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四章 齊氏絕言
時舒等人除韋沁不愿進殿外,寧澤清與屈明離皆一同入殿。
殿內(nèi)光線甚為昏暗,僅留幾扇窗開著,正上方立著兩個嶄新的牌位,左書“妻顏氏”,右書“子尚悔”。
殿堂看起來富麗堂皇,只是斑駁的墻面與地板藏不住這處人家的示微,梁上張掛著白綾,在黃澄澄的殿中極為顯眼。
齊思一人跪在牌位前,身形有些狼狽,他頭上佩著白綾,往火盆不斷扔著紙錢,繞是如此,山中濕潤的氣候還是壓制住了上卷的火舌,只余下些小火苗,繼續(xù)焚著不住的歉意。
屈明離見臺上立著的兩個牌位,便知是顏姐姐和她的孩子的。
之前聽韋沁說過顏姐姐有孕在身,還替她高興了會兒,不想現(xiàn)在,這兩人都不在這世間了。
“我知道你們一定會到這里來的。從前,你們常說要來我家看看,現(xiàn)在到了我家,怕是叫你們失望了,二弟三弟四妹也已經(jīng)看見了。只是我如今家產(chǎn)盡失,失了待客之道,望三位莫要見怪。”齊思還是往火盆里扔著紙錢,沒有回身。
之前絕戰(zhàn)之約,是萬黎給子襲的一次機會。
如今,已經(jīng)是萬黎的末路了。
這怕是第一次來做客,也是最后一次了。
“你今日降了,我便讓他們饒過殿外那些人吧。”時舒并不接話,顯然這時不是敘舊的好時候。
齊思作為萬黎的血脈,萬黎的王,對于子襲而言,自然是必死的結(jié)局,在座人人皆知,卻也不想明說。
齊思的臉龐印在微弱的火光前,忽明忽暗,微微一笑,似是放下了所有,將往事娓娓道來。
“我自出生起,習(xí)得的第一個詞,便是復(fù)國,縱使是婢女侍衛(wèi),也常常拿這兩個字激勵我,時間久了,我便真的以為,我的任務(wù),便是復(fù)國。
“可復(fù)國究竟該怎么做,從沒有人來告訴我,他們只是讓我不停地讀書,讀書。
“后來我知道了天下形勢,我怕了,這條路走下去,萬黎多半會走進死路。
“可是那又怎么樣,我還是要復(fù)國,我的出生便是為了復(fù)國。若是這樣,我寧愿一輩子待在這奇山上,永遠不要有戰(zhàn)起之勢。
“這時,我才明白,就算我做不到,他們還會寄托于我的兒子、孫子,直到真正復(fù)國的那一刻。這時,我才知道,我存在的意義,不過是寄托了別人的念想。
“再后來,我不想就這么荒廢下去,忽然生了希望,萬一真的達成了復(fù)國之夢,是否就會不一樣。
“可我又擔(dān)心,萬黎能否在百族中求得一席之地,安享千年萬年。
“可這定然不可能。最后的結(jié)局,不過是重現(xiàn)我在世時為了復(fù)國而經(jīng)歷的一切。
“齊這個姓氏,從來不屬于我們自己。而我們卻要為這個姓氏千百年地受到磨難。
“那就所幸遂了他們的愿,想讓我如何我便如何,等糊涂過完這一生,來世再投個鄉(xiāng)野的人家,那時再去過自己的日子也不遲。”
這番言論通透中透出些微涼。
殿中無人答話。
齊思苦笑一聲,扶著膝想站起來,無奈跪了半日已經(jīng)發(fā)麻,顫顫巍巍間好歹算是站住了腳跟,拂了拂衣衫的灰,才轉(zhuǎn)過身來對著寧澤清等人。
“現(xiàn)在也好,今日過后,再也不會有人為背負復(fù)國之念而再失去自己的人生,齊這姓氏的使命到此為止,這么說來,我還要多謝三位兄弟呢。”
齊思鄭重地朝三人拜首,屈明離不禁偏過身去,不想受這一拜。
他要謝的是奪命之恩,又如何能受。
齊思似乎察覺到了屈明離的心態(tài),笑道:“四弟,天意如此,莫要強求。”
屈明離喉中一梗,說不出的苦澀。
齊思對他有知遇之恩,若不是他當(dāng)初賞識自己,屈明離也不會有后面的拾起信心。
齊思看了眼殿外的日光,比在碧安村時還要明亮,只是多了些血污之氣,令人擰眉。
他撿起殿中侍衛(wèi)逃竄時遺下的一柄手劍,劍刃未染血漬,出鞘冰寒。
“我還有一事相求,還請二弟答應(yīng)我。”
時舒悲上心頭,偏過頭去不看他,說道:“大哥請講。”
齊思略有一頓,似有些自嘲地笑笑:“那便多謝二弟了。殿外那位迂腐頑固的老頭名為于瞻樸,自小護佑我長大。勞煩你待會出去后,告知他殿中并無我人影,想是已經(jīng)逃脫,好讓他殘留些希望。此后再將他痛快殺了,莫要遲疑,這就是對我的恩賜了。”
時舒聽得齊思此言,心中愈發(fā)悲涼,深感他此生算是替他人過了,臨終前還在為別人考慮。
真當(dāng)生錯了人家,若是投在一個平凡百姓家,也不至于一生都凄慘。
再想想,自己如今也落得敗家犬的境地,后事還不知如何發(fā)展,若是能與他一并回爐再造,倒也算有個伴。
時舒點頭,答應(yīng)了他這個請求。
齊思見后事已了,再無牽掛,看一眼臺上“妻顏氏”的牌位,仿佛又看到明媚的春光,終能再夫妻團聚了。
他痛快一抹,血濺三尺。
“大哥!”屈明離終是忍不住叫出聲來。
當(dāng)初在碧安村的眾人,為何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時舒閉著眼睛不敢看,只拼命咽下喉中的苦澀,不要留下淚來。
寧澤清的臉色仍是那般蒼白。他盯著那具還在流血的尸體,仿佛在質(zhì)問什么。
三人離開,走到殿外押解余孽之處,想起方才齊思所言。
時舒對著眾人問道:“誰是于瞻樸?”
于瞻樸雖一把年紀,受了戰(zhàn)亂的窘迫之苦,很是狼狽,見太子叫他,仍直著脖子,字正腔圓說道:“老夫正是。”
時舒從旁拔出劍來指著他,質(zhì)問道:“殿中的暗道在哪,交代出來饒你一命。”
于瞻樸聽出了他的意思,自想是殿中沒有尋到人,便來向自己問罪。
他開心了,笑道:“篡朝狗賊,我就是死了,也不會告訴你。只要我萬黎還有后人在世一日,必定重整旗鼓,奪回家國。爾者且等著,定不會讓你們安枕度日。”
說著便掙脫開去,直撞上一旁的墻頭,就地頭破而亡。
時舒深感此臣忠良,只可惜投錯了地方。
“好好安葬吧。”時舒對周圍將士道。
韋沁見他們出來,知曉事情已經(jīng)就此完結(jié),一言不問,只是跟上他們,與顏將軍等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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