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戚南晴代表龍山本土勢力，同桑托和尚發生爭執，眾人重新站隊，他這個“陳老實”就退居次要位置。

　　霜刀獨來獨往，那名活潑少年更是和雙方都無關聯，兩人借機退到屋里，置身事外，坐看雙方沖突。

　　兩人一動一靜，對比強烈。

　　張焚把注意力十之八九集中到外間少年身上。

　　說是守關護法，其實還是第一次見。

　　先前只聞其聲，未見其人。

　　薛寒意沉默守諾，信譽良好。那名野人巨漢脾氣暴躁，心思單純，修行功法隱約同張焚龍化后產生的暗黑氣息相合，極易受負面情緒挑動。

　　第一次見面，張焚已經發現，那名巨漢心靈上留有破綻。來自異域，依靠極端情緒推動的殺招，正是野人巨漢一路功法克星。

　　天缺、天滅、天絕……按照《龍蛇九變》里面的技巧，張焚可以輕易操縱他的情緒，影響那名巨漢想法。

　　有這兩人在外看守，至少可以擋掉絕大多數的麻煩，又可以不必擔心委托守關的人好奇心太強，監守自盜什么的。

　　至于這名活潑少年，性格太過跳脫，實在不是守關護法的合適人選。

　　即使沒有外人襲擾，張焚也擔心他會不會好奇心發作，偷窺自己閉關情形。

　　只不過這名少年到來時機實在太巧！

　　當時張焚已經開始龍血化繭，即將陷入沉睡，能夠隔著一層石壁，讓這少年答應替自己護法，暫時把他穩住，已經是他的極限。

　　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半透明的虛擬屏幕被他召喚出來。

　　還沒等他看清，外間少年忽然跳躍起來，驚呼：“不好！這么快就找來了？可不能讓他們抓著了！”

　　碧玉刀環一揮，人化碧光，少年消失在石屋門口。

　　張焚心頭砰砰亂跳：“巧合還是……”

　　小助手界面上空白一片，沒能捕捉到有關他的任何信息。

　　再關注那少年時，碧綠光華已經飛到看不見的地方，野林集陣法籠罩之內，不見他的氣息，應該是出陣去了。

　　石屋外面日光復起。

　　原本已經趨于式微的，善結寺老僧桑托身上發出的暗淡光芒，重新變得熾烈，正午驕陽一般，輝煌大氣，如日中天。

　　剛才還占盡上風，圍著桑托和尚身周落下的紫藍閃電，光彩顏色，幾乎全被大日光芒淹沒。

　　誦經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多。

　　梵音滾滾。

　　從桑托和尚一個人的聲音，十化成百，百化千萬，仿佛有無數人齊聲念誦，贊頌大日如來。

　　到了后來，已經不是只有桑托和尚一個源頭。陣法之外傳來的誦經聲，還要蓋過桑托本人。

　　滿天經文飛舞。

　　野林集防御陣法內外一起震動。

　　陣法力量形成的力場護罩變得光華透亮。

　　無盡光，無盡熱。

　　潮水般沒有止境的誦經聲，從防御陣法外面傳送進來，跟桑托和尚的聲音重合。

　　盤旋在桑托和尚頭頂的雷電越見稀疏，幾乎無法順利落下。

　　萬鴻暢冷笑一聲，暫停攻擊，不再催發雷電。

　　“又是大雪山的哪一位高僧大德到了？藏頭露尾，就是你佛的教導？”

　　“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

　　野林集內外整齊回蕩著氣勢恢宏的梵音。

　　所有不同內容的經文統統化作統一的六個字。

　　野林集防御陣法外面的僧侶，用契合雪域風俗，莊嚴、神圣、宏大、詭秘并存的音調，同聲吟唱六字大明咒。

　　聲音整齊清晰。

　　大日光芒更甚。

　　令人驚奇的是，更強的大日光芒中，桑托和尚身體不但沒有被這恢弘的光華淹沒，反而變得更加清晰。

　　僧帽、臉龐、袈裟、身體、雙足，全被鎏上一層燦燦金光，仿佛化身黃金打造的金身法像。

　　煌煌大氣而又神秘帶著三分詭秘的真言法咒往復循環。

　　一內一外相互呼應，大日光芒越來越亮，照亮野林集里每一個角落。

　　充沛的陽光反過來將穹頂上盤旋的藍紫電光，分隔在一小塊地方，有氣無力的閃著電光，再無力化作雷霆落下。

　　大日光芒穿透了防御大陣形成的無形力場，內外都是明亮的陽光，聯結成為一體。

　　分隔內外的力場搖搖欲墜。

　　終于，只聽“啵”的一聲響，空氣中仿佛被戳破了一個巨大的泡泡。

　　砰！

　　狂風大作，平地炸開一聲驚雷。

　　強勁的氣流中央對撞，把好不容易幸存下來的建筑，再次摧毀大半。

　　外面肆虐的風暴從力場缺損的地方，瘋狂涌了進來。

　　殘存的防御陣法，在內外兩方面的沖擊下徹底崩潰。

　　四面十六支陣旗同時燃燒。

　　寒風席卷地面，巴掌大的雪花迎風狂舞。

　　猛烈的寒風飛雪中，七八名同桑托差不多打扮的番僧掠進原屬野林集的范圍，聯手合攻被壓制陷入下風的萬鴻暢。

　　七人都有差不多與桑托相當的修為。剎那間，萬鴻暢就岌岌可危，陷入生死邊緣。

　　“好家伙！難怪死戰不退，原來是有援軍在側，知道被他派遣離開的弟子很快能夠請人助陣。好個桑托，險些被他騙了！”查古拉心中感嘆。

　　形勢逆轉！

　　即便晁家三人不是十分堅定，眼下看來較弱的龍山五派一邊，力量也遠超過他獨自一人。

　　任何一邊都不是他能夠他挑動的，他的力量也起不到左右勝負的作用。

　　查古拉當機立斷。陣法才被攻破，稍稍看了一眼，立即狂飆遠遁，頭也不回遠離戰場。

　　黑老咸莫明青、白老鳩途安岱兩人對視一眼，心中已有決斷。同時伸手各自拉住晁玉龍一邊胳膊，喝了聲：“走！”一黑一白兩道光影合二為一，轉眼消失在漫天雪花當中。

　　形勢逆轉再逆轉，龍山五派、雪域佛門，雙方高手越來越多，火氣越打越大。再看下去，不管幫哪一邊，還是兩邊都不幫，都是得罪人的事，不符合晁家利益。

　　還不如盡早抽身！

　　“萬老！大家一起去幫萬前輩！”

　　另外一邊，戚南晴高聲疾呼。

　　即時響應的只有燕、陳、祖三人。

　　猛烈帶著冰冷雪片，迎面向人打來的暴雪狂風中，倏爾又出現四道身影，雙手合十，攔住四人去路。

　　“讓開！”祖高歌怒吼一聲，一道凜凜火柱從他手中飛出。

　　熊熊燃燒的赤紅火焰，包裹著飛劍凌空出擊。

　　正對向他那名番僧咧嘴一笑，合十的雙手稍稍高舉，十指移動，當胸結出個手印，咤喝道：“吽！”

　　仿佛有無形有形的洪流，迎頭澆在高速飛行的長劍上。

　　赤紅偏向橘色的火焰，由橘中帶金，消退成為橘色——橘紅——深紅——暗紅，區區兩尺的距離里，顏色一點點暗淡，變成依附在劍身上的一縷小小火苗，最終徹底熄滅。

　　去勢洶洶的飛劍變得緩慢，好像承受了極大的壓力，被一股巨力憑空扭曲，在空中停滯，彎成一個弓形。隨著“當當”幾聲響，艮離山弟子標配之一的火屬飛劍當空折斷，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倒飛回去。

　　咚！咚！

　　“哼！”

　　祖高歌臉色變得蒼白，不止是被折斷的飛劍擊中，造成的外傷。更多還是全神御使中的飛劍被毀，帶來的精神傷害。

　　他出手最快，最是不留余力，受傷也是最重。

　　其余戚南晴、陳興、燕凱安三人各自受挫，也都沒能突破后來出現的這四名番僧攔截，至少還能算是全身而退。

　　霍建雄比他們更為持重，出手稍慢一步。直到幾人受挫，長劍才剛剛握到手中。

　　斜眼一瞟與四屏道人一同，跟著戚、燕、陳、祖四人到來的另外一名中年修士，心道：“即使我拼上性命，也根本不可能過得了四名番僧攔截！事到如今……唉，多想無益！”

　　晁玉龍三人的走是由于家族，而他明知必敗，不得不戰，也是為了家族！

　　先后出現的十二名番僧，修為有高有低，但都大致相當于道門甘露境界，都不是他能輕易對付得了的對手。事到如今，只能看另外那名給戚、燕、陳等人壓陣的中年修士成色了。

　　按照常理推斷，怎么想都是悲觀。

　　可尨氽江霍家不比黃東晁家，他必須出手，沒得選擇！

　　霍建雄暗嘆一聲，抽劍踏步向前。

　　剛剛邁出一步，肩頭忽然被人一撘，一股大力從肩頭直到足底，定住他的身體。

　　“照顧好幾個小輩！”

　　一直不言不動的中年修士在他耳畔留下句話，從霍建雄身旁超了過去。

　　身形瀟灑，好似風中一竿翠竹，左右搖擺，不知怎么的，剛才擋在戚、燕、陳、祖四人身前，宛如銅墻鐵壁的四名番僧，在他面前變得蠢笨無比，被他輕而易舉闖了過去，來到被桑托八僧團團圍困的萬鴻暢身前。

　　“萬老弟，待為兄助你一臂之力！”

　　身陷重圍，現在的四屏道人，當年的四面神萬鴻暢仍然氣度不失。蒼老的聲音大笑應道：“見笑！見笑！四十年潛修不出，本以為這次出山可以痛宰幾個番僧，卻想不到，還是要仰仗牧兄救援！慚愧！慚愧！”

　　“有什么好慚愧的！殺不盡的野和尚，盡力多宰幾個還我就是了！”

　　“是極！是極！”萬鴻暢盡力周旋，大聲答應：“殺不盡的野和尚，正該多宰幾個！”

　　一問一答，都視旁人有若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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