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余2
又是月上枝頭,譚海每每說自己攢夠了積蓄,來花嫂這里喝酒的時候,都會酩酊大醉,至于這飯菜錢,也是記在賬上,隔幾個月過來清一次。
“譚海若是知曉今日的花費,只怕又要嚷嚷著肉疼了。”
花嫂看著他們三人攙扶著離去的背影,笑著在賬本上再替譚海記上一筆。
待今日的賬核對完,她才緩步走來,準備將他們這最后一桌上的殘羹冷飯清理干凈。可才拿起一個盤子,便看到在盤子下面,壓著幾顆銀瓜子。
坐在這里的,似乎是那位名為溫余的公子?
因著這幾日是聽楓大會,即便知曉了譚海又溜下山去,上官曉倒也未曾責罰。
只不過這設在嵐門的武林盛會,一路贏到最后的人,卻并非嵐門弟子。
“溫余,你不能走!”
譚海聽到了午后眾派便要離去的消息,連忙跑到溫余房中,急切道:“我還等著過些日子與你再過幾招,你若走了,我可要被他們不知嘲笑成什么樣。”
他匆忙而來,額上還掛著一層薄汗,腦后的發髻也因此而亂了幾分。
溫余看著他這模樣,不禁笑道:“我何時說過我要走了?”
“聽楓大會今日結束,我方才還看到舒云山莊的人已經下山去了。”譚海緩過了氣,這才疑惑道:“怎么,你不跟著他們回去?”
“上官長老與我父親是故交,最近他有些事情要忙,便讓我趁著聽楓會前來,在嵐門多住些日子。”
譚海點了點頭,有幾分恍然大悟的感覺:“原來是這樣,只是我自幼入門,卻從未聽師傅提起過。”
“不僅是你,我也是在臨行前的幾日才知曉此事的。”溫余轉回身去替他倒了杯茶,而后將窗扇打開,“父輩之事,想來不愿讓我們過多知曉。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自會說與我們聽的。”
嵐山內幾乎一年四季都起著薄霧,也唯有在這夏日的正午,才會顯出澄澈的天空來。
偶爾有一兩聲蟬鳴響起,此處雖幽靜,倒也不會過于無趣。
因著溫余身份特殊,他雖不常在人前走動,可每到一處,便仍舊會引起一場小聲的議論。
前朝秘寶的藏寶圖,就藏在舒云山莊?這些話他聽在耳中,倒也不曾放在心里。
自己家不過是積攢了些許的財務,若說有前朝秘寶,他自己都是不信的。
偏生旁人還穿的有模有樣,他便有些無奈。若不是自己才是出身舒云山莊,倒真的要被他們說服了。
“溫余,我都找你大半天了,這用飯的時候你不在房里,跑到這破屋子里來做什么?”
譚海從他身后趕來,看了看這個有些破舊的荒廢院落,疑惑道:“這個院子分明從未住過人,可不知為何,一直留在這里,也沒人愿意來。說起來勵火堂也不算大,就是這個院子,一直讓我覺得師傅可能年紀大了,才會不記得修一修它。”
溫余靜靜立在院內,看著前方那扇陽光找不到的破損木門,緩聲道:“上官長老若聽到此話,又要罰你了。”
片刻之后,他才輕嘆了一口氣,推著他轉身向外走去,“說吧,是不是又惹了什么禍,要讓我來幫你?”
“這是什么話,好像我整日都在挨罰一樣。”譚海指了指勵風堂的方向,略一挑眉:“喏,你去了就知道了。”
這一路上不論溫余怎么問,譚海就是不肯多說一個字,并且還嫌他走得慢,強行推著他向前走。
自從聽楓大會結束之后,他已在嵐門住了幾個月的時間,平日里來找他的人雖也不少,可像譚海今日這么急匆匆的前來,倒還真是第一次。
勵風堂在嵐門之中人數最少,弟子資質也不怎么樣,久而久之,只要拜入嵐門的弟子,皆不愿跟著勵風堂。
只不過這里素日便沒什么人來,可待溫余到了之后,卻看到上官曉在等著他。
這是出了什么事,還要避開所有弟子,跑到這里同自己說?
“上官伯父,我來了。”他在上官曉身后站定,拱手道:“不知伯父找我,究竟是為了何事?”
寂靜的大殿之中除卻他二人之外,便再無人聲。
上官曉緩緩轉過身來,面色凝重:“你父親因何離去數月,你現下仍舊不知吧。”
溫余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最近你應當聽到了些風言風語,關于舒云山莊的前朝秘寶……”
“莫非這些傳言,都是真的?”
上官曉攤手,示意他坐在一旁,“嵐門的禁地,在掌門居之后。當年我與你父親一見如故,便瞞著師傅,擅自將他帶上了山。當時我們都年輕氣盛,醉酒之后便生出幾分膽色,趁著月色闖入了禁地。”
“你身上的那塊云紋玉佩,其上的紋路便是那前朝秘寶的藏寶圖。”
溫余略微定了定心神,那塊玉佩自小便戴在身上,從未離過身。
“你父親此行,便是拓下了其上的紋路,帶著它進京都城了。這東西如今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遲早是個禍害,倒不如自己交出去。”
“可是倘若找不到……”
“無論能不能找到,此事只有這樣,才是最好的結果。”上官曉略微頓了頓,又道,“直至今日還沒有消息傳回,想必不久之后,你父親便不再是布衣了。”
用前朝皇室的大半財寶,換得一個閑職,并沒有什么高攀的。
溫余緩步走出勵風堂,冬日的暖陽隱在迷蒙的薄霧之后,僅露出一個模糊的影子。
僅僅幾個月的時間,他便與所有的嵐門弟子十分熟絡。縱使時常有人來找他切磋,可皆敗在他家傳的落云劍法之下。
他那招左手劍式,也從未有人破解過。
當譚海再一次敗在這招下時,不禁問道:“我說你這招究竟是怎么想出來的,哪有打著打著自己把兵刃扔出去的。我們是拿你沒有辦法,倘若碰到速度比你還要快的,你這不是自尋死路嘛。”
溫余伸出手去將他從地上拉起來,輕笑一聲,“我也不知道,只不過覺得這樣比較順手。”
譚海拂了佛衣擺上的塵土,將二人的長劍一同握在手里,“行了,我看你就是覺得這個動作比較好看。每次一和你切磋,周圍那些女弟子就只盯著你看,讓我半分風頭都出不到。”
“好好好,我這就向譚少俠賠罪,行了吧?”溫余理了理衣衫,向他恭恭敬敬地作揖:“不知能否賞個臉,與在下共飲一杯?”
說罷他自己也沒繃住,低低笑了出來。
第二日,溫余便接到了家中傳書,讓他回返舒云山莊。
在與眾人一一道過別后,他便如同前來之時那般,什么行囊也不曾帶,僅提著一把劍下了山。
在離開嵐門的最后一段山路上,他看到四五個小小少年,打鬧著與自己擦肩而過。
“誰讓你們喚我名字的?要叫小師姐,記住了嗎?”
溫余猛地回過頭去,便看到那幾個少年笑著遠去了。
許是因著最近睡不好,精神有些恍惚吧。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分明是四五個少年,又哪來的女子聲音呢?
“小師姐……”他喃喃道,“倒是個有趣的稱呼。”
在嵐門住了短短半年之后,再次回到江湖之中,他仍舊是那個舒云山莊的少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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