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她就想問個路
林婉如急忙將那男娃的嘴用力掰開，小繡吃痛的收回手，鮮血順著手掌洇了下來，而男娃的雙眼怒漲，唇齒間還殘留著她的鮮血，看上去竟像是吃了人的血肉一樣。
小繡驚了一跳，怔怔的看著男娃，連疼都忘記了。
“對不起，對不起……”
林婉如見自己的兒子闖了禍，連忙躬身給小繡道歉，見小繡神色有異，她咬了咬唇揚(yáng)手欲打在那男娃的臉上！
小繡回過神來，及時的握住了林宛如甩下去的手腕，在她眼前隨意的揚(yáng)了揚(yáng)手，笑著道：“小孩子嘛，都淘氣，沒事的，沒事的。”
林婉如一臉歉疚，眸里卻是翻滾著難以言喻的痛楚，已有淚光泫然：“林蛙天生不能言語，性子易怒怪癖，小繡你不要見怪。”
小繡聞言詫異的看著叫做林蛙的男娃，方才的那一絲驚懼也煙消云散，心中不由得泛起了憐憫，原來這孩子竟然不能言語，登時心中一軟，連語氣也低柔了幾分：“沒事的，小孩子能有多大力氣。”
林蛙始終低垂著頭，臉埋進(jìn)日光的陰影下，深重的陰影讓他的雙眼深陷在垂落的發(fā)絲當(dāng)中，隱隱約約只能看到眼瞳里的幽光。
小繡探出手想撫上那孩子的頭，林蛙卻猛然抬眼，眼底的狠毒與怨恨竟不像一個孩子！
小繡被那雙眼駭?shù)挠终苏诸D在他頭頂，一時竟忘了收回，林宛如見林蛙神色異常，連忙在一旁將有些慍怒的呵斥自己的兒子：“林蛙，不可無禮！”
林蛙倏地一哆嗦，抬起眼皮睨了一眼母親，遲疑了片刻，轉(zhuǎn)過頭又再次垂下頭，忽然，他猛地抬手，一掌拍掉小繡的手轉(zhuǎn)身就向寺院里跑去。
小繡再次吃痛的收了手，林宛如雙手蜷縮著，滿臉歉疚，一雙眼局促的已然淚眼汪汪，小繡連忙道：“姐姐，快去追孩子吧。”
林宛如點(diǎn)了點(diǎn)頭，抬腿登上石階向山門里跑去。
小繡一邊看著二人離去的方向，一邊不停的吹著自己通紅的手掌，擰著好看的眉頭心頭一陣疑惑，這孩子怎么會如此怪異。
小繡搖了搖頭，不作理會，抬腿也向青云寺里走去。
青云寺內(nèi)蒼樹蔥郁，曲徑通幽，極目眺望，一座座廟宇若隱若現(xiàn)，有塔尖高聳于云海之中，頭頂沐浴著金燦燦的佛光，靈氣連綿不絕。
盡管時值伏夏，日頭毒辣，可此處依然感覺周身涼風(fēng)徐徐，自有一派靈秀豁達(dá)的氣韻。
小繡順著香客人流走進(jìn)山門，七拐八拐的就迷了路，心里暗暗氣惱蘇晉齋竟一點(diǎn)情面不講，就將她撂在門口不管不顧。
走了一會兒，她不知闖到了何處，早就沒有了香客，只看見黃色的墻壁房屋層層疊疊，如同迷宮，聞著繚繞在鼻尖的焚香氣息，讓她頭暈?zāi)X脹。
轉(zhuǎn)過幾個廊檐，遠(yuǎn)遠(yuǎn)的見著有兩個小沙彌正在一座殿前清掃落葉，小繡疾步跑了過去，對他們招了招手，還未來得及言語，便聽見二人略微驚恐的聲音傳了過來：“聽說了么，最近酈城鬧妖，好多夫妻都平白無故的死了，血液流盡，死相極慘！”
另一人聞言被嚇得臉色雪白，停了手中的掃把，拍著胸口道：“晉齋師叔回來就好了，想來，他將妖孽收服，就不會有人死了。”
兩人一齊點(diǎn)了點(diǎn)頭，另一個小沙彌忽然湊近了另一人，兩個人頭靠在一起，他壓低了聲音道：“我聽說，那個妖是個女妖，而且長得極其妖艷……”
小繡正聽的來勁，見二人壓低了聲音，不得不湊近二人身旁，那二人說的正酣，根本就沒有看見身后有人。
“都說那女子妖媚異常，專挑花心的男子吸血，妻子也不放過，而且就在夜間出沒！”
小繡聞言眼睛一亮，在他們身后歪著頭看著二人，忍不住好奇問道：“真的么？”
“真的真的！”
二人連連點(diǎn)頭，轉(zhuǎn)瞬卻反映過來耳畔流轉(zhuǎn)的竟是個女子的聲音，臉色驚恐的大變，二人僵挺的身子回頭看去，見一個長相嬌媚的女子正眉眼盈盈的看著他們，那嫵媚的容顏，美得比普通人來的勾魂攝魄，嚇得他二人一個激靈蹦起來，喊嚷道：“有妖精啊！”
小繡也嚇了一跳，連忙回頭看去，見自己的尾巴并沒有露出來，剛要出口解釋，就被其中沙彌一掃帚拍在了地上！
那小沙彌似乎是嚇壞了，揚(yáng)起掃帚玩命似的在她身上的捶打，小繡趴在地上揮舞著手臂想要解釋，剛剛揚(yáng)起小臉，另一個沙彌不知道從哪里抓來一把香灰胡亂的抹在了小繡的臉上，邊抹邊嚷道：“現(xiàn)行吧，妖孽！”
住持清善法師所居的萬空居，花木幽深，一叢萱草，數(shù)竿修竹，數(shù)葉芭蕉，仿佛塵世萬物皆散，只剩了無盡的青翠遺世獨(dú)立。
禪房屋子的門半掩著，窗子打開，清風(fēng)帶著竹葉的香氣掠過窗頭，整個萬空居顯得極為空靈脫俗，只有清善木魚清磐之聲，念經(jīng)的裊裊梵音陣陣，仿佛能夠消散人心中的雜念。
蘇晉齋跪在清善跟前的蒲團(tuán)之上，雙目微晗，雙手合十，只是那一雙眉緊緊的皺著，似乎鎖著如山一般的執(zhí)念和痛楚。
許久，清善停下誦經(jīng)，放下手中的木魚捶，重重的嘆息一聲道：“晉齋，此次歸來你身上的妖氣越來越濃烈，這心中戾氣也越發(fā)重了。”
蘇晉齋緩緩睜開雙眼，輕輕吐了一口氣，一直旋艮在胸口的戾氣隨著清善的經(jīng)文頌佛中消散些許，他緩緩站起身，對清善深深施了一禮，才將袖中的金艮鐘捧與他看。
清善見到那鐘，雙眼微驚，眼底猛地起了一層擔(dān)憂，良久，他閉上雙眼低嘆一聲道：“造化啊，這金艮鐘乃我佛家寶物，可以壓制你身上的妖氣，如今卻裂開一口紋隙，端不知福禍啊。”
蘇晉齋臉上倒是沒有過多的表情，低眉淡淡道：“是福是禍……也在人為。”
清善一怔，雙目焦灼的落在他的臉上，語氣竟有些隱晦：“那女子……你可找到？”
蘇晉齋神色終是頓了一下，眸色復(fù)雜些許，才道：“找到了。”
清善雙手合十唱了一聲佛號，雙眼擔(dān)憂之色越發(fā)的強(qiáng)烈，低嘆道：“晉齋，凡是不可強(qiáng)求，莫要生出執(zhí)念來，一切隨遇而安。”
蘇晉齋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師傅放心，徒兒，自有分寸。”
清善微頷首，微微放下心來，猛然腦中又記起一事，對蘇晉齋頗正色道：“晉齋，月前清虛觀伏山道長書信與我，說他下月天劫欲到，卜卦見卦象兇險，想借佛骨舍利來渡劫， 為師已經(jīng)應(yīng)允，此事就交你帶著佛骨走上一趟。”
蘇晉齋點(diǎn)頭應(yīng)道：“是。”
就在此刻，門外回廊那邊傳來一片喧嚷，男男女女的聲音攪成聒噪的一團(tuán)，遠(yuǎn)遠(yuǎn)的傳了過來，清善微微皺眉，便聽見有人疾跑來，嚷著：“師祖，師祖，妖精抓到了，抓到了。”
蘇晉齋驚疑的挑了挑眉，起身走到門口將門推開，看見兩個小沙彌抬著一個頭發(fā)散亂，滿臉香灰的女人疾步而來，那女人手腳被綁在一起，身體還倔強(qiáng)的扭動著，雜發(fā)里露出花貓一樣的臉，熟悉的眉眼讓蘇晉齋眼皮驀地一抖。
兩個沙彌走進(jìn)了禪房，一把將小繡扔在地上，頗有些得意的拍著胸口道：“師祖，酈城那吸血的妖精被我?guī)熜值茏サ搅恕！?br />
小繡從地上抬起一張臟污的小臉，一眼就看到了門口的蘇晉齋，她委屈的扁起了嘴，秋水瀅瀅的大眼里立刻就騰起了霧氣，她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手腳被那兩個沙彌綁住，她像蟲子一樣曲折著身子一寸一寸的爬到蘇晉齋腳下，頭蹭著他的褲腿，哭的都要抽過去了：“法，法師，嗚嗚！他們兩個打我！嗚嗚！我還沒說話，他們就打我！”
小繡哭聲高昂，一抽一抽的極度委屈：“我就是想問個路！！”
那兩個沙彌見此情景，得意之色頓在臉上，不禁有些面面相覷。
蘇晉齋眼皮抖得厲害，看著腳下那張灰頭土臉的小臉哭的眼淚鼻涕一把，最終還是忍不住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兩個小沙彌一頭霧水，撓著光禿禿的頭，不解的問道：“師叔，她難道不是吸血的妖精？”
小繡蹭的來了脾氣，在蘇晉齋腿上蹭了一把淚水，梗著脖子哽咽的怒斥道：“你才是吸血的妖精，你們?nèi)叶际俏难 ?br />
夜里，青云寺里恢復(fù)了安靜，沉靜得安寧，帶有一絲涼氣，小繡獨(dú)自一人坐在后院的涼亭里，臉上的忿忿之色還未退去，又染上了一層憂慮，她使勁的皺著鼻子嗅了嗅，又嗅了嗅，一張小臉垮了下去，垂下頭，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都怪那個沙彌下手太重，香灰撲進(jìn)了她的鼻腔，傷到了她的鼻子，害在她現(xiàn)在什么味道都嗅不出來了。
蘇晉齋從草木深處緩緩走來，在她身旁負(fù)手站定，睨著她的側(cè)顏，聲音淺淡：“還是嗅不出么？”
小繡抬起眼，看著他沒什么表情的臉，憋了半天，欲言又止，最后憋的小臉通紅，她才怯怯的說：“法師，如果我的鼻子失靈了，在也嗅不到妖氣，你，你還要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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