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路清明并不是一個理解能力很好的人,　從小就是。

　　或許,　經歷過一些事、一些人，某些難以言表的情緒就會在她心里悄悄留存,　但只有遇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她才會真正地去理解、感同身受。

　　她默默地又倒了杯啤酒喝。抿了一口，她抬頭見許雁楓又干了一杯,　皺眉道：“別喝啦，不安全。”

　　許雁楓伸手拿起酒瓶,　晃了晃里面的液體，不待人多勸，很自覺地停下不喝了。她打個嗝兒去了趟衛(wèi)生間，回來時便清醒了不少。

　　王亞寧問她要不要給李燕遠打個電話，許雁楓擺手道：“她忙，我自己可以的。”

　　路清明搖頭：“不能讓你一個人回去，我送你吧。”

　　池慕云說過，女孩子最好不要在外面喝酒；如果不小心喝了,　那就一定要結伴。

　　路清明一邊想，一邊給池慕云發(fā)了個消息，說她們吃完了,　很快就回家；許雁楓喝了點酒,　她和王亞寧要先送許雁楓回去。

　　以前路清明只是聽池慕云的話,　并沒有去細想這叮囑背后的無奈和擔憂。直到大學里經管學院的一個女生出了事——那女孩因為男朋友劈腿，一個人去酒吧喝酒，被壞人欺負了,　回到宿舍后想不開，便從陽臺跳了下去，幸好只是四樓，又跌到綠化帶的灌木叢里緩沖了一下，命算是保住了，可還是要休學養(yǎng)病，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回來。

　　這已經是去年十一月份的事情了，據說欺負女生的壞人目前還沒被抓到。

　　從來都不看社會新聞的路清明，那時候才意識到，原來“女孩子出門在外要小心”這句叮囑的背后，有那么多血淋淋的慘痛教訓。

　　許雁楓也不再多作推脫，幾個女生一起從飯館里走出來。

　　路清明正提醒著許雁楓小心腳下，突然感到口袋里的手機振動了一下。她一只手攙著許雁楓，另一只手拿出了手機。

　　云：“我正好路過那邊，馬上過去接你們。”

　　路清明不由得翹起了嘴角，把許雁楓的胳膊一扔，也不顧許雁楓罵罵咧咧，站在那兒回復池慕云的消息。

　　路清明：“嗯！我們剛好出來了，你在哪兒？過來的時候小心點。“

　　云：“馬上就到。“

　　路清明沒再回復，怕打擾池慕云開車。她把手機揣進口袋，拉著許雁楓穿過人流。

　　她們吃飯的地方正是她們初中的后門旁邊，不少接學生的家長聚集于此，路兩旁擠了個水泄不通。

　　走了幾步，路清明便遠遠看到了池慕云。她穿著一件淺咖色羽絨外套，圍著米白色的圍巾，長發(fā)隨意地披散著，手抄著口袋，正緩緩地在學生家長們中間穿行。

　　清明似乎想起了什么，翹起的嘴角又抿了起來，眉頭也皺了起來。

　　池慕云真的是剛好路過嗎？這未免也太巧了吧。

　　難道說……池慕云早就過來了，在附近等她們？

　　池慕云還沒放假，難道是請假過來的嗎？

　　池慕云拿起身邊的包和外套，到咖啡廳的前臺結了賬，出門步行過去找三個女孩。

　　北方的冬天，天總是黑得格外早，天空陰沉沉的，仿佛正在醞釀著一場大雪。

　　池慕云對路清明的幾個朋友都多多少少有所了解，她知道許雁楓來了興頭就喜歡喝酒，心里便有些擔心。幾個小朋友好久不見喝點酒倒沒什么，就是天都快黑了，她有些擔心幾個女孩的安全，便從自己的調休時間里扣了兩個小時，提前下班了。

　　她不愿掃了女孩們的興致，就把車停在了附近，自己則在一個咖啡館坐了一個多小時。這期間，她一邊注意手機的消息，一邊用平板電腦處理工作上的事情。

　　直到等到路清明的消息，她這才出去。

　　“云，你剛才是從哪兒來的？“給許雁楓和王亞寧拉開了后座的門，路清明才自己坐上了副駕駛位，疑惑地問道。

　　池慕云沒料到她有此一問，稍微愣了一下，隨即借著發(fā)動車子的機會稍作思考了幾秒鐘：“我去工大那邊采訪一位教授。”

　　……工業(yè)大學確實在附近，池慕云的工作筆記里也確實有這么一位工大的教授。只不過，前些天就已經采訪過了。

　　路清明點點頭：“那好巧啊。”

　　池慕云笑了笑，目光朝后視鏡方向流轉了一下，說道：“后座有水，也有巧克力、薄荷糖，還有暈車貼，你們兩個自己拿一下吧。”

　　許雁楓摸索了一粒薄荷糖放進嘴里，大腦清晰多了，這才意識到池慕云原本清香怡人的車子環(huán)境，已經被她們搞得酒氣熏天。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美女姐姐，給你添麻煩啦。”

　　聽到這個陌生的稱呼，池慕云微愣了一下。

　　許雁楓摸了摸頭發(fā)，又笑了一下。她這個年紀，正是一天一個想法的時候，今天的自己看昨天的自己，總是覺得幼稚可笑甚至愚不可及。

　　池慕云這么漂亮年輕的姐姐，她以前居然一直當長輩叫來叫去的？？？

　　她也是上了大學的大人了，也懂事了，現在實在是叫不出口了。

　　路清明看著池慕云的側臉，翹起嘴角笑了。

　　確實是……美女姐姐啊。

　　池慕云微笑著搖搖頭：“沒什么。你們要聽音樂嗎？”見兩個女孩都點頭，她便打開了音樂。

　　她常聽一些老歌，但年輕人或許不喜歡？她這么猜測著便打開了古風頻道。

　　她是聽同事說的，最近年輕人流行聽這個。

　　許雁楓見路清明和池慕云都不介意她這樣稱呼，便得意地沖王亞寧一笑。王亞寧正被酒氣沖得頭痛，歪頭靠在座位上昏昏欲睡。沒一會兒，許雁楓也在江湖兒女古愛恨糾纏的催眠下沉沉睡去了。

　　見她們都睡著了，池慕云又把聲音關小了些。

　　把許雁楓送到家，又送了王亞寧，池慕云這才開車慢慢往池家走。外面已經飄了好一會兒的鵝毛大雪，路面有些濕滑。

　　看到這路況，路清明也不禁為池慕云暗暗擔心，緊張得手心都出了汗。

　　倒不是不相信池慕云的技術，就是……擔心她。

　　池慕云臉上倒是一派從容，把車子直接開進了家里的車庫。下車的時候，路清明幫她拿包，遞給她的時候，才猛然發(fā)覺，池慕云的手心也是潮濕的。

　　她這么緊張，居然一聲都沒吭地開完了全程？

　　路清明突然覺得有些沮喪。池慕云害怕的時候，她什么忙都幫不上。甚至池慕云都不會告訴她。

　　池慕云接過自己的包，輕輕舒了口氣。這種路每年都要開，可今天尤其害怕。

　　倒不是應付不了這種路況，只是她是個謹慎的人，尤其車上坐著路清明，她不能不緊張。

　　但她不想把這種緊張傳染給路清明。

　　“才回來啊？沒事兒吧，我可擔心死了……”

　　凌素珍夫婦聽到車子聲音，趕緊跑出來，也也不顧雪花落在身上臉上，池天祥甚至還只穿著一件毛衣。

　　“沒事兒，爸媽，快進去，別感冒了。”池慕云趕緊讓他們進屋。

　　“哎呦，我都說了今天有大雪，不讓你們出去，看吧？咱們家旁邊那個大坡多危險啊……”

　　凌素珍兀自念叨著。這些天，她一直在觀察女兒的一舉一動。雖然女兒表面上還是一如從前，可她心里還是犯嘀咕。

　　池慕云這個孩子從小就這樣表面云淡風輕的，心思其實比誰都敏感，這么大、又這么突然的一件事，她能這么快就接受嗎？

　　吳阿姨已經做好了飯，池慕秋正癱在桌子邊，伸手去拿炸好的海蝦，結果被夏冰打了手：“干什么呢，小云她們馬上過來了。”

　　孩子們都還能湊齊、熱熱鬧鬧的光景不多，也就年前后這些天，凌素珍夫妻和吳阿姨每年就屬這幾天最高興。

　　“你們孫阿姨前些天還問呢，問你們這幾天忙不忙，說她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回國了，說過幾天請咱們一家人吃飯，熱鬧一下。”

　　孫娟是凌素珍為數不多的好朋友之一。商場之上無朋友，所以凌素珍格外珍惜和孫娟的友誼。

　　孫娟的兒子常年在國外，池家姐妹對他并不熟悉。池慕秋沒見過他，而池慕云還只是十幾歲的時候和他見過一次面，基本上已經沒什么印象了。

　　凌素珍倒也沒別的想法，只是怕池慕云放假之后閑了，想起自己的身世心里會發(fā)悶。孫娟的兒子差不多是在國外長大的，應該會和池慕云比較聊得來吧。

　　對于凌素珍的安排，池慕云沒有表示什么異議。

　　池慕秋也說：“沒問題。”

　　再過幾天池慕云也要放假了。路清明自從回來，一直是住在池家老宅這邊，池慕云也就每天都開一個小時的車住在這邊。

　　路清明每天寫一篇英語作文，加一篇中文日記，有覺得不夠好的地方，就找王亞寧請教。

　　這一天，她花了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便完成了今天的任務。打開手機，看到許雁楓在問什么時候出去打球。

　　路清明：“雪還沒化完，過幾天吧。”

　　她想了想，又問道：“駕駛證好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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