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醒來的人是蒼耳子。

　　方才離開那林子的時候，李容昊是第一個出去的，緊跟著是紀五福和阿布，最后才是蒼耳子。

　　可如今，就連蒼耳子都醒過來了，紀五福仍是睡得不省人事，任憑李容昊怎么搖晃她的手臂，她都沒有絲毫蘇醒的跡象。

　　“怎么會這樣？”李容昊一張小臉漸漸發白。

　　蒼耳子探了探她的脈，皺起了眉頭。

　　在他和李容昊入夢之前，她分明脈象平和，沒理由他都親自將她從那里帶出來了，她不但沒醒，反而脈象虛弱還起來了？

　　看來這背后搞鬼的人有兩分真本事……

　　蒼耳子眸光微閃，突然抬手打了個響指。

　　“主公。”梅四應聲而落，恭謹地垂首聆聽吩咐。

　　蒼耳子淡淡頷首，直接問道：“荊棘在哪？”

　　梅四羞愧地把頭又往下低了一點，“稟主公，屬下無能，只知道荊棘公子于三天前已經回到中原，至于現在人在何處，屬下并不知情。”

　　也就是說，跟丟了……

　　主公收養的這幾個孩子中，雙頭兄弟南橘北枳最為憨厚老實，與小狼姑娘一樣，都擁有著一顆純真的赤子之心，是他們這些當屬下的都喜歡親近的小主。

　　長壽公子常年鎮守在盤龍墓中，眾所周知他一年只說十二句話，幾乎每句都是留給主公的，他們這些當屬下的雖連一個字都配不上，但這個小主也是最讓人省心的一個——他窩在墓里，哪都不去。

　　而白楊姑娘雖腿有殘疾不利于行，也是最常出現在主公身邊的一位小主，可以說一年中大半時間里，找到主公就能找到白楊姑娘。

　　唯有這位荊棘公子，是真真正正的神出鬼沒……

　　梅一到梅十是蒼耳子最得力的十位助手，是忠心耿耿的心腹，可他們竟也無一人見過這位荊棘公子的真面目。

　　只因那荊棘公子每次出現，必定將自己全身上下包得嚴嚴實實。

　　他身高八尺有余，身形挺拔手臂粗壯，壯實得就像坊間傳聞中的叢林巨人。若一直不言不語地站在假山旁邊，他簡直比假山更像一座假山。

　　他也比任何人都要鐘愛黑色衣物，手上常年戴著金蠶黑絲手套，臉上戴了塊玄鐵面具，沒有露出任何一塊皮膚的同時，就連眼睛都沒有露出來過……

　　梅四曾與梅五討論過這個問題，荊棘公子就連眼睛都用薄紗蒙上了，哪怕青天白日，視力也受阻。那么在黑暗中，又是如何視物，如何行走自如的？

　　這是個不解之謎。

　　梅四曾在藏書的石室中，一本破爛斑駁的前人游記中翻閱到，在很遠很遠海外的一個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有一個以三角形塔為墓的鮮為人知的國度，他們替死人準備的壽衣，就跟荊棘公子的衣著風格很是相像。

　　書上記載，那個國度的人會在人死后，在人的肚子上切一個口，掏出除心臟以外的內臟，再用鹽混合著其他東西制作成的密料，將尸體腌制起來。

　　那游記不知道出自何人之手，不但文字描繪細膩得令人毛骨悚然，還配上了一副親手所畫的圖——

　　圖畫得惟妙惟肖，那尸體的肉質與活人相差無幾，眼珠子的微微凸出，張得大大的嘴巴里舌頭吊了出來小半截，頭頂的頭發竟還保持著濃密烏黑！

　　這是何等的令人驚悚！

　　圖上空白處還用小篆標注了三個字，“木乃伊”。

　　那“木乃伊”全身都被平均大小的布條包裹著，讓他第一時間想起他們這位同樣神秘莫測的荊棘公子來。

　　有時候他甚至也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天馬行空，荊棘公子會不會其實是一具被掏了內臟的行尸走肉，所以平日里才把自己包裹得那么嚴實，害怕見光死？

　　“去查。”蒼耳子冷冷地吩咐道。

　　梅四真恨不得狠狠把自己掌摑成豬頭！在主公問話時走神可是犯了大忌！他打起十二分精神，把頭垂得更低，“是。”

　　直到蒼耳子不耐地揮了揮手，他才唯唯諾諾地退了出去。

　　…

　　…

　　雖然讓梅四去查荊棘的行蹤，但其實蒼耳子自己也不抱什么希望。

　　除了他自己，荊棘最聽白楊的話，再加上他收紀五福為徒那日，白楊透露出荊棘在西域的行蹤，而西域無論攝魂術還是造夢術都比中原要略高一籌……

　　因此這件事情，他也能猜到，八九不離十會是荊棘做的。

　　“越養越淘氣了呢。”蒼耳子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涼涼，不達眼底。

　　一時半會尋不來荊棘，那得繼續解決紀五福的問題。

　　他再次燃上三炷引魂香，口中念念有詞，數息后，神情嚴肅地對李容昊道：“她或許是遇上了連環夢，我得再去尋她。二人同入夢太耗費精力，你在外頭守著，不要讓人搞破壞便是。”

　　李容昊對紀五福擔憂不已，一聽就抓住了重點，“連環……夢？”

　　“小子，你可有做過夢中夢？”夢中夢，意思就是夢里的自己竟也是在睡著做夢的狀態中，從一個夢里醒來，卻又疊加著另一個夢……

　　這樣的夢，若睡得極沉，醒不過來的情況也是有過的。

　　這便是睡死的。

　　李容昊不想坐在昏迷不醒的紀五福旁邊干等，他委屈巴巴地看著蒼耳子，希望他盡量帶上自己，“不需要童子尿了嗎？”

　　蒼耳子搖頭，沒有給他選擇的余地，“你在這等著。”

　　說罷，他手中的三炷香往放在紀五福床頭的香爐里一插，雙眼閉上，再也不說話了。

　　蒼耳子找到紀五福時，紀五福正在搜尋地上的紅骨。

　　草叢里，山坡上，小溪旁。

　　把同一個人的紅骨集齊，外挖一個簡單的淺坑，將紅骨一一擺進去，最后將泥土填回去。

　　見他來了，她眼中劃過一絲迷茫，很快想起來了所有的事情。

　　她的眼睛里盛滿了滄桑和悲涼，喚他，“師父。”

　　她平日里本來就木訥陰沉不茍言笑，此時站在眾骨之中，身上的陰森之氣更重了。

　　才一刻鐘的功夫沒見，她卻像老了幾十歲。

　　蒼耳子看著她，許久，“所以，這就是你想給我看的，你曾說過的骨瘟？”

　　紀五福“嗯”了一聲。

　　他的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淡漠地看了眼四周環境，唇角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

　　“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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