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啊。

　　紀五福雖被風燕兒壓制著不能出聲，但發生的所有事情，透過風燕兒她也是能全部看到的。

　　不過這蒼耳子怎么回事，就這么看著龍傲天風燕兒你儂我儂，不管自己死活了嘛？

　　她心里有些納悶，居然還聽到龍傲天在道謝——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今日多謝各位救出燕兒，償龍某多年夙愿。在下龍傲天，有朝一日若兩位也來了陰間，龍某定必好好地報答兩位……”

　　聽起來像是要告辭前的客套話，蒼耳子挑了挑半邊眉，淡淡道，“你們還不能走。”

　　龍傲天一愣，“為何？”

　　蒼耳子指向骷髏風燕兒，“確切地說，是它得留下。”

　　狂風再次刮得林子呼呼作響，骷髏風燕兒自棺中走了出來，一身大紅嫁衣不讓人感覺喜慶只令人觸目驚心。

　　她每走一步，風就刮得更大一些，狂風吹過她那一頭干枯雜亂的頭發，很快就刮走了——

　　頭頂變得光禿禿，但它此刻處于極度的憤怒中，也察覺不到。

　　風燕兒語氣森然，“連死了你們都不放過我們！連死了都要分開我們！連死了都不讓我們在一起！我要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她朝蒼耳子的方向伸出雙手，離蒼耳子最近的一根竹子拔地而起，直沖蒼耳子而去！

　　“誰要阻攔我跟傲天，我一個都不放過！”

　　自戕的人本就是怨魂，死時身穿紅衣，更是怨上加怨。被石佛壓制的這些年，不但沒有令它心里頭的戾氣減少半分，反而連漫天神佛都給怨上了。

　　這份恨，這份怨，令它日愈壯大——

　　蒼耳子慢條斯理地掏出石佛來。

　　“啊！”

　　只見一道金色的萬丈光芒自石佛上迸射出來，骷髏風燕兒大叫一聲，剎那間竟被狠狠彈回棺材里！

　　“燕兒！”龍傲天見狀撲進棺中，以自己的身子替風燕兒抵擋住那刺目佛光。

　　風燕兒驚慌失措，伸手摟住他，“傲天，你快走，快走！”

　　“不，我不走！”龍傲天面露猙獰，感覺背后就像被人用一塊燒紅的大鐵板正在煎烤著自己一般，痛不欲生，但他依然沒有放手，“我不會再丟下你不管！”

　　風燕兒哭得無法自己，“你這樣會魂飛魄散的！傲天，快走，算我求求你了……”

　　也是一對可憐人。

　　蒼耳子抿抿唇，正打算收起石佛，沒想到說時遲那時快，右邊的一座無名墳里閃電般飛快地奔出一個影子來，直沖蒼耳子撞去！

　　“不準傷害我家小姐！”

　　聽到那聲音，風燕兒與紀五福同時心里一震！

　　是絲竹！

　　她這樣撞上去，會魂飛魄散的！紀五福心里一急，大吼一聲——

　　“師父！”

　　“噢。”在這千鈞一發的最后一刻，聽到了紀五福的聲音，蒼耳子手腕一翻，將紅布蓋了回去，石佛的金光瞬間消散。

　　絲竹跌在地上，目光呆滯。

　　…

　　…

　　看到這一幕，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當年，風燕兒在花轎上自盡而亡，絲竹身為她的近身婢女，十幾年來情同手足，在親眼看著自家小姐下葬，并祭拜一番后，回家安排好了后事，后腳便跟著小姐去了。

　　因為她怕風燕兒在九泉之下無人伺候！

　　只是沒想到的是，她還沒過頭七，還沒跟小姐相聚，就跟這林子里所有的孤墳一樣，被石佛所壓制！

　　風燕兒自盡而亡，絲竹自盡而亡，龍傲天自盡而亡，真是夠了！

　　紀五福一把推開龍傲天，惡心又嫌惡地拍了拍手臂，“師父！”

　　蒼耳子頷首，“你總算出來了。”

　　紀五福訝然，“師父早就知道？”

　　蒼耳子方才收起石佛，放出風燕兒這個怨靈，又在她蹦出來后拿出石佛，要逼她煙消云散……

　　都是為了讓自己現身？

　　蒼耳子點頭，安撫她，“再等等，待為師把他們三個殺了，你就能回去了。”

　　李容昊回過神來，想上去抱她，又不太敢，只好喚了一聲，“五福姐姐！”

　　“容昊，謝謝你！”骷髏的嘴巴一張一合地向自己說謝謝……李容昊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紀五福繼續與蒼耳子說話，“師父意思是，令他們三個煙消云散，我才能離開這個困境？”

　　蒼耳子道：“不然呢？”

　　紀五福回頭看了一眼身影透明了許多的龍傲天。

　　為什么死了都不讓我們在一起！

　　風燕兒的咆哮回響在耳邊，她抿緊了唇。

　　原來，真正的難題在這里——

　　殺了這三個可憐的鬼，換取自己的自由。

　　…

　　…

　　這其實也算不得什么難題。

　　她本來就對不珍惜生命，輕賤自己生命的人厭惡不已，何況他們本就已經死過一次，如今不過是再死一次罷了。

　　如果紀五福此時不是以骷髏的面貌現身，眼前又剛好有一面鏡子的話，她一定會發現自己此刻臉上的冷漠與蒼耳子如出一撤。

　　見她久久不語，蒼耳子也猜到了幾分，“你不想殺他們？”

　　紀五福只感覺腦殼疼，“沒有其他辦法嗎？”

　　蒼耳子搖頭。

　　“殺鬼不好。”她提醒道，“有損陰德。”

　　鬼之所以會滯留在陽間，正是因為死得無辜，死得冤枉，無奈。生前不能為自己作主，死后被自身怨氣折磨，同樣沒有一天好受。

　　為什么人們常說驅鬼誅妖，而不是殺鬼驅妖，正是憐憫鬼的可憐，所以常常驅逐了事，多半不會痛下殺手。

　　這樣做有違天理。

　　有人或許會覺得，這些怨魂既然死了還要騷擾活人，那么就是殺了他們也不為過，根本死不足惜……但是，孰是孰非自有神佛去定論，若趕盡殺絕反而是自身的錯。

　　就好比朝廷自有律法去管制懲罰那些犯法的人，可若受害者自己給施害者施以報復，那就是不對的。

　　受害者永遠無法公平公正地給施害者量刑。

　　“陰德？”蒼耳子忍俊不禁，“我可不在乎這些。你若在乎，由我來動手便是。”

　　說罷，正要祭出石佛。

　　紀五福按住他的手，“師父，一定還有其他辦法的，你好好想想！”

　　殺鬼……這事觸碰到了她的底線。

　　雖然他們自盡確實不對，但再不對，也輪不到她來決定他們的命運。

　　造化弄人，這三個人死后多年好不容易在今天相聚，結果也沒多大會兒工夫又得分離，這樣未免太殘忍。。

　　徒弟太善良也不是什么好事。蒼耳子也感覺腦殼疼，想了想，“其他辦法？也不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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