獼猴肉，氣味酸，性平，無毒，食之可辟瘴疫。

　　可惜粉紅骷髏不是尋常的瘟疫，前世御醫們也用過獼猴肉入藥，無效。

　　而發為血余，明了頭發若又黑又順，則人體內的血氣充足，它與血氣的盛衰有著密切的關系。

　　將頭發燜煅成炭后，炭名為血余炭，服之可止血。

　　當然，也曾有御醫認為紅骨是血氣滲入了骨中，因此將這場瘟疫定為血瘟疫，用血余炭入藥，后來……

　　同樣無效。

　　紀五福一頁一頁地翻，一顆心因著這些回憶，再次忽浮忽沉。

　　事實證明，一本好書，不管以往曾看過幾遍，時隔多年后再次翻閱的時候，還是會輕易看著迷。

　　古有神農嘗百草，后又有李時珍棄儒學醫，花了二十七年寫出這本影響后人甚巨的《本草綱目》。

　　他們雖只活了短短的一生，卻救活了后世千千萬萬人，更是紀五福從瞻仰至今的仙人。

　　可惜，世上能人總是少之又少，如今仍有許多不治之癥仍未攻破，大多數的人卻都在想著坐享其成。

　　紀五福嘆息一聲，繼續往下翻閱，越發沉迷。

　　此書紙張厚實，字跡清晰，比她以往讀的錯字連篇的手抄本不知要好上多少。

　　讀書是一種享受。

　　不知不覺，翻到了蟲部。

　　人龍，就是孩子們肚子里常鬧的蟲病，喝上一碗打蟲藥后，排出來的那條淡紅色的又細又長的蛔蟲。

　　將其曬干，研為粉末后點眼，可治多年風眼。

　　獸部。

　　白馬溺，也就是白馬的尿，氣味辛，性寒，有毒，涂之可治婦人乳腫。

　　有點意思……

　　直到第二日坐在桌邊用早飯時，她仍陷在沉思中，無法自拔。

　　婦人為什么會乳腫……

　　“姑娘？姑娘？你在嗎姑娘？”高桐在她眼前揮了揮手。

　　紀五福從沉思中回來，“嗯？”

　　高桐攪拌著自個兒碗里的粥，姑娘不吃她也不好意思先吃呀，“一大早的，在想什么呢，姑娘。這可是你最愛的豬肝粉腸粥呀。”

　　“沒，沒什么。”紀五福低頭喝粥，仍有些心不在焉，“就是昨晚重溫一下以前看過的一本書，有了不一樣的感想而已。”

　　每看一遍，都會引發新的思考，以及產生新的感悟。

　　“噢。”高桐不疑有他，看到她動筷了，也開心地用起飯來。“姑娘，今有什么新的任務需要我去完成嗎？”

　　紀五福正想回答沒有，外頭就有人急切地拍著門——

　　“福妹子！福妹子！”

　　是武強！高桐放下筷子，前去開了門。

　　武強臉色鐵青，“福妹子，不好了，楊大嬸她出事了！”

　　“怎么會這樣！”紀五福一躍而起，把筷子一扔，與武強一起離開。

　　高桐看了一眼碗里香得勾魂的粥，心里掙扎了一瞬，“姑娘等等我！”

　　同時邊走邊打了自己一個巴掌！

　　都什么時候了，還想著吃！作為一個合格的屬下，在主子和食物同時擺在面前的時候，她不該閃過任何猶豫的念頭！

　　…

　　…

　　楊八下葬后，楊大嬸終日沉默不語，精神恍惚，一日比一日憔悴。

　　武強曾試過在她必經之路擺了一錠金子，她也視而不見，徑直走過。

　　期間楊元寶也來過一次。

　　往日里忙著雕刻木藝而不眠不休的他，最近更是為了尋一點好材料而跑到山里住了幾，沒想到他下山之后，等待他的竟是這樣一個晴霹靂！

　　他那乖巧可愛又懂事的侄兒啊……都是他害了八！若他不是曾鼓勵八接觸木雕的手藝，還教過八兩木雕，八便不會喜歡上木雕，不會沉迷木雕，更不會被他大嫂子百般刁難！

　　可是，孩子有什么錯！

　　要打，要罵，可以沖著他來啊！為什么要這樣逼迫八，將八逼迫上一條不歸路！

　　他心痛極了，流著淚氣急敗壞地沖到楊大嬸面前。

　　長嫂如母，對于這位心懷大志的嫂子，他一直是尊重的，也是避恐不及的。

　　他知道在大哥去世后，嫂子的心里很苦，過得很不如意，只把下半生所有的希望都壓在楊八一人身上。

　　為了讓八讀好書，她不知道去尋了多少偏方，結果無不是一次次地充滿希望又一次次地失望。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能理解她的望子成龍……但是稚子何辜！稚子何辜啊！

　　他站定在她跟前，心里的怒氣翻山倒海地撲騰著，張口欲罵，“你……”

　　突然間，他看清了她頭頂上那成片成片的白發……

　　哪個母親會真心想要逼死自己的孩子？她心里的痛，只怕不比自己的少吧？

　　“唉！”罵也不是，打也不是，想起慘死的侄子更是心痛難忍，楊元寶氣得只能狠狠地搧了自己幾巴掌，“是我沒用！”

　　是他沒能賺更多的銀子養活嫂子和侄子，最大的兇手是他自己！

　　他抹著淚走了。

　　而在他走后沒多久，楊大嬸突然“嘔”地一聲，張嘴吐出一口污濁的黑血來，身子朝前一栽，倒地不起。

　　紀五福趕到的時候，楊大嬸只剩一絲氣息了。

　　她替她把了脈，看著她短短幾日內白了大半的頭發長嘆一聲，“楊大嬸，你何苦。”

　　罷退后一步，從袖里掏出黑布蒙上了口鼻，同時給武強也遞過去一塊黑布。

　　楊大嬸之所以突然嘔血，原因有二。最近因為喪子之痛悲傷過度肝氣郁結為其一，而其二，則是因為三年多前的咯血癥再度爆發了。

　　若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或許她還能不那么快油盡燈枯。

　　“八……八……娘，娘來找你了……”

　　楊大嬸氣若游絲，嘴里喃喃自語著，眼里漸漸失去了最后的一絲光彩。

　　“通知楊元寶吧……”紀五福無奈地道。“待楊大嬸下葬后，勞煩武大哥你守著她的墓，不讓別人偷了她的尸身去。”

　　“好。”武強應道，同樣沒有問她為什么。

　　紀五福踏出楊家的門，抬頭看空，只覺得邊那幾朵灰沉沉的烏云，像壓在自己心頭一樣難受，直令她喘不過氣來。

　　楊八為了逃離楊大嬸，最終以死尋求一個解脫，但到底血脈相連，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只盼著楊大嬸有懺悔之心，若在九泉之下追上兒子，能填補一二那些錯過的遺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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