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本性不壞，從他盛怒之下仍不愿意還手打女人就知道了，所以她才聯(lián)合起陸競淵來用符嚇他一嚇，教教他“珍惜”二字怎么寫。

　　但是學人倒斗這事，確實是魯莽了。

　　而且她瞇了瞇眼，總覺得手中東西有些眼熟，“這張黃紙……你從那墓里帶出來的？”

　　少年當時應(yīng)該是逃得倉惶，那張紙只隨意往懷里一塞，連順手折一下都沒有時間，因此紙上覆著的暗黃色污泥甚至都沒有清理過。

　　那紙上散發(fā)出一股揮之不去的土腥味，還夾著厚重的說不清的腐朽氣味，而上頭不知寫了些什么，字跡模糊難辯。

　　余波用自己紅腫的，哭成了一條縫的雙眼瞪她一下，抿唇不語。

　　余大夫以為他沒聽見，輕拍了拍他的手，“小波，紀姑娘問你呢。”

　　又來了又來了！老家……老爹，總是胳膊肘往外拐！

　　他嗓子沙啞得像個破風箱，“不記得了！”

　　其實從那紙上的土味兒她已經(jīng)聞出了墓室特有的霉味，他回答不回答，倒也沒那么重要。

　　那污跡像個鞋印，這難道是地上撿的？

　　紀五福越看那張紙越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忍不住掏出手絹來，擦了擦其中一塊污跡，紙上現(xiàn)出了幾個字來。

　　余波對她厭惡得緊，雖然對那張順手塞到懷里的紙印象不深，但自己的東西憑什么她想碰就碰？

　　他一把抽了回來，“還給我！”

　　紀五福垂眸看著空空如也的右手，食指忍不住抖了抖，表面上仍平靜如水，心里卻早已驚起一番驚天駭浪。

　　她裝作不以為然地淺淺一笑，走回飯桌邊，拿了一只叉燒包，慢條斯理地撕開一小塊放進嘴里，“都坐下，先吃東西吧。”

　　然，食不知味。

　　小狗腿李容昊急忙上前，“五福姐姐，這都涼了，不然我再去買一桌來？”

　　不肯鎮(zhèn)上飯館待客還挺周到的，不管是在東街買糕點，還是在西市買湯面。只要付足了銀子，不管多遠都能送過來。

　　正好昊小爺他什么都沒有，銀子最多。他看向那些涼掉的食物的眼神，嫌棄得就像它們是六月的米田共似的，沒資格進五福姐姐的嘴里，“反正這些東西也涼了，吃了對胃不好。”

　　紀五福漫不經(jīng)心地頷首，“也好……”想想又加一句道：“你出門小心。”

　　“好嘞！”李容昊喜滋滋地領(lǐng)命去了。

　　余大夫?qū)⒎讲庞嗖ㄍ碌姆x物一一清理干凈，這才赧然過來道：“紀姑娘，真是不好意思，影響你用早飯了。”

　　余波見不慣自己父親唯唯諾諾的樣子，白了紀五福一眼，“矯情！”

　　紀五福朝余大夫笑了笑，態(tài)度親切，“這兩日大家都沒吃好喝好，吃冷食確實傷胃。反正容昊一時半會兒不回來，我也有個問題很好奇了。”

　　“哦？什么問題？”余大夫道。

　　余波對自己有敵意，絕不會老實回答自己的問題，她只能對余大夫旁敲側(cè)擊了，“余大夫又沒去過那墓，怎會也被那邪物附身呢？”

　　陸競淵猛然抬頭看她。

　　余大夫的臉又青又白，下意識地咽了咽，似乎又嘗到了那股濃濃的血繡味。

　　余波也想起來自己生啃了兩只雞，臉色也是一白，看向自己父親的眼底劃過一絲愧疚。

　　這事，是他連累了爹。話說回來，這女人是真真切切地救了他和爹……

　　他甕里甕氣地道：“救命之恩，我一定會報！”

　　“哦？你打算怎么報？”她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雖然她沒說什么，但聽在余波耳里，就是覺得這女人在嘲諷自己家里窮！

　　余波臉都羞憤得通紅，“砰”一聲站了起來，還把凳子撞倒了，氣沖沖地上了樓。

　　“小波……”余大夫喚了一聲，回頭苦笑著道：“紀姑娘莫要見怪……”

　　他不敢看陸競淵，但也沒有起身往樓上追上去。

　　不說陸競淵，就連紀五福都能感覺得到他心里的掙扎和痛苦，以及躊躇。

　　余大夫，應(yīng)該在心里琢磨著怎樣開口向陸競淵道歉吧？

　　紀五福指腹摩挲著茶杯杯沿，忽地一笑，“余大夫也別見怪，其實我也只是好奇，為什么那晚見到余大夫時，余大夫抱著一只大老鼠在啃。”

　　陸競淵再次猛然抬頭看她。

　　“老鼠？”余大夫果真瞠目結(jié)舌，“我咬的不、不不是……”

　　“老鼠啊。”紀五福理所當然地道，“那晚我趕過來，看到房子好幾只大老鼠，陸師的腳還被老鼠咬了。陸師，是吧？”

　　“對，哎喲，可疼。”陸競淵配合地演起來，還俯身摸了摸自己的小腿，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心悸。

　　同時松了好大一口氣。

　　其實他也一直在擔心著。余大夫這人啊謹小慎微，救了一輩子的人，若臨老了才知道自己害了人，指不定往后日夜不安愧疚于心，最后兩腳一蹬郁郁而終。

　　如今既然紀姑娘這個唯一見證人也這樣說了，他便也順水推舟這樣演下去。

　　橫豎他的肉已經(jīng)掉了，何苦再讓余大夫背負這些于事無補的心理負擔。

　　“啊，是老鼠啊……”余大夫如釋重負地放下心來，肚子“咕”地一聲，這才開始感覺到饑餓。

　　老鼠的話，那還好些，那還好些……

　　“余波回來的時候，到底是什么樣子的呢？”紀五福又道。

　　余大夫正想說話，樓梯間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是去而復(fù)返的余波，他氣沖沖地跑了回來，往紀五福面前扔下了一個巴掌大的錢袋。

　　“我知道這些不夠。”未等她開口，他便快速地把話先說了，“目前就剩這些了，我會去掙。”

　　紀五福打開錢袋子，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余波不自在地別過臉去，“這是報你的救命之恩。”

　　紀五福嗤笑，“確實太少了，得還到何年何月？”

　　“你！”他就知道這八婆一定會獅子開大口！“你說個數(shù)，我去借，去湊，一定給你！”

　　紀五福搖頭，“我不缺銀子。”

　　“你想怎么樣？”余波憤憤不平地道。

　　她遙遙一指他的懷里，“我要的是這個。”

　　余波臉色大變，旋即漲紅了臉！

　　“混賬！你知不知道廉恥兩個字怎么寫？”

　　她的目的竟然是他這個人！他就知道，她早就開始覬覦他！

　　紀五福：“？？？”

　　陸競淵：“？？？”

　　余大夫：“？？？”。

　　剛剛回來的李容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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