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催年老，青陽逼歲除。鄒勝進屋就看到母親在灶臺前燒火，昏暗的房間里，白發卻是那么醒目。這一年不在母親身邊，她不知道暗自為兒子們操了多少心，鄒勝心中不由一痛。

　　“媽，我回來了！”鄒勝放下袋子，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在外漂泊說不想家，那是假的。可很多時候，為了生存，沒有時間來想感情的事。如今回到家中，再難控制。

　　王子慧回頭看到鄒勝，內心也是激動，高興說：“勝兒，你回來了嗎？”

　　“我回來了。”鄒勝抱住母親，表達著內心的情感。

　　一年沒回來，屋里還是沒有變。鄒勝放下東西就開始幫忙做著家務，內心有太多情感表達，可又無從說起，或許快速融入家庭生活中就是最好的表達吧。王子慧擔心兒子餓著，立馬就去給他煮東西。

　　鄒農生上坡干活去了，王子慧也不知道他每天在忙什么，也不想管他的事。鄒農生回來已是晚上，他并不關心鄒勝在外面過得怎么樣，看見兒子給自己帶了吃的，高興的表揚著鄒勝長大了，懂事了。對鄒勝說在外上班就好好上，書不讀就不讀了，早點賺錢才是正事。

　　鄒勝在家呆到大年結束，走親訪友花了幾天時間，余下的都是在家陪伴父母。讓鄒勝欣慰的是父母總算聽他的勸說，把家里大部分的田土都租給了隊里的鄉親種了，只留了少部分土地用來種菜和種辣椒。辛苦了大半輩子，現在兒子們都能獨立生活了，是時候卸下擔子讓他們輕松一些了。即便不能享清福，也不能沒日沒夜的辛苦勞作。

　　鄒勝約起萬木春和陸長洪在永樂中學門前見了一面，彼此說起了自己的生活。

　　“課余時間會去兼職做做家教，一節課幾十塊錢，也夠開支生活。”陸長洪說起他在z城師院的生活，大學的壓力比高中要小很多，但要做的事卻更多了。

　　“讀書最大的問題就是平時的生活開支，只要能解決這個問題其他的都不是問題了。”鄒勝突然想起自己三月份就要去貴陽報名讀書，雖然是業余的，但報名這些流程總是要走的，還不知道學費是多少！

　　“好好整，可能明年我就會成為你的校友喲。”萬木春這話卻是對陸長洪所講，他決定明年六月繼續高考。

　　“你不是在昆明搞燒烤嗎？我覺得你還是好好的賺錢算了。”陸長洪并不看好萬木春，覺得他無何止的參加高考就是浪費時間，萬木春人很聰明，但學習態度不端正。好鋼不能用在刀刃上，那就是浪費，一文不值。

　　“錢財都是身外之物，賺錢并不是我的理想，我的夢想是讀大學。”萬木春又開始發表自己的高見。

　　鄒勝沒有插話，如果萬木春再去搞燒烤，他老頭的燒烤攤肯定得關門。陸長洪要是吃了萬木春的燒烤，可能幾個月都不想碰燒烤。鄒勝在內心想著這些事，三人很快逛到了網吧門口，便提議進去上會網。

　　鄒勝登上qq就看到潘廣能發來消息，祝新年快樂。鄒勝隨便回了一條消息，問潘廣能在哪里發財。潘廣能很快就回了消息，說就在z市一個加油站上班，問鄒勝回家沒有，抽空去他那玩。鄒勝想著無事，便答應了潘廣能。

　　三人從網吧出來，已是四個小時之后，一起吃了飯。萬木春對兩人實在是舍不得，強烈要求去他家做客。陸長洪說家中有事，鄒勝說明天就要離開z市，準備去省城，一來看有什么合適的工作沒有，二來準備把名報了，不管以后做什么，先讀個文憑在這里放著，總歸是有用的。

　　鄒勝找到潘廣能的時候，他正在上班，穿了身黃色的工作服，顯得格外臃腫。潘廣能解釋說冬天冷，這衣服是加厚的，穿著暖和。雖然在一起做同學只有一年，平時往來也不多，潘廣能卻是很在乎同學之間的感情。關切的問鄒勝現在在做什么，有沒有上班，愿不愿意來加油站上班。

　　可以看出來，潘廣能在這上班是幸福的，臉上隨時流露出迷人的笑容。潘廣能不等鄒勝答應，便向他們主管推薦了鄒勝，問鄒勝能不能在這里上班。主管姓吳，身材精瘦，他對潘廣能的工作能力很滿意，對其推薦的同學自然也就放心，當下就答應，只要鄒勝愿意明天就可以來上班。

　　鄒勝婉拒說：“準備去貴陽上大學，今天路過過來玩一下，就不在這上班了。”

　　“上大學？”吳主管似乎沒有反應過來，遲疑了一下說：“上學要緊，讀大學是好事。”

　　等到潘廣能下班，兩人回到宿舍，潘廣能把空調打開，脫了外套才說：“讀大學有什么意思，又不是全日制的，在這上班福利有多好，你知道嗎？”

　　職業無貴賤，鄒勝自不會瞧不起加油站的員工，他自己還做過網管。但若一輩子就栓在加油站，那人生真的就枯燥無味了，人總是要進步，再選擇職業怎么也得選更有意義的。

　　“每年四套衣服，夏裝兩套，冬裝兩套，逢年過節發油發米，節假日加班有獎金，高溫天氣還有補貼……”潘廣能一邊倒水一邊講解著加油站的福利。

　　“確實不錯。”相比網吧的待遇，這要好很多。

　　“這還不算，真正的大頭在自己手里。”潘廣能做了一個會心一笑的表情，低聲說：“加油的時候手抖上一抖，每天凈賺百八十塊，一個月就是幾千塊，讀個大學出來能有比這還好的事。”

　　“這不是犯法嗎？”鄒勝對加油的事并不太明白。

　　“這犯什么法，油進了油箱，你還能倒出來秤嗎？表上顯示的數字可是一滴不少，除了有經驗的司機沒人能發現，但你得觀察啊，他如果盯著你你肯定不能干這事，除非你頭鐵。”潘廣能講起這事，如數家珍，恨不能馬上把鄒勝吸引住，能把他留下來。

　　“那你怎么知道你一天收入多少呢？”鄒勝好奇地問。

　　“這你就外行了，每天交接班的時候，都會測量油庫里的油，這一算，多出來的不就是你賺的嗎？”潘廣能對同學毫無保留。

　　鄒勝最終沒有留下來，這種方法固然能賺錢，可良心卻會受譴責。鄒勝也沒有指責潘廣能的行為，鼠有鼠路，蛇有蛇道，人有人倫，各自為之，天之道也。每個人都只是在無聊的時光中泯然茍活，世間法則，唯心使之，功過是非，熟又有錯？

　　但在鄒勝的內心里，哪怕是餓死，他都不會做有違法紀道德的事。人活著就應該頂天立地，不求成為圣人君子，但也要無愧良心。事上有很多偷奸耍滑之人，也有很多坑謀拐騙的伎倆，但對真善美的不懈追求，才是永恒的真理。誠如暗夜雖廣，眾生眼中卻只有閃亮明星；星光微弱，卻讓人發現無邊宇宙。美好的東西，即使卑微，顯露出來的永遠都是高貴。而丑惡的事物，放在黃金柜里，也令人嘔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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