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相思病
北斗星宿初來時覺新鮮,云海渺茫,星辰閃耀,完全不同于鳳麟洲的景象。一邊等著歷寒醒過來,一邊嬉戲云彩,我認為這樣的生活亦是不錯的,雖說不知道歷寒何時能完全恢復,但是在星宿里,我能時時感受到他的存在。
起初,我還會時常去問天璣,歷寒到底恢復得如何,但每次都得到模棱兩可的回答,我漸漸也就失去了耐性。
我也不再過問歷寒到底如何了,我只要經常能看到他便好。
這天,我剛偷偷跑去看完歷寒回來,躺在云端數星星時,一只長著紅尾巴的馬飛到了我身邊,我以為是哪位仙家的坐騎丟了,便想牽著那馬去詢問。
“我說馬兒啊,你到底是從哪兒來的呢?我送你回去可好?”
“它可不是普通的馬,它是鹿蜀。”一個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我驚起回頭,大喊:“穆時州!”
時州的到來讓我有些驚喜,說實話,我覺得有些對不住他,做凡人時,他為了救我先一步回了陰間,我回陰間時也沒說去看看人家。
有些日子不見,時州看起來仿佛有些憔悴,我問:“地府近來事務很繁忙嗎?”
“何出此言?”
“因為我看時州你好像清瘦一些了。”
“是啊,我病了。”時州忽然一臉倦色。
我趕緊拉過時州的胳膊,想給他把脈,抓住手才想起,如今又不是凡人了,這神仙脈搏和凡人是不同的,我在人間學的那一套沒有什么用。
悻悻地又把手放回去,道:“不好意思,我也看不出來,你什么病。”
“我想一個人,很想,很想。”
我本想問,莫非那人是我?而后又覺得實在太過自作多情,便道:“這莫非是人間傳說中的相思病?”
“也許吧。”
“時州不必憂心,這相思病啊,我也害過,想當初在人間時,我等歷寒,左等右等,他就是不來,我就日思夜想,夜不能寐,然后就害了相思病了。”我拍拍時州的肩膀,想表示自己感同身受。
時州拉住我的手,看了一會兒,道:“那阿弱最后是怎么治好這病的呢?”
“大概永遠不會好了。”
“那我也永遠不會好了罷。”時州說完就著一朵云躺下了,我問他,云端躺著的感覺是不是比陰間好,他說,都一樣。
“對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北斗星的?”
“聽忘川盡頭的陰兵說的,說你一出陰間就跟著一個自稱廉貞星君的人走了,我這得了空便來尋你了啊。”
“榮幸榮幸啊,穆判大人百忙之中還能記得我。”我拱手。
時州卻仿佛有些不樂意我這道謝,說:“可惜我百忙之中惦記著的人,卻只惦記著別人。”
“沒有啦,我偶爾也會想,時州回陰間怎么樣了,還有丁修筠是不是去投胎了,還有穆香,后來怎么樣了……”
“你想知道他們怎么樣了嗎?我帶你去人間看看。”
“好!”我回頭看了一眼星宿深處,似乎又有些害怕錯過了歷寒醒過來的時機。
鹿蜀拿它紅色尾巴掃我臉,時州一指點我額頭,道:“發什么呆呢,走,去人間啊。”
“好——”我跳上鹿蜀的背,時州就坐我身后,他指著腳下的一層層撥開的云彩說:“九天之下,才是最美的地方。”
“天上不美嗎?”
“美,但僅此而已。”
這話,我后來過了不知幾千年才明白。
我看著眼前被打理得很好的墳墓,再看看墓碑上的名字,升起一股怪異的感覺,因為墓碑上寫的余映之墓。
“丁修筠還是把我葬在了春雪城。”
時州道:“他還想死后與你合葬呢。”
“別別,還是別了吧。”
“走吧,有人來了。”時州將我拉開,轉向了另一邊的小樹林,躲在樹后,我清晰地看到了年歲老去的丁修筠,他竟然什么隨從都沒有帶,獨自來掃墓。
“你死后,他每天都來。”時州說。
“他陽壽還有多久?”
“還有十多年。”
“有幾個孩子啊?”我還是記掛著以前當人姐姐時操心的事情。
時州道:“一個也沒有。”
我嘆氣,這也太慘了,晚景凄涼,終歸還是有負孟戈所托。時州卻說,我已經做到力所能及的事了,命數本就有定,旁人外力如何插手也終歸杯水車薪。
我又問:“穆香呢,怎么樣了?”
“她現在是春雪城的城主,也算是女承父業。”
“說起來,那城主位置該是你的才對。”不光是城主,穆時州本來會成為國主的。
“阿弱這是要我舍了判官不做,去做城主?”
“瞎說什么,判官挺好的。”我看著丁修筠體衰步履蹣跚的樣子,有些感慨,道:“至少判官不會經歷生老病死。”
“更長的生命,往往意味著更長的痛苦,凡人壽短,則苦也短。”
我與時州偷偷跟著丁修筠回到了余府,我驚訝地發現,余府還是余府,連牌匾都沒有換。“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府邸如今的主子依然姓余呢。”
“你干什么?”時州拉住我。
我道:“就進去看一下,看看以前住的地方。”
“我同你去。”
“時州其實也好奇后來的事吧?”我問。
“我來人間歷劫也不知多少次了,好奇勁兒早都過了。”何況,他在陰間時早都應該將人間發生的事情看完了。
從前我的房間布置沒有變,還每天有人打掃,但是丁修筠將房間鎖了起來,除了打掃的人都不讓進去。
看著以前用過的梳子、簪子、毛筆、硯臺等物什,我覺得心也柔軟了起來,眼前一幕幕皆是回憶。
我問穆時州我可以偷偷拿走一樣東西做紀念嗎?他告訴我不可以,因為如果房間無故丟失了一件東西,那打掃的奴婢可能就會背黑鍋了。
“實在想要啊,也不是沒有辦法,改明兒我找夜游神給丁修筠托個夢,讓他燒到陰間來。”穆時州提了一個有些費周折的法子。
在房間里沒有待多久,丁修筠的腳步近了,我與時州趕緊隱藏了起來,打算等丁修筠離開了再出現,誰知他竟在房間內坐到了晚上也沒離去。
“他怎么還不走?”
“他不走,咱們走吧。”
我有些舍不得的離開了余府,時州告訴我,丁修筠八成也是身患相思病多年,且頑疾難除。
“他想誰不好,何必想我。”我自認是沒有什么值得他留戀的。
“除了你,他眼里其實根本看不到其他人。”
“哎。”所以說來說去還是我的原因,“到底是我欠他還是他欠我啊。”
“世間的事如果都這么黑白分明,那何來如此多恩怨情仇?”時州說,世人其實都是看不清事情真相的。
離開夜色茫茫的春雪城后,時州帶我去了杻陽山,那是個滿地金銀的地方,我還嘲笑時州俗氣。但很快我又不爭氣地問了一句,有沒有滿地珍珠的地方。
“阿弱喜歡珍珠?”
“也不盡是喜歡啦,只是在鳳麟洲,大家都拿珍珠當籌碼來游戲,所以我會用得著。但,我的珍珠全都輸完了。”
“哈哈,阿弱你不早說,我帶你去海里找,想要多少珍珠有多少。”
“下次再去也可以啊,我瞧著杻陽山也很是不錯,金光閃閃的,連樹上都全是金葉子。”鹿蜀聽了,樂得蹦蹦跳跳的,似乎因為我夸了它的出生地。
我問鹿蜀:“杻陽山最寶貝的東西是什么啊?”
這家伙揚起高傲的脖子,我還一時沒明白,時州解釋說:“杻陽山最寶貝的就是它。”
“哈哈哈,我知道啦,鹿蜀你最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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