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喝了藥后便沉沉地睡著了。

　　紀五福將巴扎母女二人安排在原來李小蝶睡的房間，又匆匆給武強提了一句人已經找到了，次日便馬不停蹄地帶著巴扎母女趕回苗寨。

　　終于，在梅婆限期的第九天清晨里，紀五福再次出現(xiàn)在烏拉烏家門口。

　　“汪汪！”阿布高興地迎了出來。

　　烏拉烏也很高興，“桃娘你真的回來了！”

　　隨后他看到了紀五福身后的巴扎，神色微訝，“圣女？”

　　“嗯，烏拉烏，你還記得我呀。”巴扎感慨地道，再次看到族中熟悉的服飾，眼眶莫名發(fā)熱。

　　烏拉烏笑聲爽朗：“當然記得！”

　　公羊述聞聲踏出院子，紀五福打量了他一番，松口氣：“陽兄，你看起來好多了。”

　　比剛救出來那會兒相比，雖然還是很瘦，但能看得出烏拉烏對他是精心照顧著，公羊述確實看起來氣色好了許多。

　　在過來的路上，巴扎早就聽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因此一見到公羊述，她直接探了探他的脈，還扒開他的眼簾仔細地看了看他的眼睛。

　　“這確實是阿娘才能解的蠱，我解不了。”巴扎無奈地搖頭，面露慚愧道。

　　想起自己那個脾氣古怪的阿娘，又看看懷中正在襁褓中的孩子，她眼里閃過一絲氣憤。

　　“我來替你們討回公道！”

　　...

　　...

　　脆嫩的青菜被摘洗得干干凈凈，白白胖胖的蒜瓣靜靜地躺在大碗里等候，枯瘦蒼老的手又取來幾只鮮紅的辣椒，就著洗菜的水將辣椒上沾到的泥土細細洗掉。

　　這便是今天一天的菜了。

　　梅婆將水倒掉，左手扶著墻壁緩緩站了起來，同時右手扶著隱隱生疼的腰際，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

　　這身子，越來越不行了……

　　那漢女的話驀然在耳際響起——“你年紀也大了，也不想臨死之前也見不上女兒一面吧。”

　　她苦笑著心忖，那漢女還真的是一下子說中了她的心事。

　　她今年其實才五十多歲，但看起來跟村中七八十歲的老太婆們卻沒什么兩樣。年輕時腰部曾受過傷，這些年又透支著血氣養(yǎng)蠱，一天比一天孱弱的身子讓她越來越明白，自己時日不多了。

　　也正因為如此，她才越發(fā)痛恨漢人。

　　母女間哪有隔夜仇？她的女兒巴扎，逃離了她的身邊后數年杳無音信，只在前年來過一封信，說自己在外頭嫁給了一個漢人！

　　若不是漢人，巴扎怎會不回家！

　　梅婆眼中閃過深深的恨意，若不是力不從心，她真恨不得跑到外頭將所有漢人全部殺光！

　　那漢女桃娘真能把巴扎找回來么？

　　她往自家那常年緊閉的木門望去，心里不由得有幾分忐忑，眼里漸漸變得濕潤起來。這么多年了，女兒她……

　　她還認得回家的路么？

　　家中的門，自從巴扎離開后，無論晝夜都沒鎖過，女兒她可知？

　　下一刻，門“砰”地一聲被撞開！

　　梅婆一愣，看著那以往只出現(xiàn)在夢里的熟悉的那張臉氣沖沖地闖了進來。

　　“阿娘，你快把陽兄身上的蠱解了！”

　　...

　　...

　　她的女兒數年未歸，一進家門不先問問她這當娘的這些年過得好不好，反倒先為漢人說話么？

　　還帶著好幾個漢人回來興師問罪……

　　乍見巴扎的狂喜一點點地冷了下去，梅婆冷哼一聲，像沒看到巴扎似的，轉身將那盆青菜擱到灶頭，蹲下來用干草起火。

　　步履蹣跚動作遲緩。

　　還有那滿頭的白發(fā)……

　　看清了曾經強勢得令自己深惡痛絕的阿娘如今竟蒼老成這般模樣，巴扎心內也很不是滋味。

　　但不管怎么說，阿娘這樣無緣無故拿人試蠱就是不對，“阿娘，你聽見了沒有！”

　　背對著眾人的梅婆冷冷一笑，等待火漸漸燃起的同時，將辣椒切碎，“你還記得我是你阿娘。”

　　阿娘還是那么喜歡用辣椒炒青菜，這么大年紀了，吃那么多辣椒做什么？巴扎語氣一緩，“你少放點辣椒。”

　　她這一開口，跟在她后頭也進了屋內的紀五福、烏拉烏、公羊述皆紛紛一愣。

　　梅婆切辣椒的手一頓，雖沒有理會她，卻還是默默地將兩個未切的辣椒拿出來。

　　順著那蒼老的手往上移去，巴扎這才又留意到她手臂不知為何竟纏了幾圈白布，是受傷了嗎？“你的手怎么了？”

　　“用不著你管。”梅婆語氣生硬地道。

　　眾人又去瞧巴扎。

　　“不管就不管！”不知為何一股無名怨氣升起，巴扎別過眼去不看她，“你幫我朋友把蠱解了我立馬就走，誰稀罕管你的破事！”

　　對，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解蠱！眾人將目光轉向梅婆。

　　梅婆放下手中菜刀，回頭看著眼前圍著自己的一干人等，譏誚地道：“那你的朋友又關我何事？”

　　眾人看巴扎。

　　“要不是你用這下三濫的手段，他又怎么會被你害成這樣！這么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么自私！”冥頑不靈！巴扎氣得不打一處來。

　　幾雙眼睛又齊刷刷移向梅婆。

　　“那是他倒霉，怨不得我。”梅婆冷笑。

　　“他倒霉他倒霉，又是他倒霉，你就從來沒有半點錯！”巴扎失望至極地朝著梅婆大吼，“我也是倒霉才會生做了你的女兒！”

　　梅婆也動了氣：“做我的女兒有什么不好？你是寨子里養(yǎng)蠱天份最高的！”

　　“誰稀罕當那破圣女，又沒有月銀領！”巴扎憤恨地道。

　　“銀子銀子銀子，你怎么整天就想著銀子！錢財都是身外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梅婆恨鐵不成鋼。

　　“所以你就把我偷偷攢起來的十兩銀子丟到河里嗎？有你這樣對待親生女兒的嗎？”巴扎更大聲地嗆了回去。

　　“你為了區(qū)區(qū)十兩銀子離家出走，又有你這樣對待自個兒阿娘的嗎？”梅婆氣得眼都紅了。

　　烏拉烏：“……”

　　公羊述：“……”

　　紀五福：“聽不懂。”

　　但那生來就像天敵般無法好好和睦相處的母女還在喋喋不休。

　　“我四歲半的時候你還把我最喜歡的嘰嘰殺了！”

　　“笑話，雞養(yǎng)來就是為了吃的，不然養(yǎng)來做什么？”

　　“好，那我先不說雞。七歲的時候我養(yǎng)的小青總不是養(yǎng)來吃的吧？那你為何也把它殺了！”

　　“那一年家里沒米下鍋了……再說了，你沒事把蛇養(yǎng)那么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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