛速閃過。
他們總是那么笑著,噓寒問暖著,可那眉宇間,又時不時掠過一似陰森。
很多人關心。
那太好了。
可是,就算眼利似箭、心算如刀,這世上的人心,又有幾個能真正戳得破、看得穿呢?
少年苦笑了一聲。
“你爹爹怎么樣了?”他問。
“他沒什么事。”洛羽兒道。
趙寒一奇。
看縣衙前、獨孤泰對洛伯父的態度,就不難想象,在被押上斷頭臺之前,洛伯父曾遭受過多少的折磨。
可羽兒卻說,他沒什么事?
“我也覺著奇怪。”
洛羽兒說,本來她想經過今早那一場,爹爹肯定受到了很大的創傷,所以一回到這里,她馬上就給洛元堂把了脈。
可她卻發現,爹爹的脈象很好。
后來,沈小玉也去請了城里最好的大夫,來給爹爹看了。
那大夫也說,爹爹除了還是有點糊涂外,身體內外沒有受一點傷,氣色什么的都還挺不錯的。
只是他一回來就躺下睡去了,到現在一直也沒醒,興許是太累的緣故。
所以這看起來,雖然獨孤泰把洛元堂抓了去,還押上了斷頭臺,可私底下并沒有對他動過刑,也沒做過任何其他傷害他的事。
“這獨孤泰,”洛羽兒道,“我真是有點看不懂他了。”
“看來,他并不是真的要殺洛伯父。”趙寒道。
洛羽兒一愕:
“不會吧?可獨孤泰他明明……“
趙寒繼續道:“如果真像我們推斷的那樣,獨孤泰要趕在欽差到來前,來個先斬后奏、安撫民眾。
那在昨晚抓到人之后,他就可以立即動手,以免耽誤時辰。
他根本沒必要搞那么大的排場,當著這么多的人的面,來殺人。”
“我看,他這是要給鄉親們一個交代。
不然,大家都沒親眼看到兇手被處置了,怎么能放心?”
“有理。可今日一早,鄉親們早就到了衙門前。
那劉通也說,吉時早過了。
為什么獨孤泰還是遲遲不動手,偏要等到我們趕來之后,他才突然說要行刑?
再看那兩個劊子手。
他們這種人都是老江湖,不知砍過多少人頭,上到斷頭臺,那是不會有半點猶豫的。
可今早在臺上,聽了獨孤泰行刑的號令之后,他們卻是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
就好像他們覺得,獨孤泰不應該下這個砍頭的號令一樣。
而獨孤泰呢?
你發現沒有,今天的他,和平日非常不同。”
洛羽兒想了想,點頭道:
“平時他總是一副高高在上,對人愛理不理的樣子。
可今天,他好像總往場地里到處看,就像在找什么東西一樣。”
“又或者,在找什么人。”
趙寒回想著,那個中年官員的模樣:
“他遲遲不動,好像就是在等著什么出現。
他今天的所有舉動,包括把洛伯父推上斷頭臺,好像都是為了那個‘什么’準備的。”
洛羽兒思考著:
“獨孤泰一直不動手,可我們一出現,他就馬上說要行刑。我們想動手救人,他手下的劉通馬上就說我們要劫法場,就要抓了我們。
我明白了。
獨孤泰是在等我們。
他想用爹爹的性命來引我們上鉤,這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把我們都抓了。
對不對?”
趙寒搖了搖頭:
“今天劉通要抓的,除了你我和無懼,還有張大哥、沈姑娘、憐香,就連那凌姑娘和袁公子,他們也想通通拿下。
要說張大哥和獨孤泰不對付,他想趁機抓了,也說得過去。
可沈姑娘、憐香和凌姑娘袁公子他們,和獨孤泰根本沒有一點過節。
無緣無故,獨孤泰一下子把人全抓了,他要干什么?
除非……”
“除非,”洛羽兒想起了從昨晚到今天發生的事,“獨孤泰就是兇手‘惡鬼’,他這是想把所有參與辦案的知情人等,一網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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