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于李容昊最近時運較低，雷擊木佛珠又還沒完成，所以紀(jì)五福讓他吃完飯后就回李家了，并沒有留下來。

　　她給了他一片雷擊木的木片先防身。

　　而葉青與李小蝶又有孕在身，若真挖出什么晦氣的東西來，只怕會對她二人有沖撞，因此紀(jì)五福也讓她們各自回房中待著。

　　而她本人腳傷與頭傷又沒好全，如此一來，挖地這件事情還是落到了公羊述頭上。

　　房門是坦然地開著的，紀(jì)五福搬了張凳子坐在門口看著，有些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唇，“公羊兄，辛苦你了。”

　　“不要見外。”公羊述一邊揮舞著鋤頭，一邊頭也不回地道：“這些時日，若不是你與李小姐，我和青兒如今可能已經(jīng)結(jié)伴走在黃泉路上了。”

　　雖然他仍習(xí)慣叫她紀(jì)姑娘，聽起來很是生分，但她是他公羊述的恩人，這毋容置疑。

　　她畢竟一個孤身獨居女子，他與她生分一些只是為了她的名聲好，而她的恩情他未曾忘過。

　　她救了葉青，可公羊述救她也不止一回，何況還替她守護著李容昊，恩早還清了……不過，紀(jì)五福不喜歡與人將事情計較得太細，是以也沒有說什么。

　　公羊述卻逕直往下道：“對了，我偷偷去了一趟你家。”

　　紀(jì)五福道：“如何？”

　　“你房里的東西被砸了個遍，房中柱子上有很大一塊血跡……應(yīng)是有人撞了柱子。”公羊述大意提了一下。

　　紀(jì)五福有些聽不懂了，“撞柱？”

　　莫煙兒雖然被她傷了手掌，但不至于為了這個尋短見吧？

　　公羊述又道：“嗯，我特地打聽了一下，那天沒人看到有人被抬出來。”

　　紀(jì)五福興致缺缺，“噢。”

　　她打算，等姜生穩(wěn)定下來，她就可以把高原高桐接回家里，就近保護自己。

　　公羊述還想接著交待兩句，突然鋤頭下發(fā)出沉悶的“哐”一聲，像是挖到了什么東西。

　　紀(jì)五福一拐一拐走了過去，幫著公羊述用手挖著那泥土里的……

　　一具骸骨。

　　紀(jì)五福是用先人托夢的說法哄得紀(jì)青山到村中井邊挖了三百兩銀子，又用先人為借口，將二老哄到了遠遠的東離去，但其實她自己本身，卻是不怎么信這個托夢的事情的。

　　但如今既然是出現(xiàn)了三人共夢，那她便想著，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挖一挖便是。

　　挖出來的骸骨身上還套著衣服，那衣服已經(jīng)看不出它原來有的樣子，只從衣服的觸感可以摸出布料上等，是具男性的尸骨。

　　公羊述臉色一沉，“看來是殺人埋尸。要不要報官？”

　　紀(jì)五福瞇起眼睛辨認了一會兒，“不必了，這尸骨被埋于此，約莫有近百年了。”

　　那么久了？公羊述微微愕然，很快便同意了：“也是，兇手恐怕都不在人世了。”

　　這樣的，報官也沒用。

　　紀(jì)五福握住其中一截肋骨，閉上眼睛。

　　…

　　…

　　從未見過紀(jì)五福驗骨的公羊述正詫異于她的大膽，卻發(fā)現(xiàn)下一刻，她驀地睜開大眼，像受到了什么驚嚇般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同時指尖一滑，那肋骨掉回土坑里。

　　公羊述心下有異，“紀(jì)姑娘？”

　　紀(jì)五福漸漸平復(fù)下來，手也顧不得洗，沖向桌邊抓起壺里的水就往嘴里灌。

　　突然間那么渴嗎？公羊述只覺得莫名其妙。

　　他并不知道，于他只是數(shù)息之間，而在那走馬觀花般骨境中出來的紀(jì)五福卻是已經(jīng)過了大半個時辰。

　　“公羊兄，你先去歇息吧。”

　　許久，她忽然道。

　　公羊述瞬間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不先把它起出來，包好放到外面去嗎？”

　　大妹子，房間里刨了好幾個土坑，其中一個土坑里還有一堆白骨，這你都能睡得著嗎？

　　紀(jì)五福面露疲憊，甚至還有一點點公羊述看不懂的哀傷，“明日再說吧。”

　　“好。”公羊述回頭看一眼那坑中露出來的幾截白骨，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既然她堅持，他也不便多問。

　　紀(jì)五福將房門關(guān)上后，忽地膝蓋一軟，朝那土坑跪了下去。

　　實打?qū)嵉乜牧巳齻�響頭。

　　“紀(jì)家第十三代子孫紀(jì)五福，給太叔公磕頭了。”

　　…

　　…

　　她的太公，也就是曾祖父，名紀(jì)雨田。

　　她看過族譜，紀(jì)雨田有一個孿生胞弟，名為紀(jì)雨廷，于二十歲那年失蹤下落不明，生前是一名二皮匠。

　　二皮匠，平日里做的是針線活，是裁縫的一個分支，但他們縫的不是衣物皮鞋，縫的是尸體。

　　沒錯，二皮匠，正是縫尸匠。

　　人若死去，尸身不全，魂不能歸位，便難入輪回。于是，便有了二皮匠這一行業(yè)的誕生。

　　說起來，這一行跟趕尸匠也有些異曲同工，都不過是能令死者魂安的行當(dāng)罷了。

　　二皮匠手中的線名為“朱砂骨”，入肉即隱，看不出縫補的痕跡。

　　傳聞二皮匠縫合著一塊塊破碎的尸骨的同時，也將破碎的亡魂一點點連接修補好，讓其來生不至于帶著殘缺的肢體出生。

　　她在族譜中看到這一段時，心中對這位未曾謀面的太叔公充滿了敬畏。

　　白事匠人各種各樣，有專扎紙人的扎彩匠，專造棺材的棺材匠，專抬棺材的八仙，還有如紀(jì)家一樣的拾骨匠，而紀(jì)五福最崇拜的，除了拾骨匠外，便是二皮匠了。

　　可惜這位太叔公年紀(jì)輕輕，二十歲便下落不明，從此生死未卜，否則她大抵可以從小聽著他的事跡長大。

　　卻是萬萬沒想到，這位傳奇般的人物，竟靜靜地躺在紀(jì)家對屋的其中一間房地地底下，長達數(shù)十年……

　　尋了一塊紅布，將土坑中尸骨一塊不漏地拾起來放到紅布之上，紀(jì)五福還從那衣服里翻出來一張奇怪的布。

　　因為歲月悠久，上頭的字跡已經(jīng)看不太清楚，只隱隱約約地辨認出了“乙不死”三個模糊得不能再模糊的字。

　　是太叔公當(dāng)年臨終前留下的兇手的線索么？

　　只是都已經(jīng)過去了這么多年，還能去哪里尋找兇手呢？只怕是徒勞。

　　將這塊布也細心妥帖地收好，又去仔細凈了手，紀(jì)五福繞過地上的坑坑洼洼，心情沉重地回到床上躺下。

　　想起方才在骨境中所看到的一切，紀(jì)五福心里劃過淡淡的傷感。。

　　她如此深刻地記得，方才那陣濃霧中，那名挽著褲腿，雙手拿著針線的男子，朝她柔和地咧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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