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頂一共六人，風颯瀾一路介紹過去，速度極快。

　　張焚凝神傾聽，忽然發現，來自陸地的都黃太上皇許遵義、西廉國師文石道人修為雖然不錯，也只是聚丹修為，偏偏海上兩座小島主人都身為真人。

　　“難道‘財富取之于海，危險亦來自海上’在這個世界也適用？”

　　仔細評估，至少在場幾人里面，陸地上的皇朝、世家代表，修行境界比起依附刳山，大小差不多的勢力頭面人物，實力相差無幾。來自海上的兩人，實力明顯超出！

　　“樣本數量太少，不足以完全肯定，不過從眼前這些人來看，確實是這個情況！”

　　他本就覬覦張家兄弟的樹黎，有心讓刳山宗往海上發展。這時得到佐證，加倍用心，收集資料。

　　河淵同海上、陸地，碧水閣外圍勢力領袖人物的談判對話，雖然不是專門教學西海詳情，但涉及利益劃分，關系切割，透露出不少內情，張焚聽得津津有味。

　　當年河淵、河湘遠走，河漢離心。碧水閣一場內亂過后，九環嶼實力大損。然后為了把兩名天賦稍嫌不足的觀潮、聽潮兩名師妹，推到金丹大成，彌補主脈實力。

　　苦潮選擇加大壓榨外圍附庸。

　　她成功了，也失敗了。

　　碧水閣確實多出觀潮、聽潮二位真人。碧水三潮，維持住龍山五派之一的局面。可也造成聽命于碧水閣的海上諸島，苦苦潮久矣！

　　如果沒有河淵回歸，或者河淵自身修為，掌握勢力有一樣稍弱，苦潮真人蘇越懿都能頂得過去。過后改弦易轍，施以懷柔。幾十年后，碧水閣照樣是她那一脈的鐵桶江山。

　　可是偏偏河淵天賦一點不弱于她，幾十年刻苦修行一點不曾放下。時至今日，修為戰力不比苦潮稍弱，又恰逢水云下院清理虎山，麾下實力大增……

　　“真是時也命也，就是這般湊巧，差一點都不行！也難怪梟嫗一上來先質問是否與水云門有關，我最先想到的也是這點，英雄所見略同啊！”

　　風颯瀾請得來，說明早有意向。河淵也不是不懂變通，不肯讓步的人。刳山掌教真人出現站臺，也打消樹云崖上幾人不少疑慮。

　　雙方許多爭議，在磋商中逐漸磨合。

　　……

　　夜色正濃，一只樣貌猙獰的黑鐵香爐里，黑煙婀娜升起。

　　梟嫗獨自坐在安靜到沉寂的方天齋里，靜靜注視香爐里冒出的煙霧。黑煙蜿蜒曲折，在空氣中勾勒出一幅圖畫。圖畫核心是一名陽光樂天的青年，寥寥幾筆，生動地抓住人物特征。

　　她的目光充滿傷感。

　　門口響起“篤篤”的敲門聲。

　　“進來！”梟嫗頭也不抬，木門無風自動，兩邊打開，老柴弓著身子，走了進來。

　　“都走了！河淵收的那個男徒弟，似乎本來就煉有一門極為厲害的魔功，方天經里的東西，迷惑不住他。”

　　“走了就算了！”梟嫗話語中帶著濃濃倦意，“不過是名小輩，本來就是順手，算計不算計得到他無關緊要。

　　“暗中修煉魔功，能抗拒《方天經》，被你說一聲‘極厲害’，得是哪位魔君的真傳？隱藏在河淵師侄身邊，呵呵~只怕不是阻力，到時候還會成為我們的助力也說不定！”

　　此時，霹靂橫空，耀眼的閃電把夜空照亮。隆隆的雷聲仿佛山洪爆發，從云層上傾瀉下來。大雨傾盆，千線萬線，落在荒坡、草木、山嶺和無邊無垠的海面上。

　　越來越急！越來越密！

　　“師父，快點，再快點！”

　　離開方天齋后，雙方六人分道而行。

　　張焚不斷催促。一銀一金兩道迅捷無比的劍光撕裂夜空，在黑沉密集的遮天鐵網里穿梭飛行。

　　傾盆落下的雨水仿佛也追不上兩道劍光的速度，造不成絲毫阻礙。

　　直到飛出百多里，雨云范圍之外，張焚才停止加速，停在空中大笑道：“痛快！痛快！”

　　另外一道金光燦燦的劍光收斂，刳山掌教真人的標志，三階上品的飛劍‘淬金’出現空中。云霖子道袍翻飛，仙風道骨的身形隨之出現，看著張焚笑道：“用不著這么快，罡氣護體，雨水哪里能夠接近到你身邊？”

　　“很久沒有全力高速飛行，師父不覺得極限速度叫人心情舒暢，心懷隨之開闊嗎？”

　　“也許你們年輕人才有這樣的感悟，師父已經老了！”

　　云霖子身上忽然散發出一股傷感：“只有你們年輕人，才能有你們這樣純粹的感情。”

　　張焚心知云霖子傷感的是他同河淵之間的交情。縱然各有各的立場，大家都能理解，不損私交，不過在暢敘別情的同時，還要不忘相互算計，不能不讓人傷感。

　　這樣的事不論哪個時代都在發生，即使前世也不例外。一旦涉及利益，沒有什么純粹的交情。

　　尤其是身居高位！

　　仿佛云霖子、河淵這樣的，放到前世，至少也能類比上市公司的集團老總了吧？談真感情，當真稀有！

　　即使他們雙方不介意，背后的利益集團也不答應！

　　這種事沒什么好說的，想要保持這段交情，只能盡量調整刳山宗和碧水閣利益一致，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

　　現在局面其實不差。云霖子心生傷感，只能說他承受能力不夠強，或者換個說法，當年兩人交情，比表現出來的更好，云霖子對這份交情十分重視。

　　前世張焚的公司還沒到那地步，不過大體可以理解云霖子內心復雜。他沒辦法直接勸說，只能設法引開注意，笑著說道：“師父可知道碧水閣《方天古殘篇》的根底？

　　“這篇傳聞令碧水閣祖師別開生面，創出‘玄冰神功’，自此突飛猛進，成為一派宗師的古經，竟然是魔教道統！在弟子看來，當初寫下經文的人魔道修為絕對不低，比不上七大魔君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哦，你看出了什么？”云霖子顧不上傷感，一怔問道。

　　“魔言佛羅波甸，自此光明大開，向光明生，厭光明生，棄光明生……”張焚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背負雙手，在斜風細雨偶爾飄落的夜空中，大聲背誦。

　　經文殘缺不全，語句跳躍，含義混亂，甚至上下文相互抵觸。這些云霖子都不在意，一直凝神傾聽，心中暗暗計數。隨著字數增多，心臟也在顫抖。

　　“二十一、二十二……一百一十七……”

　　這《方天古殘篇》說是同碧水閣初代祖師大有關系，卻又沒被列入碧水閣典籍之內。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碧水閣的功法。

　　不管怎么說，地位極為重要，至少在龍山境內名氣不小，惹人覬覦是不用懷疑的。

　　因為名氣大又不被列入典籍，歷代碧水閣主遭遇困境，總喜歡把這冊殘經當做交換條件。在龍山境內，屢屢得手。

　　張焚其實不是刳山宗有機會得窺《方天古殘篇》的第一人。

　　這篇殘經還有一個奇特之處，之前刳山宗得到機會翻越此經的前輩留下記載，當時他們讀經時候，都感覺大受裨益，心中感悟萬千。離開以后，回想經文內容，卻無法記得多少，最多記得一兩句只言片語。

　　時至今日，張焚之前，刳山宗共有六位祖師得到機會，翻越《方天古殘篇》。事后，最多一人記下三十五字，其余五人，僅僅默寫出來八到二十個字不等。

　　其中云霖子往前八代的一位祖師，當時已是真人，蓋壓龍山所向無敵。心高氣傲，不忿記不得經文內容，持強多次闖入九環嶼，強行逼迫當時的碧水閣主取來經文給他閱讀。

　　每一次經文放在面前的時候，都覺得所有內容牢記心中，歷歷在目。可離開以后，立即忘得一干二凈，一次比一次記得更少。

　　第一次閱讀，事后他可以默寫出二十個字，到第五次，僅僅寫了四個字就難以為繼。最后一次，更是還沒開始寫，剛剛在心里回憶經文內容，就遭受重創，吐血不止，自此不敢造次。

　　所以迄今為止，刳山宗雖有不少人翻越過碧水閣《方天古殘篇》，記錄下的內容，卻僅有四十二字。

　　碧水閣也是知道這一點，才會屢屢將翻閱《方天古殘篇》，當做條件，與其余四派交易。

　　這經文內容雖然復述不出，當時的感悟卻是自己的。讀過的前輩，過后潛修，修為都會突飛猛進，所以四派才會讓碧水閣屢屢得逞。

　　云霖子同意河淵用讓張焚隨同觀看《方天古殘篇》當做交換條件，也是同樣道理。

　　當初只希望張焚收獲一份感悟，現在聽他背誦經文，就是意外之喜了。

　　火光搖曳。

　　張焚其實沒有背誦，只是按照火焰里飄閃的文字，一字一字朗讀出來。

　　碧水閣的方天經文源自魔教。

　　他練過的魔功雖然不多，不過《龍蛇五變》是黑日魔君晚年自創，匯聚一代魔君畢生見識，臨終之前的思考。

　　張焚推演改造得到的《龍蛇九變》雖然和魔君版本大相徑庭，大刀闊斧的刪減掉許多內容。其中破滅——創世，由魔入道，再魔道合一，陰陽合流的主體架構，卻還是魔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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