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會帶來什么災難？

　　她若告訴他，這救人的藥粉在半年后將會令這個明月尸橫遍野，他會信她么？

　　若他問她，是如何得知將來的事，那她又該如何回答？

　　如實告訴他，自己經歷了那場談骨色變的瘟疫后，重生回來，要阻止這一切？

　　只怕是話本子都不敢這么寫。

　　她咬了咬唇，一時間啞口無言。

　　偏偏蒼耳子還催促她道：“你說呀。”

　　紀五福煩躁了，“我說了你會信么？”

　　“不一定。”蒼耳子淡淡地道。

　　“我……我是夢見的。”

　　“哦？夢見什么？”

　　紀五福：“我夢見一場瘟疫……沒有人知道它是怎樣發(fā)生的，也沒有人知道它是靠什么傳人……染上的人一開始會咳嗽……”

　　她一點一點地說，說得又快又亂，有時候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但蒼耳子似乎對她極有耐心，一語不發(fā)地聽她講完了她那個所謂的夢。

　　他神色并無變化，只是在聽到紅骨之事時略感意外地微挑了挑眉，“染上瘟疫之人，都會變成紅骨？”

　　紀五福點頭道：“對，那紅骨上還有隱隱梅香。”

　　在今天之前，她從未想過將這些事在除了容昊以外的第二個人面前提起，可她甚至沒來得及細想，這些話就這么出口了。

　　甚至連她爹娘她都沒說，可現在她對蒼耳子說了。

　　不為什么，她知道他是最了解紅骨的人，所以將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那你們沒想過……”蒼耳子饒有興趣，“以毒攻毒嗎？”

　　紀五福苦笑，“你是說，以紅骨入藥，讓患病的人服下？”

　　“正是。”

　　“試過。我們……嗯，就是夢里的我們的確這樣試過，將紅骨研磨成粉，混在藥湯里給病人喝下。但是……沒有起色。”

　　“有點意思。”蒼耳子輕輕地笑了笑，垂眸喝了一口茶。

　　“所以……你能不能別再弄出更多的紅骨來了？”她目露哀求地看著他。

　　結合起先人留下的紅骨札記，這種紅骨定必不止出現過一次。但以前一直沒事，為何到了蒼耳子手上便會在半年后發(fā)展成骨瘟？

　　想都不用想，她都能猜到，那一定是將來某一天，他在藥粉里加了些什么不該加的東西！

　　蒼耳子不答反問，“你可知道，這些救人的藥粉是從何物中提煉出來的？”

　　“我知道。”既然都要說清楚，那就不再遮遮掩掩的。紀五福閉了閉眼，“應該是從紅骨中提取。”

　　她的猜測便是——紅骨為病，也為藥。

　　“看來，你知道的確實不少。”

　　沒錯，藥粉，是從最初的紅骨中提取而來。

　　當時，他無意間得到了一具紅色的骸骨，出于好奇，將紅骨砍斷以觀察色澤，卻無意間砍到了家中養(yǎng)的一條突然竄出來的小狗。

　　那狗被他砍中了動脈，失血太多，沒有救的必要了——或者說，他沒那心思去救它。于是，他進屋去找來鏟子，準備將它挖坑埋了。

　　可就是那么一個轉身進屋拿鏟子的功夫，再出來時，他竟發(fā)現那狗的血已經自行止住了。

　　沒有人經過，他的院子里曬著不少草藥，可小狗也沒有吃任何一種，它就是莫名地好起來了？

　　他不信這么重的傷還會自愈，哪怕掘地三尺，他也要找出原因來！

　　終于，皇天不負有心人，他發(fā)現了被他砍斷的紅骨上有著狗的牙印！

　　這紅骨果然蹊蹺……

　　于是，他將其熬煮，入藥，磨粉……

　　竟被他研制出這種能治百病的藥來！

　　更神奇的是，生病的人服下了這藥粉，有的也會出現紅骨，而紅骨又可再次入藥……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次次地稀釋的關系，近年“培育”出來的紅骨越來越不盡人意，鮮少有功效顯著的。

　　要知道，第一批紅骨所制成的藥粉，能壓制那些不治之癥五年！

　　于是他嘗試著用不同的骨入藥，嘗試著能否激發(fā)紅骨粉更強的藥性。

　　比如虎骨，狼骨，或者熊骨。

　　人骨的話又比如醉骨，那是取自被人行了骨醉之刑的犯人，他們的骨頭在秘制的酒壇里泡了數年，如果加入藥粉，會不會有不一樣的奇效？

　　可以說這些年來，因為醉心于培育紅骨，他手上沾的血，動物的也好，人的也好，都不少。

　　如今的藥粉雖然只能壓制病痛三年半，可是那又如何？這些都只是一時的。

　　待他能研制出真正的能治百病，并永世不再復發(fā)的藥粉來……這些小小的犧牲算什么？

　　少部分人的命，算什么命？

　　他要救的，是這世上所有的病人！而在他成功之前，這些為新骨而亡的人應該感覺驕傲……他們或許是因為他而死了，但他們的子子孫孫將來都有機會一輩子遠離病痛！

　　這難道不值得嗎！

　　所以，要讓他因為她的一個荒謬的夢就放棄培育紅骨，根本不切實際。

　　紀五福看著他那滿不在乎的神色，便知道他聽不進去自己所說的話，可是……她緊咬著牙，“我答應做你徒弟！”

　　蒼耳子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唇邊笑意漸漸變得嘲諷。

　　這姑娘知道了這么多事情，還是在極力反對他培育紅骨，她以為他真的會把她就在身邊，好方便她明里暗里地搞破壞？

　　太天真。

　　他笑了笑，聽見自己溫和的聲音響起，“好。”

　　…

　　…

　　紀五福沒想到他真的會答應。

　　直到她懵懵懂懂地回到了紀家，仍是那呆呆的，走神走到天邊去的模樣。

　　她要做蒼耳子徒弟了？

　　蒼耳子也真收她？不考慮？

　　怎么事情就真的發(fā)展到了這一步了呢？

　　她這樣算不算是助紂為虐？算嗎？算吧？

　　可是若她不這樣做，那就真的一點阻止骨瘟的機會都沒有了……

　　日子過得飛快，距離她回來已經過了半年，很快就要連那半年也要過去了……

　　蒼耳子神出鬼沒，除非他主動愿意見她，否則她就是把那山炸了也炸不出他來。

　　所以她得抓緊這個機會，留在他身邊，才能掌握最新的紅骨情況。

　　只能如此了吧？

　　誰讓自己那么沒用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高桐布好碗筷，沒問她去哪，也習慣了她這副模樣，默默把筷子塞進紀五福手里，紀五福果真有一下沒一下地扒起飯來。

　　不對，怎么會沒有其他辦法？？

　　她跟他面對面喝茶那么近，怎么不撲上去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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