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淡黃長衫，好像西海沿岸權貴巨富家族中，游手好閑的富貴閑人一樣打扮的海龍鉤雙手垂在腿邊，恭敬答道：“我家老祖與金、羽兩位老祖是上百年的交情了。外間傳說他們有三百歲年紀，其實不是。

　　“聽我家老祖說過，大約一百五十年前，他和金、羽兩位老祖都還是生活在龍山境內西海沿岸的漁民、農夫。當時正值青壯，算上之前二三十年，也還不滿二百……”

　　“什么！你說你家老祖和金不惡、羽沖天原本是漁夫、農民？”

　　盡管心中有所準備，張焚還是軀體一震，失聲追問。

　　“這……”海龍鉤暗暗叫苦，心道：“我怎么把這個說出來了？老祖雖然沒有說過不得外傳，可是……”

　　忐忑著抬起頭來，雙眼看見巨大龍頭上迫切的目光，心中又是一寒，忖道：“老祖算無遺策，既然沒有交代不能說，那就是無礙的！”

　　一邊在心里安慰著自己，海龍鉤一邊不敢延遲，把從他家老祖聽到的陳年往事和盤托出。

　　事情經過和張焚之前設想到的一種可能差的不多。

　　原來一百五十年前，金不惡、羽沖天、蛇無利還不叫現在的名字，都還是生活在龍山境內，西海沿岸的普通人。偶爾有一天，忽然被從天而降的修真者抓去，經歷了慘無人道的改造，又得到傳授最粗淺的功法，踏上修真道路。

　　歷經艱險，同一個秘密基地里，先后被抓去的幾千個試驗品，最終只有他們三個活了下來。

　　“隨著一百二十年前那一次魔氣大潮到來，魔潮登上陸地，深入龍山，形勢一片混亂。我家老祖，連同金、羽兩位，才掙脫束縛，逃得自由。我家老祖本來孑然一身，雖然吃了不少苦頭，可也換來一身強橫力量，踏上修真路途。按照他的說法，不僅沒賠，還有得賺了，殺死直接控制的人以后，也就懶得報復，從此移居海上。

　　“金、羽兩位同我家老祖不同，被擄掠之前，各有父母親人。出去以后，也不知道是被擄走他們的人殺死，還是喪生魔潮里，總之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所以之后金老祖和羽老祖他們兩個，聯手報復，連續誅滅了好些世家……”

　　“是了！”聽他報出一連串消失在歷史中的世家名字，張焚心中肯定。這些世家雖然不是傳聞中被金不惡、羽沖天滅門的全部，不過其中好幾家，都跟查家關系密切，受到查家指使也是正常。

　　讓自家子弟摸索，消耗的資源和試驗速度，跟不顧及死傷的試驗都是不能比的。假如是擄掠平民做小白鼠，甚至可以采用植入妖獸血脈，人為制造走火入魔測試極端情況等等辦法。

　　張焚隨隨便便就能找到幾條，加快進度，減少成本的路線。

　　“這才正常！否則查家‘八門八道’核心吞噬法訣，完善的實在太快！

　　“說不定本來就是幾家聯合的項目，至于其他，金不惡、羽沖天殺了幾家以后，必然激起龍山境內世家門派聯合圍剿，爭斗起來，再滅殺另外的世家也不奇怪！”

　　果然，海龍鉤接下去說：“當年金、羽兩位老祖殺死他們知道的，擄人試驗功法的幾家幕后黑手以后，引來碧水閣高手帶領沿岸大小世家門派，狙擊反殺。爭斗綿延了將近十年。兩位老祖的赫赫聲名也就是那時候闖出來的！

　　“不過雖然殺絕了沿岸幾十個修真世家，兩位老祖也身受重傷，不得不逃到海上，接受當時已經闖出一點名號的我家老祖庇護。我家老祖在海上同碧水閣派來追殺的高手連續做過好幾場，又打了好幾年，才雙方罷戰。

　　“也是從那以后，也許是弄混了什么，外面傳言把我家老祖，以及金老祖、羽老祖三位，和曾經上岸鬧過一陣的三個妖修搞混……”

　　一口氣說出自己知道的，海龍鉤小心翼翼，試探問道：“前輩沒什么需要的，晚輩就告退了……”連再問一次“有沒有需要”都不敢，換成更平淡的語氣，弱弱說道。

　　生怕引起張焚注意。

　　看對面小塔一般的龍魔揮了揮手，海龍鉤躬身一禮，彎著腰倒退走出石室。直到巨石“隆隆”移動，完全堵住門口，才松下一口氣，把腰身挺直。

　　喘息一陣，用手拍胸緩解緊張的心跳，等到心情平復，才抬腳轉身，心中想道：“這邊完了還得伺候另外兩位，祖宗！救救我吧！”

　　身體剛剛轉動，抬起的腳還沒落下，身后石門又發出巨大響聲，緩緩打開。臉上的笑容僵硬，海龍鉤身體旋轉回去。面朝門口，木然重新把腰彎了下去。

　　……

　　時光回溯到片刻以前。

　　“老羽，老蛇來不了，還要不要拼一拼？”

　　坐進大殿主位上，喧賓奪主的金不惡、羽沖天猶豫不決，陷入短暫的爭吵。海龍鉤拍打自己胸口，平復心情的時候。地下靜室里，張焚也正忙著和玉京通話聯絡。

　　他根本沒有受傷，所謂“療傷”本來就是幌子。既無必要，也不需要。

　　“玉京，島外的情況怎么樣？”

　　“沒動靜！”

　　“欸~”張焚一聲嘆息，說不出的煩躁。

　　本來想著通過金、羽背刺，反過來一是進一步懾服二人，再就是多在海上收攏幾個手下。第二個打算沒機會了，第一個也多半要泡湯。

　　白白謀劃一場，不由得意興闌珊。

　　很快，他從紛亂的心情中，發現了自己真正煩躁的原因。

　　“如今我六變完成，差不多是時候該回刳山了。穿越過來以來我還沒回過宗門，這里面固然是有種種巧合原因，不過怕不是也有我內心抗拒，潛意識里不愿、不敢的原因。

　　“最親近的師父已經見過兩次，我還怕什么呢？早晚要經過這一遭，不如早早回去！”

　　想到這里，張焚起身站起，打開堵門巨石。在海龍鉤驚愕目光中，大步走了出來。

　　陽光照亮他身上華貴的黃衫，熠熠泛起金輝。

　　黃衣修士擠出笑容，躬身道：“前輩還有什么需要？”

　　“出關！”

　　沒去管背后小名叫做“小鉤子”的黃衣修士海龍鉤怎么張大嘴巴，驚得合不攏嘴，張焚自顧自大踏步向著感應到的金、羽二人所在走去。

　　海島正中寬敞高大的明堂里。

　　這里建筑不如春明門“山兮”“木兮”“碧空觀海”各處精巧，卻別有一股大氣。外面看來只覺古樸典雅的大殿，內部極為空曠，幾乎沒有擺設，四面都可以直接看到深藍水面，海天一色。

　　與其說是“殿”，不如說是外形像是大殿的，一座又高又大的亭子。

　　進到里面，有了巨柱和房檐勾勒，本來平平無奇的海景頓時變得深遠開闊，令人心神為之一暢。壯闊豪雄的心態隨之而來。

　　大殿中央，一座海島具體而微的沙盤模型左右，金不惡、羽沖天愁眉不展，在兩邊東歪西倒，惡形惡狀面對面坐著。

　　大門方向的陽光忽然被遮擋。

　　眼看著龍魔大步走進殿門，兩人慌忙站了起來。

　　“龍兄……”

　　張焚右手一揮，“逆鱗”從無到有，離開他的身體，呼嘯穿梭在棱柱間。殺氣騰騰，絕望的氣氛彌漫，頃刻編織出一張大網，把兩人封鎖在大殿中央。

　　金不惡、羽沖天臉上瞬間變了顏色，怒道：“龍兄這是什么意思？”

　　差不多丈半高的空中，巨大凸起的龍嘴張開，發出低沉的笑聲：“之前就說過，我替你們奪回被鎮壓的元靈，你面兩人供我驅使！可得手以后，你們兩個百般推諉。本來還想看看你們打什么主意，能夠引來多少人，順便多收幾個手下。

　　“現在我不想在等了，就問你們服不服？”

　　羽沖天眼珠一轉，捕捉到張焚話里破綻，緊跟著說：“龍兄，你想，剛才你說的是你替我們奪回元靈，我們兄弟為你效力。這話沒錯，我們兄弟也不是賴賬的人。不過，既然是替我們奪回元靈，是不是該交還我們兄弟？”

　　金不惡聽得有了，用力一拍大腿，喊道：“對啊！龍兄把元靈交還，我們兄弟一定盡力為你效力，決不食言！”

　　兩大兇人眼中放出熱切光芒，充滿期翼望向張焚。

　　只見龍首上顯現出個清晰的冷笑：“這樣的好事，你們倆就別想了！我只問你們，服是不服！”

　　兩人臉上剛剛露出不忿表情，想要再做抗辯，一聲恍如雷動的暴喝緊逼過來。

　　“供我驅使，還是一戰！”

　　聲浪滾滾，鋪天蓋地的兇煞、滅絕氣息潮水般奔涌過來。萬物俱暗，只有當中龍魔，昂首闊步，氣勢洶洶，走上前來。

　　金、羽二人相顧失色。

　　這兩人青少年時還是西海沿岸普通農民，還不是現代社會，豐富資訊滋養出的新農村青年。而是類似封建時代，閉塞窮苦的農夫。錯失了青少年，人格形成時期的教育。

　　本來英雄莫問出處，古往今來，多少英雄起于草莽。可是兩人天資、心性都不十分出色。多年磨煉彌補，也只達到修真者中，較為普通的水平。比起個個天資卓絕，在修真者里都是千里挑一，萬里挑一的金丹真人，就不夠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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