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今天的午飯格外豐盛，池慕秋頭一次來鄉(xiāng)下看爺爺奶奶，兩位老人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都端上桌來。
池慕秋碗里堆得老高。池奶奶看著孫女狼吞虎咽的樣子，慈愛道：“慢點兒……”
池慕秋得意地沖路清明挑了挑眉毛。路清明卻沒看她，低頭慢吞吞地數(shù)飯粒。
池慕云本不習(xí)慣給別人夾菜。可她看了一眼路清明，忍不住想往她碗里多夾點好吃的。傻姑娘玩游戲的時候還好好的，現(xiàn)在不知怎么了，有些蔫，夾菜的動作都比別人慢半拍，只吃面前那盤炒蒜苔。
池慕云輕嘆一口氣，夾了一塊炸帶魚細細地去了刺，放進路清明碗里。
路清明筷子停了停，把魚肉撥到碗邊，低垂著眼睛，依舊緊盯面前的蒜苔。
池慕云輕皺了一下眉頭。這孩子怎么了？明明是很愛吃魚肉的啊。看起來是……在生氣？
池慕云仔細觀察，發(fā)現(xiàn)女孩腮幫子有點鼓鼓的。
她從未覺察過這孩子的情緒，這是最明顯的一次。池慕云瞥了一眼池慕秋，難道是被池慕秋給氣著了？
她收回目光，心里不知為何有些心酸，又夾了一塊魚，低頭把刺挑了，放進路清明碗里。
路清明筷子又頓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池慕云。她是怪自己不吃菜了嗎？路清明知道，不應(yīng)該讓別人注意到自己，可她一想起大人口中的“對象”，心里就很難受。
池慕云在外屋打電話，她都聽到了。雖然聽不懂池慕云在說什么，可那輕松愉悅的嗓音，讓她下意識地感到了失落。
混混沌沌的腦子，還不懂失落是何物，便先感受到了胸口的酸脹，難受得連筷子都提不起來。
但她很快就模糊地意識到，失落是不對的。因為池慕云在看著她。于是她低頭把兩塊魚肉都吃了。
池慕云這才笑了笑，又給她夾了燴油肉，酸菜。
女孩乖覺地吃完，腮幫子也漸漸放松下來。
“小云，我跟你爸說了，”池奶奶說道，“讓他在城里給你嫂子找個活計，住處……”
池奶奶頓了頓，嘆口氣：“你爸都給安排。你表哥也一起過去。”
池天祥是在京城發(fā)跡的。家里很多親戚都沖著他，直接奔京城去了。能幫襯安排的，池天祥都盡心盡力，尤其是池大姑和池大伯一家。
路文松的工作，也是池慕云外婆那邊幫忙找的。
盡管如此，表嫂還是不滿意，總覺得池家沒盡力。
“你表哥想去你爸公司，當(dāng)個小領(lǐng)導(dǎo)啥的，”池奶奶嘆息一聲，“個小崽子，他以為領(lǐng)導(dǎo)那么好當(dāng)?shù)膯幔空婧卯?dāng)?shù)脑挘惆衷缇妥屗?dāng)了！”
池慕云沉吟了一下：“嫂子去城里也好。至少……”她看一眼路清明，“孩子能得到更好的教育。”
池奶奶看了池慕云一眼，又看路清明一眼，點點頭：“說得是。”
天漸黑，細雪飄個不住。路清明離開家這么久，路文松也沒過來一個電話問問。
“想住哪個屋？”
女人好聽的聲音從耳邊響起，路清明回頭看著炕上的被子，慢慢走過去，摸了一下自己睡過的那床。
池慕秋打著呵欠走進來：“奶奶說被子不夠用啊，還少一床。”
池慕云細眉微蹙：“我聽奶奶說過，年前做豆腐，燒炕燒壞了兩床。”
“那——”池慕秋跳上炕，抱住一床被子，猶豫道，“要不……我們?nèi)艘黄鹕w兩個被子？會很暖和的！”
池慕云輕輕搖頭：“你知道我不習(xí)慣和別人睡一起。”
池慕秋把被子鋪開，說道：“那我和這孩子睡一床吧。”
池慕云猶豫：“你睡相那么差，孩子別被你晾感冒了。”
池慕秋愁眉道：“那怎么辦？”
要不，找鄰居去借一床？池慕云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被子這么貼身的東西，她著實不想去借別人家的。
她想了想，從柜子里拿出兩張?zhí)鹤印Ｅ瘹夂軣幔瑢⒕鸵幌聭?yīng)該沒問題。她把毯子鋪在了路清明旁邊，然后開始換睡衣。
睡在一個炕上，池慕云就算是想避諱也沒法避諱，背過身子，解內(nèi)衣扣子。
被子里探出一個腦袋，鹿般的大眼直直地盯著那赤/裸的后背。可又想起池慕云說過，衣服遮住的地方，不應(yīng)該給別人看，路清明又趕緊閉上眼。
身邊一陣聲音，幽幽的果香氣縈繞在鼻尖，感覺眼前一黑，燈關(guān)了，路清明才又緩緩睜開眼。
鄉(xiāng)村的雪夜，是絕對的黑夜。
池慕秋小聲說道：“小云，就讓那孩子和我睡一起吧，你別感冒了。”
池慕云閉上眼：“睡吧，兩床毯子挺暖和的，一點都不冷。”
池慕秋嘟囔道：“那后半夜暖氣涼了咋辦……”
幾分鐘后，池慕秋便發(fā)出了勻長的呼吸聲，并且開始伸胳膊伸腿。池慕云攏了攏身上的毯子。
“……云。”
旁邊傳來路清明悶悶的聲音。濃黑的夜，什么都看不到，睜眼和閉眼，都是一樣的。池慕云往聲源的方向側(cè)頭，輕聲應(yīng)道：“嗯？”
路清明不說話了，手探出被子，在黑暗中摸索，碰到了池慕云的胳膊。
“……涼。”
女孩的手指纖細，卻又粗糙溫?zé)幔隽伺龀啬皆朴种斏鞯乜s回去，隔了幾秒鐘又探過來。
“涼。”
女孩的手不識趣地拉住她的胳膊，伸進了自己的被子。池慕云身體微微一僵，下意識輕斥道：“你怎么……”
女孩抱著她的手臂，倔強地重復(fù)道：“……涼。”
池慕云想抽回手臂，卻被女孩抱得緊緊地。十一歲的孩子，也不知哪來這么大力氣。池慕云感覺女孩湊近了她，下一秒溫?zé)岬臍庀⑺矶蓟\罩起來。
女孩把被子的一半蓋在了她身上。
沒有想象中的不適。
路清明在黑暗中抿著嘴唇。身上冷，就要蓋被子，這就是她腦子中所能調(diào)用的所有邏輯。
池慕云嘆口氣：“蓋好被子沒有？”
她說著，還是伸出胳膊，順著被子邊緣摸到了女孩的肩膀，輕輕地幫她掖了掖被角。
路清明深吸一口氣。
好香啊。
她依偎著這綿綿的果香，閉上眼跌入了甜夢里。
日頭升了三竿，路清明一個激靈驚醒過來。窗外日光晃眼，炕上只剩她一個人。她撓了撓頭發(fā)，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這是起得遲了。她一骨碌爬起來，穿上棉襖。
她很少起遲。可能因為這床被褥太柔軟，睡在上面就不想醒來。
這時外屋傳來一個女人尖細的聲音。
“還沒吃飯呢？”桂琴取下頭巾，呵呵笑道。
池慕云答應(yīng)著，面色沉了沉。一看到桂琴，她就想到了路清明身上的傷痕。
桂琴自顧自地挑開東屋門簾：“這丫頭，一轉(zhuǎn)眼就沒了影兒，就知道她跑這兒來了。”
路清明一陣風(fēng)似的從屋里跑出來，躲在了池慕云身后。桂琴瞪了瞪眼睛：“嘿——死丫頭……”
池慕云擋在路清明身前，看著表嫂的眼睛：“嫂子昨天去趕集了吧，都買了什么好東西？”
桂琴目光閃爍了一下：“啊……我肚子疼，就在家歇著了。”
池慕云不緊不慢地說道：“那可得注意點，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桂琴把目光從池慕云纖白的手上收回來，干笑一聲：“能有啥大毛病？八成是吃壞了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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