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國后
“我殺過鳥兒,你信么?”
“信啊,有什么不信的。我還殺過人呢。”
“你真的殺過人?”
“并不是親手所殺。但是、也沒有什么區別了。”
作為一個帝王,手上是不可能未沾染過鮮血的。
就像北央的帝王,有時候別人無法明白他們的兇狠與殘酷。
但是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從登基的那一刻起,他們的手上就滿是自己兄弟手足的血液。
那無異于等同是自己的血液。
浸染天下。
陳天美與她姐姐陳天清是完全不一樣的。
妹妹反而更加大膽、果斷,無所畏懼。
她身上有著叫人觸目驚心的勇敢。
白帝忍不住想要靠近她,看清楚她。
可是這丫頭又是若即若離的。
國后天清莫名其妙病了,病的簡直猝不及防。
終日奄奄一息,就好像要掛了。
所有的藥已經不起作用了,這個時候白帝最厭惡的國師出現了。
國師說是由于后宮有不祥之人。
國師的目的在清楚不過了,就是陳天美。
由于白帝在陳天美身上花費的精力過多了,引起了后宮嬪妃諸多不滿。
那些不滿也隱隱約約傳到了國師的耳朵里。
姐妹共侍一夫,自古以來都不是什么美談,總是會引出各種各樣的紛爭。
國師最痛恨的就是這樣的紛爭,因此扼殺在襁褓之中成為了必然的使命。
不祥之人,說的是誰,心知肚明。
于是收齊了所有人的生辰八字,入宮時間,甚至近期有沒有父母亡故的。
陳天美本來就不屬于后宮之人,不過是來看望家姐的。
但是在國師的嚴厲要求之下,也不得不奉上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不消說算八字的人一眼就看出了陳四姐命中犯了國師。
通常后宮之中犯八字的女子是要經歷落水洗禮,甚至八十大刑。
然后才會送入命椎局。
但是由于陳天美就不是后宮的女子,更并非白帝的女子,讓她因此受罰顯得說不過去。
尤其陳王府家教森嚴,國師因此也不敢肆意妄為。
聽到了風聲的陳王二話不說,立刻命令大女將妹妹送回家。
“她就是來看望姐姐的,有罪之有!”反問的義正言辭,連國師都認為只要將人送走應該并不會有大礙。
可是白帝卻因此心里不痛快起來。
他是暗自歡喜這個與國后全然不同的小姨子的。
可如今被人強行送了回去,多少顯得他潰敗在了國師手上,潰敗在了國師背后的大統之上。
這是白帝最不可接受的。
要想個法子,給國師一個警告了。
否則他真以為這整個東桑國內就沒有一個不畏懼他的了。
連帝王的閑事都敢管了起來。
第一次交鋒就在陳天美被強行遷回陳王府后不久。
國后的病到底是要治療的。
不是說妹妹回去了,病自然而然就好了。
只不過引起的源頭走了,好的更快一些。
可是國后的病一拖就是拖了大半年。
其中主要的因素根據國師的解釋就是白帝不肯用溶脂。
溶脂是一種特別的療法,對女子來說非常殘酷,幾近到了要命的地步。
可是傳聞卻能夠治療大半的女子之病。
當藥醫對白帝提出如此治療國后的時候,白帝竟然一口回絕了。
于是他們紛紛勸說國后,希望國后自己前去說服白帝。
白帝幾乎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國后。
“你真的愿意這樣做?溶脂十分痛苦,你又病體纏身,如何能夠經受?”
天清眼眸中卻絲毫不見畏懼之色,反而坦然,“這就是作女子,做國后的命!既然我受了這份榮耀,我也要受下這份苦難。”
這是什么樣的道理?白帝始終無法理解。
就像他始終無法理解自己的國后一樣。
甘之如飴受之天命?
為何女子就要如此。
至此白帝不由得再次想到了國后的妹妹,陳四妹。
若是擱她在今日她姐姐的位置,必然不會順從!
也是在這不知不覺間,白帝逐步有了將妹妹替代姐姐的心思。
然而天清的病倒是逐日的好了起來,就一如她病下去的時候般猝不及防,好起來也是日益健康。
大夫說是天佑福澤,也有說是國師之勞。
但是白帝不這樣認為,國后年輕體健,一點小病小災自然是遲早能夠痊愈的。
就在這個時候國后的生母病了。
國后的生母并非陳王的正房,而是偏房。
偏房的身份與正房是有些不同的,沒有兒女召回膝下的道理,是否有所診斷也是看正房如何處置的。
一般這種時刻就是正房干掉偏房的最好時機了。
天清一看就是心里著急,想回去看望母親。
可是沒有人開這個口,她自己自然更不好開這個口。
這時候陳四姐又來了。
“阿姐,你娘親病了!”
有了她這句話,天清瞬間心底篤定了許多。
陳四姐能來說明家里是正視這件事情的,父親也有打算的,不糊平白無故的犧牲掉母親的。
“我想回去看看。”天清難得真心實意的對著妹妹道,“好久沒有回去了,好想念娘親啊!”
平時就算陳王帶著夫人前來,也是帶了大夫人,也就是天美的娘親來的,不可能帶天清的生母。
雖然叫起來也是做阿娘,可一個到底是親生一個是名義上的。
“那就回去看唄,難道姐夫還會不容許么。”
天清也不知道白帝會不會容許。
她雖然嫁給白帝許久了,可是看到白帝依然有些害怕的。
有時候忍不住會羨慕妹妹。
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在父母面前不怕,在外人面前也不怕。
而自己雖然當了國后,可以說是東桑國最高貴的女子了,可依然會對許多事情畏首畏尾。
連在自己的后宮里也絲毫沒有做主后宮的意思。
經常這個不敢決定,那個不敢得罪。
尤其有人給她氣受的時候,她就幻想自己是妹妹,敢于當面嚴厲斥責對方。
有一次負責份利的后宮內無官就把她的份利算錯了。
她找上門去的時候,內務官痛快的就承認了錯誤。
但是一抬頭卻并不打算糾正自己的錯誤。
“既然是國后,又是陳王府之女,自然不會在乎那么一點小利益的。而且身為國后不更應該勤儉持家,節省用度么?”
咦?怎么感覺對方說的句句在理。
可是,她自己的難處又有誰知道。
她是庶出,身份在家中自然比不得正房之后。
母親不會補貼家用,就算有閑錢也是補貼給自己的兄弟。
落到她肩上的,反而是要補貼自己娘家。
那些份利她也是扣扣索索的使用。
尤其害怕后宮搞什么節慶日,作為國后自然要首先自出一份。
最艱難的時候她偷偷出宮去變賣過自己的嫁妝。
甚至連白帝賞賜的一些不常用之物也被變賣過。
詢問起來,就說不小心給打碎了。
拼拼湊湊,給了個大概。
就這樣的底子,居然還被人說是陳王府之女,不該拿后宮用度。
更應該體諒其他家境不好的嬪妃?
天清簡直有苦說不出。
可是生氣歸生氣,這樣的事自然不好找到白帝身邊去說的。
導致有時候拿不出多余的錢買新到的料子,傳來傳去都是內務處分發的那幾件衣服。
連白帝都不禁好奇起來,“怎的國后如此克扣節儉自己?”
一般節儉之人都是為了作秀的,自己先做個臺面,接著就強迫別人跟風。
到了天清這里就完全不是這樣了。
就看整個后宮都在風華無度,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節儉成性。
說起來還真是清廉獨爾。
連太后和太妃都夸贊不已。
若是有的選擇,她寧愿揮霍無度遭到詆毀謾罵,也不要這樣子的清廉掛名。
被妹妹一說,可以找白帝討一個出宮令,回家看望母親。
天清的眼眶就紅了。
“你還小,你不懂!”
“我怎的就不懂。不就是回娘家么。難道國后是不得回娘家的?”
先前的那位國后倒是真不回娘家,也就是如今的太后。
因為娘家早就斷了路了,家道中落,回家只會平添煩惱。
因此素來不喜歡兒子的其他媳婦動不動回娘家。
只要嬪妃一回娘家,肯定要被太后斥責好多個月。
天清是真的打從心眼里害怕。
“那讓白帝陪著一同回府不就得了。”
“你到底在說什么!讓白帝一同回去?你怎么說得出口。”
可是天美就真的說出了口。
而且還辦到了。
那節氣恰好是五花十放,天城開的日子。
“有請白帝一同前往賞花。”
咦?
這一說到還真順了應。
而且天清生母本來就非正房,出殯也不是什么大事,陳王府里頭根本不會大肆準備。
反而是白帝要去做客成了一件重要事。
白帝去陳王府做客,自然要帶上陳王之女的國后。
但是背地里,白帝卻一把拉住了陳四妹的手,“去你們家我可不是為了勞什子的賞花觀月。為的是你!”
“不該是為了國后么?”天美笑了起來,她笑起來的時候英姿颯颯的,別有一番風情。
國師說這陳天美是不詳之人,他偏不信,偏要將她留在身邊。
“這次去了陳王府,我就跟你父親說,要將你帶回宮里來!到時候看誰還能趕你走。”
白帝如此任性,天美倒是完全沒有料到。
他素日看起來都是禁欲又自斂的,連個笑容都顯得吝嗇。
不過此刻的白帝看起來才更像一個人。
那日去坐船,國后由于哭完母親后眼眶浮腫。
她自己也知道這是不對的。
白帝興致匆匆來陳王府玩耍,自己怎么能掃興呢。
別說死了母親,就算死了父親身為國后她也該陪著笑的。
可是那悲傷實在是太過凄涼。
尤其是弟弟們告訴她,母親死的時候還在念叨著她。
覺得她是所有孩子中落的最好的一個。
還告訴弟弟們以后要聽天清的話,要幫助天清,不要光想著用她的錢。
因為母親死后只有天清才可以保護他們了。
與天美的兩個哥哥相比,天清的弟弟們更加像是兩個寶寶。
在父親和白帝面前根本話都說不清楚。
背地里卻還使勁的問著姐姐,自己什么時候才能入朝為官。
“要那種能在父親的屬地上當官的官職!不能離開父親太遠。否則以后父親的家產咱們兄弟一門就什么都分不到了。何況姐姐身在白帝身邊,什么都照顧不到的吧。”
天清簡直目瞪口呆。
母親一素將自己的教養的很好,什么都謙疚人,什么都懂得忍讓。
不僅在家中如此,在后宮中更是如此。
怎么到了兄弟們這里,就完全不是那個味了呢。
此刻她才隱約的意識到,原來在母親的眼里,女兒根本不是一回事啊!
但是為什么瞧著天美又不是了呢。
天美也是女兒,可是母親疼寵著,兄長疼寵著,連父親也格外溺愛。
都是女兒,分別是從什么時候開始?
是從一出生難道就注定了?
將天美一巴掌推下船的時候天清自己怎么也沒有想到。
啊!我做了什么……
回過神來的時候,天美已經落在了水里,伸出手臂胡亂的拍著。
“救我……救救……”負載浮沉。
她快速的向周圍看去,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
那一刻,心底里某個邪惡的念頭升了起來。
沒有她,從來沒有陳天美,自己不就是陳王府中最優秀的女兒了么。
自己是東桑國主,是嫁的最好的人,天底下再沒有第二個了。
于是她徹底迷失了。
默不作聲的看著在水面上愈加驚慌失措。
幾乎就要沉下去了的天美。
但突然,噗通一聲,有人縱身一躍徑直跳了下去。
以飛快的速度朝著天美游過去。
到底是哪個不開眼的……可是看清楚游過去的人形的時候,天清的臉色僵住了。
這是她朝夕相處的夫君吶!
她閉著眼睛都能摸索出來。
于是這才大聲呼喊,“來人吶!救命吶!白帝落水啦。”
在船上的都是天美的兄弟、父親、姐夫……
兩個大哥立刻撲入水中,拼命的游向了自己的妹妹。
先抓住了白帝,白帝掙扎著,“先救她!”
于是天美率先被人拉了上來。
在白帝登船的時候,天清立刻迎了上去,“白帝啊——”還沒唱完,就被白帝一巴掌摔在了臉上。
冰冷潮濕的手掌,水跡還從她的臉頰上滑落下來。
冷冰冰的。
“惡毒的女人!我看著你妹妹落水,你也不施以援手?”
陳王自己也嚇壞了,“什么?!天美落水了!什么?!天清竟然看著天美在水里,怎么不下去救呀!”
可是他們都忘記了,小的時候天清就差點被淹過,所以格外的怕水。
到現在依然害怕。
可天美卻是會游水的。
“我……”
所有的人都圍攏在天美的身邊。
這個時候天清駭然發現天美在沖她笑著。
“姐姐,你怎么不看看你周圍?”
天清這才驚恐的低頭看了看四周。
浸水了?!
對了!原來落在船底下的人并不是天美,而是她自己。
自己拼命的手舞足蹈,結果不過是更快的耗盡了力氣。
然后她眼看著天美一點點的浮起來了,而自己則更加的沉下去了。
白帝朝著他們游了過來。
白帝一把摟住了天美快要沉下去的身體。
他們一起將天美救走了。
可是她就在天美底下一點點啊。
他們為什么不肯潛入水中看一眼呢。
還是他們根本就沒打算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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