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五福忽然就覺得有點想笑。

　　不知道是想笑眼前的莫煙兒，還是想笑那與上一世般不曾露面的靳愄，又或者，是覺得自己好笑？

　　她仍保持著被嚇得驚坐而起的動作，甚至連將身上被子掀開一下，起床招待下眼前貴客的想法都沒有。

　　是不是都覺得她好欺負，所以只要是個人都有權力來逼她，來狠狠踩她一腳？

　　這么想著，紀五福也是真的笑了，唇角諷刺地揚了揚道：“我已經拒絕靳大哥了，我不會跟他在一起。”

　　而在莫煙兒看來，那抹笑就是挑釁了。

　　她便也輕笑一聲，笑聲中透出無盡的嘲諷，“你這樣的女人，我見多了。無非就是想要得到更多，以退為進，吊人胃口罷了。”

　　忽地眼神又一冷，“還有，你以為你算老幾？誰給你拒絕愄哥哥的權力了？”

　　當朝兵部尚書也是有著好幾位美妾的人，作為他女兒的莫煙兒，向來看得通透。

　　男人嘛，拈花惹草是難免的。若身為丞相府未來的當家主母，連這點容人的雅量都沒有，那只會將愄哥哥的心越推越遠，推到那些狐貍精的身上去，這個道理她當然懂。

　　所以哪怕她心里想要將紀五福千刀萬剮，理智卻明確地告訴她，這個女人若處理不好，愄哥哥真的有可能會怨她一輩子。

　　紀五福掀唇笑了，那笑極清冷，卻令她頃刻間像朵圣潔的蓮般令人無端生起敬畏的心，“所以，這是打算強搶民女了？”

　　莫煙兒也笑，不過笑意同樣不達眼底，她端起茶來輕呡一口，“就算強搶，也是你幾生修來的好運。”

　　“你就不怕靳大哥事后知道，看透你心狠手辣的本質？”

　　紀五福的聲音真的很平靜，沒有懼意，沒有驚慌，卻純粹的有些好奇，并且是真的好奇。

　　畢竟上一世，她被莫煙兒灌下這碗絕子湯后，靳愄就因為去追尋一個骨瘟的線索而失蹤了，從此莫煙兒也無暇再找她麻煩。

　　而今生這個時候，骨瘟還沒有現世，靳愄斷不會無故失蹤。

　　或許是紀五福的聲音真的過于平靜，平靜得讓莫煙兒也出現了一種錯覺，認為自己是真的跟閨中密友正在談心，兩人只是單純的在聊聊天而已。

　　她的眼神有些傲然，透過那氤氳的茶香，像在回顧自己與靳愄自小相識的點點滴滴，“我不但是愄哥哥未過門的妻子，還曾是愄哥哥的救命恩人。”

　　所以，她很篤定，愄哥哥不會輕易因為別的女人而下她的面子。

　　八歲那年，她對十一歲的靳愄驚為天人，從此一顆芳心淪陷至今。

　　而上天待她確實不薄，兩家本就交好，她又在機緣巧合之下救了愄哥哥一命……那一年，父母之命，她終于與愄哥哥訂了親。

　　這個世間上最出色的男子，是她的。

　　是她莫煙兒的！

　　誰也別想從她手上搶走！

　　莫煙兒眸光一冷，直射向仍靠著床頭，姿態甚至有些慵懶的紀五福身上，“況且，愄哥哥不會知道是我做的，因為，你不會告訴他。”

　　為什么？紀五福對她如此肯定的態度感到迷惑，但再往深一點去想一想，好像也能想通。

　　今天這碗絕子湯，她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她當然知道它里頭含有多少種能令人絕嗣的藥材，喝下去之后，此生便再也不可能有子嗣。

　　哪怕妙手回春如靳愄，也不敢保證能讓她受損的身體恢復過來。

　　想要嫁給別人是不可能的了，誰會對一只不會下蛋的母雞感興趣？

　　那么就只剩下一條路可以走——

　　只能跟了靳愄。

　　而在一個庭院深深的府邸之中，沒有子嗣傍身的妾，還能怎樣活下去？

　　一輩子都用來討好丈夫？不。年輕貌美時，這或許算是利器，但哪個女子沒有年老色衰的時候？

　　待失去了丈夫的寵愛，當家的主母想讓她生便生，想讓她死便死。

　　所以，哪怕是腦子正常些的女人，都不會去選擇揭穿莫煙兒，而是從此只能依附莫煙兒而活。

　　而在莫煙兒看來，這已經是無上的仁慈與網開一面——

　　從那封不知道誰寫給她的信來看，眼前這位叫紀五福的女人深得愄哥哥青睞，愄哥哥的心都被她勾走了大半！

　　但她不會弄死她，不會讓紀五福有機會成為永遠橫在她和愄哥哥心里的一根刺。

　　這種看不清自己定位的狐媚子，只要生不出孩子來，哪怕上竄下跳也再翻不起什么浪來，逃不出她的五指山。

　　所以，莫煙兒對婢女使了使眼色，婢女垂首上前，端起那碗湯。

　　“勸你別掙扎，還能少吃些苦。”

　　紀五福看著那婢女端著那碗湯走過來，心里卻想著遙遠的那一世的那一幕。

　　那時候，她當然是有過劇烈掙扎的。

　　而掙扎的下場就是被莫煙兒身后的兩名護衛狠狠地教訓了一頓……

　　紀五福抿了抿唇，抬手在自己的腦后摸索了片刻后，忽地朝門外看去，眼里露出驚喜，“靳大哥！”

　　莫煙兒身影一僵，慌亂地把帷帽一摘，忙回頭急切地解釋道：“愄哥哥你聽我解釋……”

　　話沒說完，她突地一頓，身后，哪有靳愄的影子？

　　“你騙我！”

　　莫煙兒大怒，一張俏麗的面容氣得通紅，沖上前去揚起手就要奮力朝紀五福臉上摑過去！

　　紀五福頭一低，迅速往下方縮去……

　　莫煙兒眼里閃過愕然，她根本沒想到紀五福竟真敢躲！

　　那一巴掌用盡了她的全身力氣，力度根本沒有半點收斂，但卻打在了床頭那又硬又粗又冰冷的床柱上——

　　那床柱上，原先紀五福后腦勺枕著的地方，不知何時竟插著一根尖銳的釘子！

　　“啊！”莫煙兒的手掌傳來劇烈的痛，她慘叫一聲，眼淚瞬間飆噴而出。

　　“大姑娘！”兩名婢女臉色一變，不得不將手中那碗絕子湯放回桌上，上前查看莫煙兒的手掌。

　　紀五福順著床尾下了床，那兩名護衛以為她想逃跑，冷哼一聲往門口一堵，有心令她插翅難飛。

　　但紀五福只是走至桌邊，拿起那碗藥，狠狠往地上一摔！

　　瓷碗四分五裂，甚至有碎片飛濺劃破了紀五福沒穿襪子的腳背，有血迅速滲出。。

　　她環顧四周，看著一地的狼藉，耳邊聽著莫煙兒痛苦難耐的哀嚎，心里無比的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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