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罪人，他只是你們逃避現實的替罪羊。”

　　風念直直看著族長，毫不畏懼它的怒目而視。

　　族長揚起巴掌想要落在風念臉上，但對上這張執拗的臉他的手怎么都落不下去。

　　風念能感受到族長的手掌上充陰冷而充盈的力量，若是這巴掌落下來，他怕是會被直接扇飛到他師父那里。

　　可他不怕，他并不覺得自己有說錯什么。

　　外面噼里啪啦的動靜傳來，聽得出來外面的打斗很激烈，他不知道他師父還能撐多久。

　　“族長，我希望你能夠讓外面的人停手。”

　　風念直覺這個族長是不會殺了自己的，血脈的關系救了他一命，也許也能救了師父和舒教主一命。

　　族長放下手掌，朝著門外大喝一聲：“停手。”

　　他氣怒瞪了一眼風念，隨即走到門外去，對著還在鏖戰的族中陰靈說道。

　　“全都給我停手！！”

　　族長的話在這個破落的村落中還是有著無可比擬的信服力，瘋狂的族中陰靈們幾乎是瞬間都撤出了戰場，來到了村長這邊。

　　薛崖看到自己小徒弟的身影后也喝令身后的靈府之城眾人停下了手。

　　“族長，為何不讓我們殺了這些不知死活的闖入者。”這些人的神智顯然已經回籠，不再像打斗時那樣瘋狂而神志不清。

　　族長將風念拉到眾人面前：“我讓你們停手，是想讓你們看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

　　這個小子能是什么人，不就是他們家園的闖入者，都是該殺的人。

　　眾人的臉上帶著不屑，根本都沒有正眼看過風念。

　　族長直接拉起風念的手指刺了一下，一滴鮮血從他的指尖被逼出。族長托著那一滴鮮血展示在眾人面前！

　　“這下你們可看清楚了？”

　　人群中站在最前方的那幾人定定望著那一滴血，他們的眼睛一眨不眨、鼻頭也不停聳動。

　　“這血液中有我幻魔族的味道！”

　　“這人身上有我幻魔族的血脈！！”

　　“這...這怎么可能，我族不是被那些魔人全給殺光了。”

　　他們猶豫、不可置信，但是又不免帶著期冀看向族長，想要讓族長給他們一個解釋。

　　族長想起剛剛風念的話，心里的情緒百轉千回，有話卻說不出口。

　　風念揚聲道：“我母族共一百多人，生活在下界的妖修界，至今已有萬年歷史。”

　　“萬年歷史！這不是和我們族滅的時間正好相合。”不知何人說了一句，后面的人們看向風念的眼神更加火熱。

　　“方才我們在外面碰到了煥風前輩。”

　　說實話，聽到煥風這個名字的時候，人群中有些陰靈差點又要暴走。但族長生生壓住了他們的暴動！

　　“讓他說完。”

　　風念給了族長一個感激的眼神。

　　“煥風先祖告訴我，萬年前，他將族中的部分嬰孩歸在一處，耗盡了全身的修為將他們送入了下界。”

　　風念可以感受到他說出嬰兒的時候，人群中有一些人的目光變得異常的火熱。

　　“而那些流落到下界的嬰孩，就是我母族中的先祖。我母族，是幻魔族純正的后代。”

　　當他話音落下的那一刻，風念感覺到現場陷入了一種死一般的靜謐。

　　慢慢的，他聽到人群中傳來了嗚咽的聲音，他們開始流淚、從默默的哭泣到捂著嘴壓抑地哭、到最后的嚎啕大哭。

　　“我、我的孩子竟然活著！！竟然活著！！”

　　越來越多的哭聲在人群中爆發，風念看到旁邊的族長也暗自抹淚。

　　對于他來說，他只是簡單而直白的陳述了一下族中的情況；可對于這些人來說，他的話卻給了他們希望。

　　“我說這些只想告訴你們，幻魔族的生命還在延續，它并沒有在你們的手下走向終結。你們大可以不必折磨自己，不必再如此瘋狂。”

　　初初看到這些人的時候他們是幸福美滿的模樣，在聽到煥風這個觸發性的名字時他們美滿幸福的虛幻外殼被打碎，他們變成了瘋狂的復仇者。

　　這樣的他們其實只是折磨了自己，他們從始至終不放過的也只有自己。

　　“你們其實都是活著的人，陰靈、不也是一種存活的方式。你們只是換了一個身份存活在世間，不論是身處下界的我母族之人還是身處在這里的你們，都代表著幻魔族的生。”

　　風念和舒姝幾人待了很久，也和同一教中的陰靈前輩謝舉十分熟悉，他很清楚陰靈到底是如何由人轉化而來。

　　他們在其中會經歷巨大的折磨，由人變成陰靈、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這樣的勇氣撐到這一步。而他看過去，幻魔族中幾乎死去的所有人都在現場。

　　這說明什么？說明他們都經歷的巨大的苦痛并且撐了過去，他們其實憑著自己的努力重新活了一回。

　　“我還想說的是，你們憎恨煥風其實并沒有什么道理。”

　　前面他說的話這些人或許聽了還聽感觸，但是這句話他們都不服。

　　“小孩你懂什么？是他害我們至此，他.....”

　　“是，你們都覺得是他將造夢之術引入了你們中間，也是他將你們族人帶出了族中引來了禍患。可你們難道沒錯嗎？”

　　風念固執的模樣讓在場眾人不由得停下了指責。

　　“他拿出了功法但你們可以選擇學或不學，他要出去你們也可以選擇跟或不跟，在外面和人起沖突你們也可以選擇殺或不殺。”

　　“這些，都是你們自己的選擇，懦弱的逃避自己的錯誤將仇恨全然歸到他一人身上，這對他不公平。”

　　風念其實是個很有自己價值標桿的孩子，他看到這些瘋狂的人固然是心痛的，但是他更為煥風先祖心痛。

　　“比起在這里仇恨他而一事無成的你們，他的付出太多太多了。你們沒有出去過吧？你們知道外面是什么世界嗎？”

　　風念真想帶他們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外面是陰魔界，是魔域的下界。煥風先祖犧牲了自己將整個故地下落到了陰魔界，是他保全了幻魔族故地讓你們萬年來未受外人干擾，讓你們得以化作陰靈重生。”

　　“是他，將族中唯一生的希望保留下來，讓幻魔族得以延續。”

　　“就連我們進來之前，他的靈魂都附在石碑上依然守護著這片天地。所以，同樣犯了錯卻只會仇恨發狂的你們又有什么資格指責他呢？”

　　現場鴉雀無聲，連剛才還會對風念舉起手掌的族長都罕見地沉默低下了頭。

　　風念說得沒錯，一句都沒錯。他們是生活的失敗者，他們只會逃避和推卸。

　　良久，族長開口問道：“他在哪里？”

　　風念搖搖頭：“魂飛魄散。”

　　魂飛魄散，這代表著什么他們都知道，煥風不會再有來生、也不會再有如他們一般化作陰靈再活一次的機會。

　　到頭來，所有人都活了，只有煥風一個人......死了。

　　人群中再次響起了嗚咽聲，這次他們的哭聲里再也沒有了剛才的欣喜，濃濃的歉疚淹沒了他們的心。

　　“孩子你說得對，是我們對不起他。”族長在漫長的沉默之后終于垂下了他的頭顱，他的脊背也彎了。

　　“是我們對不起他。”

　　人群中慢慢響起此起彼伏的聲音，他們在一個又一個人的帶動下承認了自己的無用和丑陋。

　　事情到這個時候已經可以畫上句點了，風念撓頭，看著一群先輩們在自己面前低頭告罪，搞得好像是在對自己懺悔一樣。

　　“其實他既然已經死了，你們再懺悔也沒什么用啊。只要你們別再誣賴他，能夠放下仇恨、放開心結、放過自己，這樣就很好。”

　　薛崖點點頭，看著自己這個可愛的小徒弟露出了老父親的微笑。

　　“小念，姝姝呢？”他走過來，風念肩膀上的玄武也順勢跳到了薛崖的肩膀上。

　　風念這才想起被他放在屋里的舒教主：“師父，舒教主中了入夢之術被我放在了屋里。”

　　薛崖臉上的笑意頓時一掃而空，他沖進屋里一眼就看到了躺在那處睡意安然的舒姝。

　　跟進來的族長不好意思道：“這個小姑娘沒事，只是安睡過去，醒來就好。”

　　他本來是要打算用入夢之術對付這兩人一龜的，結果只暈倒了一個。然后他又轉念打算先把這個不中術的小孩先搞定，沒想到扯出了這么大的驚喜。

　　“今日之事是我們冒犯了，老夫在這里向各位賠罪。”他看著薛崖，主要是這個人不要介意。

　　其實剛剛這些人和族中之人的對戰他一直都在看，待聽到破天劍法的時候他本能就想到了神域的那位了不得的人物。

　　當時想的是能把他殺死在這里就行了，大不了就是同歸于盡，但現在......

　　就算是個陰靈他們也想要繼續活下去。如果殺了這幾人，怕是又要經歷一場滅族了，得罪不起、得罪不起。

　　薛崖皺眉，他固然對他們很是不滿，但念著舒姝也沒有大的損傷，就當是給小徒弟一個面子，先不和他們計較。

　　“那她何時會醒？”

　　族長上前探了探：“睡一夜就好。”

　　他在舒姝的額前輕輕揮了一下，說道：“這樣她會有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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