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素珍提著大包小包,　池慕云趕緊迎上來幫母親接著。

　　凌素珍笑道：“是不是等好一會兒了？”

　　池慕云笑著搖頭：“還好……不小心來早了。”

　　話是對凌素珍說的,　目光卻不自覺地就飄向了走在旁邊的路清明。

　　女孩戴了一個系帶漁夫帽，穿著寬大的t恤和短褲,　長發自然地塞在耳后，可能因為下飛機的時候急急戴上了帽子，發絲有些蓬亂。

　　池慕云強行按壓住自己想幫路清明整理頭發的玉望,　輕聲說道：“小路，玩的開心嗎？”

　　路清明露出大大的笑容：“開心！”

　　可她哪里是玩的開心呢,　明明是見了池慕云才開心的。

　　她注意到，池慕云好像剛補過妝。

　　“清明玩得可好了。你看，我都說了，”凌素珍說道，“她跟著我最好了，你倒好，讓孩子住你那兒，吃也吃不到熱乎的,　玩也沒法出去玩。”

　　池慕云的腳步微頓了一下。

　　好像也確實是的。

　　要是就住在池家，路清明可以每天吃吳阿姨做的飯菜，還可以跟著凌素珍全世界各地地跑。

　　——可是池慕云又能放心嗎？

　　路清明更小的時候,　凌素珍就想帶著她出國去玩,　可池慕云不同意。路清明呢,　自然也不愿意離開池慕云身邊。

　　路清明和司機一起，把東西往車子上搬，凌素珍一邊看著一邊笑道：“我早就說了,　清明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她什么都懂，什么都會，你完全可以放手了。”她說了看了池慕云一眼，“畢竟你不是她的父母，不能一直陪著她，所以得讓她學著長大。”

　　“我……”池慕云紅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她轉頭看著女孩。

　　女孩確實已經是大人了。

　　可——

　　再是什么大人，那也是她的小路啊。她想護著她，能護多長時間，就護多長時間。

　　她在心里說道。

　　這一刻，全國的考生都屏息凝神，撥打了查詢電話，或者在官網上查詢。

　　路清明先打了電話。

　　機器女聲毫無感情地播報著她的分數。

　　“……總分603。”路清明放下電話，轉身跟池慕云重復道。

　　其實池慕云都聽到了。在京城，尤其是對于京城的理科生來說，這個成績并算不上多么高不可攀。

　　池慕云懸了許久的心終于落下來了。她嘆口氣，抬頭摸了摸路清明的腦袋：“小路真棒。”

　　路清明眼眶有些紅，低著頭的樣子，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子：“云……對不起。我……我考得不好。”

　　不是這一次考得不好，也不是她沒努力。

　　不管多么努力、廢寢忘食，上多少補習班，她都沒辦法像王亞寧徐琳琳她們一樣，考出一個優秀得令所有人欽羨的好成績。

　　最令人沮喪的是，她已經盡力了。

　　她想起小時候別人叫她傻子，對她的身世竊竊私語。或許他們是對的吧，她父母本就不該結合，而她這個先天不足的孩子，也不應該出生……

　　池慕云的眼眶也紅了。

　　女孩低垂著腦袋，高挑的身子縮著，仿佛在等待著她的責罵。

　　然而池慕云怎么可能去責罵她呢？

　　池慕云伸出手臂，摟住路清明的腰，慢慢地把她抱在懷里。

　　“沒事的……你很棒，能有這個成績，我非常開心。”

　　路清明低頭靠在她肩頭，帶著鼻音低聲問道：“真的嗎？”

　　池慕云慢慢撫摸著她的長發，點頭道：“當然是真的了。這個分數已經很棒了，很多人都想考出這樣一個分數。你身邊的朋友都非常優秀，所以你覺得這個分數很少，其實跟大多數人比，小路都是很棒的。”

　　路清明擦了擦眼淚，哽咽道：“……嗯。”

　　“好了。”池慕云把手臂收回來，溫聲說道，“我們現在去官網確定一下分數，然后吃晚飯好不好？”

　　路清明擦了擦眼淚，“嗯”了一聲。

　　分數自然是沒問題的。池慕云戴上圍裙，路清明說要幫忙，她也沒拒絕。

　　她知道，此時的路清明更想和她待在一起做些什么，而不是自己一個人待在房間里。

　　路清明擇菜洗菜，池慕云切菜，兩個人一句話都沒說，廚房里只有燒滾的鍋子和抽油煙機在喧囂。

　　剛做好飯，幾個朋友的信息便都過來了。

　　“清明，查分數了嗎？考得怎么樣？我跟你說，我超常發揮了，五百多分呢！嘿嘿！開心”——許雁楓

　　“清明，我剛剛查分數了，考得不算理想，661。你呢？”——王亞寧

　　“查分數了嗎？[驚恐]”——凌爽

　　“查分數了沒？”——周浩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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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清明一打開手機，就被消息震得差點握不住手機。她一一回復，還順便跟王亞寧問了一下徐琳琳的情況。

　　“她還不錯，這次比我考得好。”王亞寧說道。

　　她們兩個一貫是很優秀的。

　　路清明也是真心地為她們高興：“那你們是不是可以一起報京城這里的好大學了？”

　　“我也不知道她想去哪兒。”王亞寧說道。她不確定徐琳琳是不是真的愿意和她在一起。

　　可反過來想，她也一直沒有認真地對徐琳琳告白過。

　　接下來的日子，路清明過得很忙。

　　每天選學校，選專業，和朋友們討論每個專業的前景……

　　池慕云沒對她說什么建議，只是把朋友發給她的資料都給路清明轉發了一遍。

　　她想讓路清明自己做選擇。

　　路清明這個分數，是這些朋友中，最難報考的。說高不高，說低不低，高不成低不就最為尷尬。

　　許雁楓決定留在京城，因此準備在志愿上填寫幾個京城的二流大學。

　　王亞寧和徐琳琳自然是要報考京城的一流大學。她們兩個想爭取報同一所學校。

　　周浩宇分數不如路清明高，但比許雁楓要好得多，他準備第一志愿填寫一所一流大學，碰碰運氣。

　　周浩宇：“清明，你真的不留在京城嗎？”

　　路清明在第一志愿里緩緩填上了“湘州農業大學”這幾個字。

　　“嗯，我決定了，去湘州農大。”

　　湘州農大雖說跟京城農業大學有些差距，但也在全國農業大學排行榜上前幾名，算是南方一所比較好的農業大學了。

　　周浩宇：“其實你完全可以學其他專業，報考京城好一些的大學啊……[痛哭]　[痛哭]　[痛哭]　[痛哭]　[痛哭]”

　　這簡直太令他難受了！

　　周浩宇：“真的不再想想了嗎？那第二志愿能不能填我們大學城那個，比較好的那個航空大學啊……”

　　路清明發了一個表情過去，又填了一下剩余的志愿。

　　無一不是南方的學校。除了……最后一個志愿。

　　她在最后一個志愿填上了京城的一個比較普通的綜合性大學。

　　其實對第一志愿，她很有把握，尤其是還有那么多志愿在下面接著，怎么說，也不會掉到最后一個志愿去。

　　可是……就像她向往著心里那個遙不可及的夢一樣，她填寫下這個志愿的時候，也是真的在臆想著，她能留下來。

　　盡管那不可能。

　　自從填完了志愿，時間就如同脫了弦的箭一般飛逝。

　　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路清明覺得仿佛在做夢。

　　她在農村放羊、拔草、做飯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而現在，她就要只身一人，前往陌生的南方去求學了。

　　說不上哪種生活更加孤獨。

　　應該都是很孤獨的吧。

　　可就在她放羊的時候，她還懵懵懂懂，像一個久居于黑暗中的人，不明白光明是何物；而此次離開，便是由奢入儉。

　　她明知道是池慕云趕走了她的孤獨。

　　可她不能自私地一直纏著池慕云。

　　在國外旅游時的某天，凌素珍帶她去看足球賽，她看到許多才幾歲的外國小孩子排著隊，在老師的帶領下進入了賽場，沒有哭鬧也沒有推搡，非常乖。

　　凌素珍當時還感嘆：她以后抱了孫子，孫子應該也會這么乖的吧？

　　她說完，看著路清明笑道：“以后小云和小秋的孩子，都是小清明的弟弟妹妹呢。不過啊，”她說著就笑了起來，“她們倆要是再不抓點緊，你都快談戀愛、結婚生子了！”

　　結婚生子？那一刻，路清明的大腦有些空白。

　　她從來沒想過結婚生子。云說過，一個不結婚生子的人生，也并不能說不圓滿，只要自己開心，人生過成怎樣的，都沒關系。

　　對池慕云，她奉若神明。

　　可……人生不僅僅是自己的。

　　“哈哈哈。”路清明在凌素珍的注視下，沒心沒肺地傻笑道。

　　湘州農大坐落在湘州城北的大學城里。那邊有大量的農林試驗田，想去一次市區，要周轉好幾次公交車和地鐵，交通非常不便。

　　“在查什么？”

　　江北突然出聲問道。

　　池慕云關掉了“湘州農業大學”的百科頁面，搖搖頭說道：“沒什么。”

　　“‘沒什么’是‘什么’？”江北皺眉，“你這幾天很不對勁兒啊。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情嗎？”

　　在好朋友的質問下，池慕云沉默了一下，終于卸下一道防御，低聲說道：“你知道嗎？小路報了南方的大學，很快……很快就要開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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