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主之智
南陵的溫靈殿是斬殺禍國殃民妖孽的地方。
兩個丫頭瑟瑟發(fā)抖,真正是到了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的地步。
樞密使巧娘一言不發(fā)的被反手綁在火刑柱上。
若是執(zhí)法,這就是梵箬籬成為南陵國主以來第一個處以極刑的人。
全身倒?jié)M豬油,大火一遍遍的焚燒,用石灰粉撲滅,繼續(xù)焚燒,繼續(xù)撲滅,三天后方可死去。
嘴里會被填入酥迷香,令人失去活力,根本不能掙扎更不能咬舌自盡。
南陵人是溫和的,但南陵的極刑卻是極其殘酷的,這就是南陵人矛盾的地方。
第一簇火苗點上的時候,巧娘尚且能保持冷靜,嘴角還帶著嘲諷的微笑。
類似于:北央遲早覆滅南陵,南陵終將再次滅國的話已經(jīng)說過無數(shù)遍了。
哪怕現(xiàn)在想要返回北央也已經(jīng)不可能了。
北央不會承認她,樞密院也不會承認有她這個樞密使。
就像當年的與非門,一旦被人抓住,根本不會讓人知道他們的底細。
人就那么沒了。尸骨也不會有人替他們收回家鄉(xiāng)。
當火焰燃燒起來的時候,她終究開始哀嚎,不待叫了兩聲,就再也發(fā)不出聲音,最后只剩下嗚咽。
火焰被撲滅以后,開始以頭撞擊石柱,只求速死。
但是刑者不會讓她死的那么痛快,必須一遍一遍的折磨,一日一日的折磨,三日之內(nèi)死去,行刑者是要受到責罰的。
因此那些行刑者都是精通御火之術(shù)的人,知道火焰燒到什么程度人會再也受不了,卻在什么程度依然還能夠活下來。
他們不需要她真的活下去,只要能夠撐過三日,行刑就將完成。
公主身邊的兩個丫頭,有幸目睹的三天的全過程。
兩人嚇哭了無數(shù)次,嚇尿了無數(shù)次,嚇暈了無數(shù)次。
“為什么,到底是為什么,國主要讓我們目睹這一切啊!”
“難道下一個被處以極刑的,將是我們?”
“不會的!公主會來救我們的……”
這句話一說完,兩人的臉色就變了。
公主?!他們的公主,現(xiàn)在生死未卜。
雖然按照日子推算公主服下的毒藥不算長久,但是樞密使是一心一意要讓南陵國主盡快暴斃。
之后在茶水里下的分量日漸加重,想到這里心里就拔涼拔涼的。萬一公主已經(jīng)死了……
“公主不會已經(jīng)……”
“不會的!不要自己嚇自己。那日國主明明將公主帶走了。”
“可是南陵國的大夫也不一定能夠治好公主吶。”
“一定可以治好的。你看我們那日見到的國主,臉色紅潤有光澤,根本不像久病之人,一定是公主停止給國主服毒以后,大夫給治好的。”
一個丫頭的臉色微微的變動起來,“為何我老是覺得,其實國主那日并未中蠱?”
“你什么意思?”
“樞密使告訴我們,國主中了蠱,必定會來見公主。之后公主只要按照計劃將摻雜了毒藥的茶水進獻給國主喝下,國主必亡。然而……你不覺得國主的反應(yīng)太奇怪了,而且就算公主私下偷換了國主的毒藥,國主怎會如此快的發(fā)現(xiàn)是樞密使背后搗鬼?”
“你是懷疑,國主早就知道這件事了?那他為何要喝下公主送去的茶水。”
“啊啊啊啊——”
兩人低聲交談之際,火焰再次被點燃,巧娘從嗓子底發(fā)出一聲慘叫后,直接昏了過去。
這一次她一昏厥,行刑者立刻就撲滅了火焰,默默的等待著她的再次醒來。
兩個丫頭眼眶含著淚,“若是我的話,寧愿這輩子都別再醒來。”
“他們會潑上冷水,把人灌醒之后繼續(xù)焚燒……”
“不要再說了。”
“認命吧。這就是我們的下場。國主不會放過我們的,公主也不會再來救我們的。”
“我只希望……公主能夠活下去……”
“其實自從到了這里以來,公主都對我們不錯。雖然一直沖我們大呼小叫,但是公主心地不壞,也不拿我們當外人。有什么話都愿意與我們說說。”
“所以我們到底是為什么要背叛公主……”
“我們沒有背叛公主啊!是公主背叛了北央。”
“可是樞密使大人,大人她并不意味著整個北央?yún)龋 ?br />
“你到底在說什么?”
“樞密使大人,不也違背了央帝的心意么。甚至整個樞密院,公主說的沒錯,北央是央帝的天下,不是樞密院、樞密使的天下,他們卻一次次的無視央帝和百官的心血,定要將北央推入戰(zhàn)火之中……”
“別說了!有沒有想過,若是樞密使做的都是錯的,都不是為了北央,那我們……我們兩個,我們到底都是為了誰呢?”
“你們兩個就是被利用的臭丫頭。”
“啊!”走過來的是一身戎裝的歡侍衛(wèi)。
“歡侍衛(wèi)你?”
“以后叫我歡武將就可以。”
“你不是被國主趕出國府了么?”
“我只是執(zhí)行秘密任務(wù),不需要讓你們知道。”
歡侍衛(wèi)劍鋒一挑,松開了綁住兩個丫頭手腕的繩索。
但是兩個丫頭卻誰也沒有站起來。
“怎么不起來?”
“我們不會逃跑的!”
“對!我們早就知道你的陰謀了,只要我們一站起來,你就立刻會以逃跑的罪名將我們處死。”
“就算你們在這里跪著,我還是可以下令將你們處以極刑。”
聽到極刑兩個字,兩個人都怕了,瑟瑟發(fā)抖的抱在一起,痛哭起來。
“你們公主醒來了,不過身體虛弱,還需要你們照顧。不去么?”
“真的嘛?!”
“公主真的醒了?公主還活著?”
“你們公主是我南陵國國后,國主怎么會讓她死掉。這不是破壞兩國邦交的事么。”
“太好了……”
“太好了!”兩人再次抱頭痛哭起來。
西芽躺在國主的臥榻上,臉色蒼白的就像紙人。
小丫頭們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將湯藥喂進公主的嘴里。
“真好!”
“是啊!公主沒事,真的太好了。”
“我們以后一定好好照顧公主。”
大夫走了進來,檢查了公主的情況后又退了出去。每日大夫都要進來檢查五六趟,且每趟都要立刻回稟國主,這是國主吩咐過的。
小丫頭道,“看來國主是對我們公主真的好!”
另一個道,“是的呢。以前公主還老給國主找麻煩,國主也沒有真正怪罪過公主。”
西芽還未清醒就聽著耳邊聒噪。
不滿的輕哼一聲。
“公主醒了!公主?”
“公主!”
“你們兩個,倒是還有臉待在我的面前?”
“是國主讓我們回來照顧公主的。”
“是啊公主,如果不是為了照顧公主,可能我們就要被處以極刑了呢。”
“極刑?南陵還有極刑?”這般溫吞的人。
“有!可嚇人了……樞密使就被……”
公主的臉色看起來不大好,他們不敢繼續(xù)說下去,害怕嚇壞了公主。
“這是哪里?不是我的房間啊。”
“是國主的臥房呢。”
“是啊。自從國主將公主帶來,就一直睡在這兒,大夫來看您也方便。”
“啊……那國主呢?”
“國主都睡書房。偶爾來看看您。不過您的情況他知道的可清楚了,每日大夫診斷完畢都要回去給國主稟告。”
“國主真貼心。”
“是他繞了你們不死才覺得貼心吧。”
“不是的……國主他……”
“繞了你們不過是看在你們是我陪嫁的份上。”
“當然啦,如果不是因為看在公主……”
西芽猛地扭開了頭不想再喝了了。
“您再喝一口吧。”
“喝不下。拿開。”
“是……”
“你們真以為他不殺你們,是真的放過你們?對于要謀害自己的人,誰會心那么大可以置若罔聞。你們是正經(jīng)的陪嫁丫頭,殺了你們恐怕不好對北央交待。至于那個樞密使,她根本就是自己潛入南陵的,北央從頭都沒有對南陵說過有這樣一個人抵達了南陵,自然可以仍由處置,就算虐殺一百遍北央也沒有話說。只能當從來沒有過。”
丫頭們怔怔的看著他們的公主,為什么覺得公主似乎變得與以前有些不同了。
“行了,你們都出去吧。我要休息。”
“我們在這里給公主解悶。”
“看著你們杵在跟前就心情不好,還怎么休息?”
丫頭們只好弱弱的退下了。
“你說,以后公主是不是再也不會信任我們了。”
另一個鼓起了嘴,“誰知道呢。”
梵箬籬走進房間的時候,西芽還以為是那兩個不知死活的丫頭,生氣的背過身去。
梵箬籬不見她動,以為她真睡著了。
正要上前給她掖下被褥,就聽到說,“你們兩個給我滾出去,不想見到你們。”
“公主這是不想見到誰?”
聽到國主的聲音公主才猛然轉(zhuǎn)過了身。
眼眶一下子就泛紅了。
還活著,還好端端的活著……
“你哭什么?大夫說你體弱,不宜哭,哭起來傷神。”
“國主……”
“唉,”梵箬籬嘆息一聲,“我這個娶回來的國后呢是不是有點傻?”
“我不傻!”
“不傻為何不直接告訴我,卻用了那么個蠢透了的法子。”
“你罵我蠢透了?!”
“只要你跟我說,我自然有辦法收拾那個你們北央溜出來的老鼠,又何必親自把毒藥喝下去?”
“我以為你被下蠱了。你不會聽我的。”
梵箬籬卻笑聲爽朗,“你到底是不知道還是忘記了,我梵箬籬,在西荒可是流浪過許久的,甚至在鏡王身邊一駐數(shù)年。西荒的蠱術(shù)用來對付我,未免班門弄斧了。”
“啊……”她真真完全不記得這件事情了。對啊,梵箬籬在繼承南陵國主前確實有一段日子都在西荒流浪,雖然坊間眾說紛紜,可他也沒否認過呀。
由此看來與西荒鏡王之間的傳聞,未必全偽。
“現(xiàn)在想明白了?”
“可是那日你明明……”
“看起來像被下了蠱?所以我才可以看出我的國后到底是站在樞密院一邊,還是站在我一邊的。”
“你是……為了試探我!”
“倒也不全然。雖然知道樞密院偷偷派了人來,但不知道多少人,不知道具體計劃是什么,既然愚蠢到向我下蠱,我倒要看看背后的目的是什么。不想他們手段那邊狠毒,連自己國家的公主都不要了。”
西芽忽然眼淚樸素樸素的掉下來,看的梵箬籬傻了眼。
“不是說了,你身體虛弱,不宜……”
西芽勉強支撐起身體,國主倒是好心,伸手扶了她一把。不料西芽直接一手攬住了他的脖子,整個人倒進了他的胸前。
“真好……你流落西荒真好……”
“流落西荒可不好。無數(shù)次,差點就被殺死了。”
“可是你就知道了如何防范人對你下蠱。”
“那倒是要感謝鏡王了。”
鏡王彌荼最煩西荒這些巫術(shù),恨到根本不屑為幾用,就算當年有巫醫(yī)要投靠鬼面部落,都被他一個個揪了出去。只有那些投靠鬼擇多鐸的巫醫(yī)反而受到了重用。
“那就感謝鏡王!”
梵箬籬不由詫異,“我能活著,你真這般高興。”
“當然高興了,我是南陵國后,你是南陵國主呀。國主活著,不是對國后最大的庇護么,哪里有希望自己國主去世的國后呢?”
“西芽,你真的是當自己為我南陵國后了?”
“我不就是嘛!你們?yōu)槭裁匆粋個的,都要質(zhì)問我。既然不當我國后,那我西芽公主來南陵是來做什么的?”
“我以為……央帝送你來,還有別的目的。”
“來毒殺國主您的么?”
“未必……全無可能啊……”
西芽一拳小拳拳砸了過去,本身就虛弱著,也是沒用幾分力道,被國主一把拽緊手腕,攬住了她的腰。
“國后,你信我。我并非故意試探你,而是真的需要抓出背后陰謀之人。我也害怕,萬一還有其他人潛伏在我國府之內(nèi),南陵國小防不勝防。”
“我知道。我都明白的。”
“你當真明白?”
“國主既然不肯信我,那還是把我關(guān)起來的好。免得國主心有余悸!”
“說的什么話。”
“國主真信了我?”
“信了。”
“那國主是如何知道,有樞密使?jié)撊肓四狭辏俊?br />
梵箬籬頓了片刻,“在北央,有故友。”
“是何人?”
梵箬籬忽然目光審視的凝住了她。
西芽牽扯了下嘴角,若無其事靠回國主懷里,“既然不便說,就罷了。我虛弱,也不想聽。那兩個丫頭,國主替我處置了吧。”
“那兩個丫頭是你北央千里迢迢帶來的。經(jīng)過這件事應(yīng)該也學乖了,見你尤其喜歡,不如再教養(yǎng)一遍,真心效忠你便還可用。若日后實在用不得,你與我說。”
“好。既然國主替他們求情了,我就姑且用著。兩個吃里扒外的死丫頭!虧我前些日子還那么寵著他們。”
“下人都是需要用心調(diào)教,不可全信。”
“國主待歡侍衛(wèi)也是如此?”
“阿歡啊。阿歡自有鴻鵠之志,留在身邊未免可惜了他。我覺得你先前就說的不錯,讓他參軍保衛(wèi)南陵倒是一件好事。順了他的一員,也順了你的心是不是?”
“我的心?我的什么心?”
國主但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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