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掛了電話,　皺著眉頭,　稍微有些心虛。

　　剛才那個情急之下的謊言，其實是漏洞百出。要是池慕云真的要出差,　助理王小滿會不知道嗎？

　　江北嘆口氣。她確實不知道池慕云今天有什么安排，但手機關機，又沒告訴別人行蹤,　多半是在去湘州的飛機上。

　　這幾天，池慕云表面看起來一心工作,　可江北了解她。越是心里有事，她越會在工作上異常地廢寢忘食。

　　尤其是吃飯休息的時候，江北明顯看出，池慕云看上去很是心不在焉。

　　也不知道心思飛去了哪里。

　　尤其是前天，也就是星期五那天，雜志社來了領導指導工作，開會的時候江北也在場。休息的間隙，她跟池慕云聊晚上的人員安排,　發現她神色不對。

　　“怎么了？”江北以為她身體不舒服，連忙問道。

　　池慕云似乎剛把自己從某種思緒中拉出來，頓了一下才笑道：“你說什么？”

　　江北皺眉說道：“這陣子你挺不對勁兒的,　是不是身體哪里不舒服啊？”

　　“我……”女人蹙起秀眉,　垂著丹鳳眼,　欲言又止。

　　她這幅樣子，江北并不陌生。

　　路清明升高中的時候，路清明生病的時候,　憂心路清明英語成績的時候，路清明高考的時候……

　　池慕云抬頭，只看到江北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小云，你……”江北吞吞吐吐地開口道。似乎，她要說什么難以啟齒的事情。

　　池慕云歉意地低下頭：“剛才林書記說我們上個月的封面有點問題，你應該也聽到了，這件事……的確是我的責任。”

　　江北一愣，知道池慕云是誤會了自己。

　　林書記年紀不小了，似乎記性也有點不好，總是記不住主編是哪個，開會時對江北語重心長地“教育”了幾句。

　　江北無奈地笑了：“這有什么，你挨罵或者我挨罵，也都差不多。”她停頓了一下，笑道，“我就是想說……等會兒我們吃飯千萬別喝酒。”

　　池慕云點點頭，隨之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我還以為你要說什么……”

　　江北心里一沉。池慕云知道她想說什么嗎？

　　“你想清明了吧？”江北隨口問道，“她在你身邊長大，現在自己一個人去了那么遠的地方，你應該很擔心她吧。”

　　江北說著，腦海里不禁浮現出自己第一次見到路清明的場景。黑黑瘦瘦的，眼睛很大，像只小猴子，看起來還有些癡癡呆呆。

　　如今陽光健康的路清明，已經判若兩人。

　　如果池慕云沒有帶她來京城，路清明將會是怎么樣的呢？

　　池慕云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她點點頭，低聲承認道：“怎么可能不擔心呢。”

　　明知道路清明已經長大，已經可以處理好自己的事情了，卻還是忍不住地想。

　　江北明白，也不明白。

　　江北一邊想著，一邊給路清明打電話。

　　占線。

　　看到凌素珍的來電時，路清明正在圖書館看書。她拿起手機快速地跑了出去，在走廊盡頭才停下來點了接聽。

　　“舅姥？”

　　凌素珍那頭停頓了幾秒才問道：“清明干嘛呢？”

　　“我在圖書館看書。”路清明說道。她覺得有點奇怪，凌素珍其實是很少聯系她的。

　　“清明啊，今天小云有跟你聯系嗎？”凌素珍問道，“突然聯系不上她了。”

　　“啊？”路清明心一沉，“今天她沒聯系我……舅姥，怎么回事啊？”

　　路清明捏緊了手機，心臟砰砰地狂跳了起來。池慕云會去哪兒呢？昨天晚上她們視頻的時候，池慕云看起來一切正常，就是有些疲態。她到家之后，路清明還跟她發了消息，知道她很早便睡下了。

　　路清明的焦急很真，語氣中的茫然不知情也很真。

　　凌素珍對于某些自己的某些猜測又有了猶疑。她到底是不是想多啦？

　　既然路清明也不知道池慕云在哪兒，凌素珍也就不再多說。池慕云從小就懂事，并不多讓她操心，這次倒好，給她來個大驚嚇。

　　雖然江北已經說了，池慕云今天要出差，可不聽到女兒的聲音，凌素珍總也不能放心。祖孫二人掛了電話，各自又撥了好幾遍池慕云的手機，都沒撥通。

　　就在路清明恨不得要報警的時候，電話突然打通了。

　　“喂？小路，你在學校嗎？”池慕云好像在外面，有些吵。她有些微的氣喘，應該是在走路中。

　　“云你在哪兒？”路清明也顧不上這里是圖書館了，語氣急促地問道。她一直惴惴不安的心在聽到池慕云的聲音那一刻，終于放松了一些，就像肌肉繃緊之后的酸疼一樣，她心臟也酸疼得厲害。

　　她不算一個膽小的人，最怕的就是池慕云出什么事。

　　也許是當年在火車站發生的事情給她留下了陰影。農村有種迷信的說法：人的劫難是命中注定的，逃也逃不開，就算逃開了，劫難也會換一種方式降臨。

　　“你在哪兒啊？”路清明更加急迫地追問道。

　　池慕云有點被她嚇住了。

　　路清明從沒對她這么兇過。

　　來湘州一趟這個決定，是池慕云昨天就想好的。昨天和路清明聊天的時候，她很想再看看路清明，可是……幾個小時前才視頻過，她有些不好意思再提視頻了。

　　正好明天是周末，她便快速地訂了票。

　　網絡科技發展得真快，什么都可以在網上搞定了。所以人做決定，也就越來越快、越來越情緒化了。

　　池慕云意識到自己這個決定有多情緒化的時候，發現自己側躺在床上，已經盯著平板里的“已完成訂單”看了許久。

　　她把平板扔在一邊，捂住臉，卻總是趕不走腦海里一臉驚喜的路清明。

　　“我在……”池慕云語氣頓了一下，“我在湘州機場，剛出來，準備去看你。”

　　“……啊？”路清明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也就是一周以前吧，她和池慕云一同從那個機場走出來。

　　她們分別，也不過才一周而已。

　　身邊也沒有任何一個同學的家長，才開學幾天便打飛的來看孩子。

　　……池慕云為什么對她這么好啊。酸疼的心臟好像被浸在了一池溫暖的水里，池水溫柔地在她心上撫摸著，讓她所有的擔心害怕都消散了。

　　想到馬上能見到池慕云，路清明簡直快樂得要跳起來：“那我去接你吧？熱不熱？……對了，剛才舅姥給我打電話，說聯系不上你……”

　　池慕云心里一驚。她停下腳步，開了免提，查看短信和微信。

　　果然，一大堆消息彈了出來。家人的，朋友的，最多還是助理王小滿的。

　　“主編，您在哪兒呢？李總等著我們的回復，廣告部不敢做這個決定。”

　　“主編您看到了麻煩給我回個電話[哭]”

　　……

　　池慕云皺著眉：“小路，你不用來接我，在學校等我就好。我給你舅姥打個電話。”

　　她掛掉路清明的電話，剛要給凌素珍撥過去，就看到了江北的短信。

　　“你去湘州了吧？阿姨把電話打到我這兒，說你助理找不到你，我說了你今天要出差，但具體出差去哪兒，我不知道。阿姨很著急，你下飛機趕緊給她打電話，別讓她擔心了。”

　　池慕云抿了一下紅唇。江北怎么知道她來湘州了？

　　來不及多想，她趕緊給凌素珍打電話。

　　池慕云握著手機的手心出了細汗。

　　“喂？小云！你可急死我了！……你到底去哪兒出差了？怎么不告訴我一聲呢？”

　　池慕云還沒開口，凌素珍便連珠炮似的發問道。她這次是真的生氣了。就算不告訴母親，也該告訴池慕秋或者其他朋友一聲吧？一聲不吭地，又聯系不上，怪嚇人的。

　　“媽……您聽我說，我……”池慕云咬了咬嘴唇，“我在湘州。本來……本來是要去南州出差的，但對方臨時取消了行程，我就順路來了湘州，看看小路。”

　　凌素珍語氣稍微緩和了些：“你沒事就好。以后出門，總得報備一下，不然找不到人，我該多擔心你啊。行了，你去看清明吧。”

　　池慕云緊接著又給王小滿回了電話。其實她周五那天跟王小滿說過了，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江主編。

　　估計王小滿又把她說過的話忘了，加上李總一刁難，被嚇得六神無主。

　　……回復了一大堆人，池慕云這才松了口氣。一看表，自己竟然已經在大太陽下站了二十分鐘。

　　路清明踮著腳飛快沖進圖書室，抓起座位上的書包，小聲跟凌爽說道：“我有點事，不好意思啊，不能和你一塊吃飯了。”

　　“嗯？”凌爽合上手里的書，眼里閃過一絲失落，“你有什么事？需要幫忙嗎？”

　　“云來看我了，”路清明把書包甩在肩頭，笑得瞇起眼睛，“我得去找她了。”

　　“幸福。我媽才不會來看我。”凌爽笑了笑，“趕緊去吧，拜拜。”

　　一抬頭，路清明已經竄出去了好遠，頭也不回地揮揮手，馬尾一晃就沒了蹤影。

　　“剛才過去的那個女生，好帥啊！”

　　凌爽聽到身后有女孩在小聲說話。

　　窗邊晃過路清明飛奔而過的身影。她穿了身休閑短衣短褲，身材纖長，腳步矯健，像只鹿般輕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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