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動的公主
南陵國的燈會是個舉國歡騰熱鬧的活動。
歡侍衛來就是為了告知這件事情。
因為是大事,梵箬籬自己也會參與。
國主對這種舉國同慶的活動態度是不怎么明朗的,也說不清楚是喜歡,討厭,還是一般般。
不過屬于南陵國的一種風俗罷了,就像西荒的種馬節。
是特屬于一個地方的。
“我需要干什么!”西芽完全不明所以。
打扮漂亮了站在大街上?
這在北央是不存在的,天寒地凍,大雪紛飛,在街上站著不動沒半盞茶的功夫就能把人凍的掉了手指頭。
連軍營里騎在馬背上的將軍也得不停的走動,訓誡的時候恨不得抱一臺手爐。
“我需要站多久?”
“站到燈會結束。”
……
“國主也站著么?”
聽到她這么一問,歡侍衛臉上不怎么好看了,什么女人啊!不先管理好自己,居然就來問國主了。哼!
“國主有國主的規儀。不勞公主操心!”
說起來她現在已經嫁給南陵國國主了,按位份上講就是南陵國國后了。
可是這些人一個個的還是公主長公主斷,往好聽了說那就是尊重她大國公主的身份,往刁鉆了說那就是根本沒把她當國后,看不起她,配不上他們的王!
西芽一直是以自己北央公主身份自居的,在她眼里嫁來南陵國那也算下嫁。
但今日突然腦子一抽,脫口而出,“以后不必叫我公主。叫我國后。”
歡侍衛的眼眸閃爍了一下。
國后就是國后,國后的話是不容反駁的。
可是這個國后……連國主都沒有放在她眼里,憑什么呀。
不過歡侍衛也不傻,也就心里自己嘰咕嘰咕。
“是。”面上還是挺乖巧的。
不料西芽還來勁了,“怎么不說:是,國后。呢?!”
“是……國后。”歡侍衛咬牙切齒的模樣……哦呵呵呵!看在眼里真是痛快極了。
歡侍衛一走,兩個小丫頭立刻湊了上來,“公主呀!哦不,國后呀,那我們以后是不是也都必須喊國后了?可是有些不習慣呢。”
西芽恨不得立刻給他們兩巴掌,“那是讓他們南陵人叫的!給他們長長記性,別忘了我到底是誰。你們兩個是我自己人,別跟著瞎參和。”
“哦。那……國主會不會生氣呀?”
“他生什么氣?我是他明媒正娶回來的國后,讓他的侍衛叫我一聲國后怎么了?”
“不是,奴婢的意思是,您剛才對歡侍衛態度那樣不好,回頭會不會……”給國主吹吹枕邊風呀?可是這話小丫頭家的實在說不出口,光腦子里想想就記得臉頰飛紅了。
西芽性子大開大合也根本沒往這方面去,白了一眼小丫頭,都不知道說的什么話!態度不好怎么了,他們這些當下人的也沒見對自己態度有多好呀。
自己孤身一人,深入敵境,寄人籬下,看人臉色,沒有庇護……想想都要抹淚。
當年司小爺駐守邊關的時候,父皇怎么就沒下令讓司南王直接把南陵國給滅了。
這個小小小澀澀,詭詐多端的小國留著有什么用!
也沒見他們日夜供奉,也沒見他們巴結討好,父皇說了要出兵治理西荒多年,南陵國一直以復國不久修生養息為宜拒不出兵相助。
這樣的附屬國,還不如直接捶到土里去。
然而梵箬籬那頭聽見歡侍衛的回報倒不由得玩味起來。
“她真是那么說的?”
“嗯!”歡侍衛一臉的憤慨。他是與主子同仇敵愾的人,主子喜歡誰,他就喜歡誰,主子不喜歡誰,他就防著誰,心無旁騖。
所以梵箬籬也格外喜歡他,因為這個小侍衛單純呀。
梵箬籬防天防地,步步為營夠久了,有的時候也會覺得累。
可是想到姐姐他有不敢累。
一伸手將小侍衛拉到了自己的身邊,坐下,仰面一躺,頭枕在了小侍衛的腿上。
“那就由著她唄。一個稱呼而已。”
“可是國主!她也配么?”
“她配啊。”梵箬籬說的認真,“她是北央的公主,我南陵是他北央的附屬國,說起來還是我這個國主高攀呢。”
歡侍衛的嘴不滿意的嘟了起來,這是他表達抗拒的唯一的方法。
他是侍衛,面前的是國主,他不能出聲反抗,也不能做小動作禍害,所以只能以這種人畜無害的方法。
梵箬籬伸出兩個手指,吧唧捏住了他的嘴唇,拉長了,再噗放回去。然后自己笑的前仰后合。
有時候國主像個小孩子,歡侍衛在心里想著。
可是看著國主的眼眸的時候又會覺得好深好深,好像經歷過世間百年滄桑復變,令人心疼。
“國主。”
“嗯?”
“那國主喜歡那公……您的國后么?”
他其實想問的是,國主喜歡女子么,以后會喜歡女子么,會因為那些女子而不再喜歡自己么……
梵箬籬有些驚訝,“阿歡吶,你只要記得,她是無辜的。很多人其實都是無辜的。無論我的父親,我的姐姐,還是我,我們都傷害了太多的無辜的人了。”
梵箬籬閉上了眼睛的時候歡侍衛就知道自己與國主的聊天時間結束,接下去就是自己“伺候”國主的時間到了。
歡侍衛從小家里條件就不好,南陵國滅國的時候還遇上過馬匪劫持。后來家里的女眷都被害了,只有歡侍衛和幾個表兄弟勉強茍活下來。
他喜歡現在的國主,國主溫柔明理,雖然在許多決策上大臣們都覺得國主過于軟弱,可是歡侍衛覺得那正是國主堅強的象征,因為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自己是如何強大的,所以國主才能退讓的毫不猶豫。
梵箬籬閉上眼睛以后就開始回憶剛才與歡侍衛的對話。
這小子是怎么會得出結論自己居然喜歡國后的?!
是不是最近對她太友好了,太客氣了?
但那也是沒辦法的啊,畢竟在自己的國府里出了個刺客要殺她。
那得多大的事兒啊。
而且還有一件事,他并沒有告訴西芽,央帝派了人來了。
說是有些國事相商,不過梵箬籬看出來對方就是來看看他對北央的公主好不好?有沒有讓公主受委屈的。
這委屈肯定是要給她受的,哪有初來乍到就跟到了自己家里似的。
當年司幻蓮被軟禁在北央皇城的時候,他就不信那日子能好到哪里去。
可是也要看時機。
最近剛剛跟西荒買了馬,跟北央告了糧,正在訓養一批新的水師。
如果是訓練騎兵北央肯定會有所警惕,訓水師就不同了,再強悍的水師也不可能在冰天雪地中游泳,那不是淹死的那是凍死的。
所以北央并不防備南陵的水師大軍,就江河來說,南陵江河水路繁雜,其中天水和漫江是和東桑有交匯的。
而東桑的水路也七行八彎。
北央有水師,但北央水師就跟旱鴨子差不多,北央也有江河,卻不臨靠大海,而且萬年冰川,無論多么堅硬的船都下不了水的。
說白了也就紙上練兵。
可是不管他訓的什么病,北央來的使者都有本事將話頭繞到助北央攻打西荒一事上去。
西荒多騎兵,部落散亂,雖然水路通達,可并沒有一個好的規整。
原因是每一段水路所屬的部落不同,如果沿水路而行,則一路上需要籠絡的部落繁多,其中也不乏一些背信棄義者。
因此得出結論在西荒水軍也是沒有用的。
那南陵訓練了半天,不用來對付東桑豈不是可惜了?
然而對于梵箬籬來說卻不是這樣的。訓養軍隊除了進犯別人還可以用來自守。
他主要就是為了自守的。
可這道理跟北央國是說不通的。
北央國天險地利,又有蒼筑關把手,淮陰河天然護城,對北央來說,一兵一卒都是用來攻打別人的。
不攻打別人結局就是要內亂了。
歡侍衛以為國主睡著了,剛剛抽出發麻的腿,不料國主忽然嘆了口氣。
嚇得他又一動不敢動。
國主最近睡的淺而少,經常不知道什么時候入睡的,一睜眼卻發現已經醒了。
嚇人兮兮。
南陵燈會國主國后是要換上正統的服飾的。
由于眼前南陵成為了北央的附屬國,處境尷尬,所以梵箬籬提議一切皇家禮節從簡。
不過皇家從簡,普通百姓倒是可以繼續鬧騰,于是就出現了詭異的場景,就是在民間大搞儀式,巫師左右橫跳,竟然比國府中的還要熱鬧。
到了國主國后接受百姓參拜的環節,梵箬籬一席金鑲裘的白色封衣,雕著金色龍紋,鑲著黑理紅紋的束帶,一手玉王蒲扇一手背于身后,遠遠看去人間仙塵美輪美奐。
西芽不由得看的有些發呆。
“公主!公主!該您出場了……”小丫頭在西芽身后拼命提醒著,站在對頭的節儀大臣早就一臉不高興了。
國后的頭冠很重,重的能把人的脖子壓斷。西芽試裝的時候抱怨了好幾天,非要把上頭的珠寶首飾統統去除,只留外面一層空殼。雖然南陵人也都是只講門面不講里子的,但那是自己人。
對他們來說西芽公主就是個外人,一個外人怎么能破壞國后的規矩呢。
于是大吵大鬧的好久,最后西芽威脅他們,就算這裝束給定下來了,當天她也可以不穿,大不了就暴病。
若是他們硬把她抬上端午樓的城門,她就直接從上面跳下去!
大臣們怕了。
這公主怕不是個亡命之徒假冒的吧?
南陵燈會可是大節氣,一個國后從城樓跳下去……那成什么了?鬼節啊!
這一開始削減簡直就沒有分寸了,南陵人的本性都拿出來了。
一共六件套的官衣,結果就兩件了,兩件還是拼接的。
穿在西芽身上修身飄逸了不少。
那頭冠也是空架子,后面插了兩條綁帶直接連到腰束上,是怕樓高風起一吹給吹翻了……
西芽在銅鏡里照了照,哇!真漂亮!
從來沒見過那么漂亮的官衣,忍不住在兩個丫頭面前顯擺。
“我們公主穿了真好看!”
“怎么,我不穿這件的時候就不好看了?”
“也好看也好看!但那是不一樣的好看。”
“怎么不一樣了?”
“這身衣服看起來,格外的貴氣又飄逸。”
“胡說。難道我們北央的服飾就不貴氣,不漂亮了?還說覺得我母妃的服飾不華麗啊?”
“不是、不是……哎喲公主,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嘛!”
北央的服飾是華麗,但北央的服飾是以擋風保暖為主。
材料又厚又硬,男子的服飾尚能顯得威風八面,女子的服飾就完全沒有玲瓏可說了。
也有愛漂亮的北央女會穿著稍顯單薄一些,但那必須都是大戶人家,進出都有車馬,且車馬上還要備著暖爐,否則一準風吹過立刻凍成冰雕。
見慣了那厚重如鎧甲的正服,難得見到南陵如此般精致細秀的服飾,女孩子家哪有不喜歡的。
連西芽公主也喜笑顏開。
倆丫頭扶著她走到了梵箬籬的旁邊。
她作勢倨傲的抬起了頭,像在說:看看!老娘也美吧?不僅只有你美。
國主倒是還頗懂風情,“國后今日風采卓越。”
“謝謝!”懟丫頭的那幾句當然不能拿來懟國主了。西芽早就學聰明了。
梵箬籬低頭看了看她的腳,西芽不知何故有些局促的往回縮了縮。
“國后可準備好了?”
“準備什么?”
“今日燈會,我兩可要站立許久。”
西芽不可一世的挺了挺胸,心想我堂堂北央公主還會怕站著么?
你讓我站三天三夜我都沒在怕的。又不是你們南陵國那些細胳臂細腿不堪一擊的女子。
這雄心是有了,氣勢也有了。
眾人發現國主站著玉樹臨風含蓄謙養,可到了國后怎么就是餓狼猛瞪一副要把底下百姓都燒了的眼神?
站了一個時辰,不累不累。
兩個時辰,不累……不……累……
三個時辰,不……累啊……
四個時辰……燒死你們!燒死你們!讓你們在底下看著我,還看?看什么看!都是大活人,有什么好看的!!!
梵箬籬瞥了一眼身旁的國后,臉色已經由紅轉白轉青轉黑再轉白好幾輪了。
他微微側頭對身邊的人說了一句什么。
不一會兒就有人送來了個高高的,細細的,扁扁的,椅子。
當放在西芽身后的時候,她想也沒想就準備坐下去。
可偏偏坐下去之前瞥了一眼梵箬籬,看到了他的嘴角弧度,那分明就是在嘲笑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
做人要有骨氣,做公主更要有骨氣,何況她還是一個遠嫁他國為父皇和親的公主!
不坐……坐……不坐……啊!
“公主,您身后有椅子,趕緊小心的坐一會兒!看您額頭汗都出來了,別一會兒又中暑……”
“滾!”
不一會兒有一個內侍官在西芽兩個小丫頭耳邊交待了什么。
西芽已經眼冒金星,什么都看不清了。
“公主!剛剛內侍大人說,您可把外裙撩起,遮蓋住這椅子,這椅子高,您稍稍腳尖點一點坐在上面,外人就不會發現啦!”
唉?!還有這么好的辦法?
雖然是作假吧,可是南陵人如此浮華,誰知道那個國主是不是根本就一直坐到現在。
不過自己一直站在他旁邊也沒見人端來凳子啊。
西芽小心翼翼讓丫頭擋著自己,然后坐在了椅子上。
哦——那一刻,陽光都變得明媚起來!
“看來國后很喜歡這把椅子?”梵箬籬的聲音從她身后陰澀澀的傳了過來。
西芽臉頰微微發紅,耳廓發熱,睫毛顫抖,氣的說不出話來。
可是心底里是真的愛這把椅子啊!
梵箬籬幫她撩起裙擺擋住椅子的腿時,手指不小心扇過她的手臂,指尖輕輕略了下肌膚,西芽卻整個人一顫,后背有些發麻。
她僵硬的坐在那里,不敢動一動,也不敢回頭看一眼他到底在做什么,只聽到腳下裙擺擦擦擦的摩地聲。
“公主,您沒事吧!您怎么臉這樣紅啊,是不是熱啊?”小丫頭著急死了,公主萬一又熱暈了怎么辦!
這光天化日,國后昏倒在儀式的高樓之上……哎喲!人家還不得說死這個北央來的公主嬌嗔啊。
說他們家公主什么都行,跋扈啊,蠻橫啊,高傲啊,金貴吶,就是不能說嬌嗔!
他們家公主一點都不嬌嗔的。
這時候就聽到國主輕輕的吩咐了一句,“去提一桶冰塊上來。”
不感動、不感動……這有什么好感動的?在北央宮里頭的時候,父皇和母妃……也沒有對我這么好哇!!!
這是心動的感覺……
可是西芽公主并不清楚。
她只是隱約覺得口干舌燥,看到有人把冰塊送來了,毫不含糊,一把抓了直接塞進了嘴里。
“喲公主!您不怕凍壞了舌頭。”
西芽卻只感到胸口有滾熱的溫度,燙的人非常的不舒服。
她非得要涼一涼不可,不然自己人都要燒起來了。
“國主待您真好。”有個丫頭沒忍住,說了實話。
西芽目光兇嗇的凝了過去,小丫頭嚇得一縮脖子。不敢、不敢了。
他對我好么?他這是……在對我好?西芽的心底鼓起了懷疑。
接下去一直都忍不住偷偷的瞄幾眼梵箬籬。
他是真的好本事啊!
站著站著,都不怎么挪動地方的。
簡直站的比周圍的侍衛還篤定。
而且他身形真的就是消瘦中帶了幾許清曼。
跟北央男子身上的冷冽剛硬完全不同。
若是擺在戰場上會顯得尤其羸弱,可是放在這里,放在塔臺上,放在高高的王座上,放在百姓的眼里,簡直就是玉面琳瑯仙郎官嘛。
嘖!真好看。就是不講道理。
“公主!公主?我們該走了,您別盯著國主起勁的瞧了……”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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