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嬰兒的啼哭打破了這詭異的靜謐。

　　紀五福才發現自己竟一時連呼吸都忘了，狠狠吐出一口氣，無力地道：“上頭的可是巴扎圣女？”

　　“咦？”那棺中坐著的婦人這才認出她來，朝下吼道：“是你，姑娘！你怎么知道我叫巴扎？”

　　沒辦法不吼，這河流的聲音動靜不小，她所處的位置也是在半空中，不大聲一點下面的人根本聽不到。

　　“我去了苗寨！見到了你娘……”紀五福道。

　　“你說什么？”巴扎沒聽清，又問了一遍。

　　紀五福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實在無法理解她為什么要跑到別人棺里坐著，想起在家中時起的那充滿死亡氣息的兇卦，此時只覺無語得很：“你能先下來嗎？”

　　這樣交談根本不是辦法，但好在她沒找錯人，這婦人真的是梅婆的女兒，苗寨的巴扎圣女。

　　雖然是個長相十分普通的圣女……

　　話本子里的圣女都是神秘又神圣的，就算長相不是貌美絕色，也一定像身環皓月之光般秀麗圣潔，讓人看了生不起半點褻瀆之心。

　　可是這位巴扎……真的是隨便往人群里一站，下一刻就找不出她來啊。

　　好吧，畢竟也沒人規定圣女就必須是族里最好看的姑娘。

　　“我也想，但我下不去啊。”巴扎哭喪著臉吼道。

　　“那你是怎么上去的？”紀五福看了看那具懸棺的高度，沒有繩子的情況下，她也爬不上去。

　　就算有繩子，也不一定能爬上去。崖壁太平滑了，還東一片西一片地長了濕漉漉的青苔，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掉下來摔破腦袋。

　　她一個婦人，即使是苗族圣女，再怎么神通廣大也不至于能抱著一個孩子躍上這么高的地方吧？

　　“我也不知道，我一不小心失足掉下山崖，醒來后就發現自己和孩子都在這半空中的木棺里了嗚嗚嗚……”

　　任誰摔了一下醒來發現自己坐在一副懸空的棺材里也會嚇得魂飛魄散，但為了孩子，她還是挺過來了。

　　女本柔弱，為母則剛，當了娘親后她對這句話真的是越來越有深切的體會。

　　隱忍了這兩日，總算看到有活人出現了，巴扎一直緊繃著的心弦一松，抱著孩子坐在上頭哭得唏哩嘩啦，哪還有那日與老和尚搶魚時的氣概？

　　“你孩子……沒事？”紀五福仰頭又問，總覺得這事處處透著詭異。

　　這么高的地方摔下來，就算有母親護在懷里，滾下來的途中不可能毫發無傷。但她回憶起剛才上方傳來的嬰兒啼哭聲，聽起來挺響亮，中氣挺足的。

　　“孩子好像是撞到了頭嗚嗚嗚……”巴扎心里疼極了，也害怕極了，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總算可以對著紀五福發泄出來，她不住地抹著淚，“怎么辦，我不知道孩子有沒有摔壞了頭……”

　　雖然孩子現在看起來只是額頭腫了一個包的樣子，但若是摔壞了腦子影響了神智，這外表也看不出來啊！

　　都怪她這個當娘的，這么細心大意！

　　“得先想辦法下來，然后我們再想辦法出去，離開這地方，才能找大夫看看！”紀五福道。

　　“可我沒辦法下去嗚嗚嗚……”她這個娘當得真沒用！

　　紀五福驚奇了：“你不是圣女嗎，你難道不會武功？”

　　長得不好看這個可以原諒，畢竟對圣女來說，把武功練好，保護自己也保護族人才是最重要的。

　　“我不會呀。”巴扎理所當然地道。

　　“那……你試試看把這附近的蟲子啊蛇啊什么的喚出來一下，讓它們幫忙？”紀五福又出了個主意。

　　書上不是說了嗎，圣女可施蠱御蛇，不管身處何地，都能召喚出蛇王聽令。

　　蛇王應該比蟒蛇大一些吧，會爬懸崖嗎？

　　“我試過了，但這地方煞氣太重了，蛇蟻絕跡，別說蛇王了，就連烏鴉都喚不出來。”巴扎更沮喪了。

　　“那你在這里等等我，我去下游看看可有人家。”紀五福無奈了。

　　“姑娘，你上次在我臨盆之日救過我，我還未知你尊姓大名？”巴扎忽地道。

　　“紀五福。”

　　“紀姑娘，我知道我身無長物，但只要你這回再救我一次，我一定會想辦法報答你的！”害怕紀五福找到出路后會丟下自己頭也不回地走掉，巴扎急急地承諾道。

　　“那若是我讓你回苗寨呢？”

　　“這……”巴扎支吾了。

　　“你在外頭飄蕩這么久，為什么不回家呢？”紀五福不解地道，看梅婆思女心切的模樣，兩母女難不成還有什么隔夜仇不成？

　　是什么讓她寧愿在外討飯，也不回到那個家？

　　巴扎沉默許久才道：“是我娘讓你來勸我回去的嗎？”

　　“不，她抓走了我的朋友，若我不把你帶回去，我朋友就死定了。”怕她身處高位聽不清，紀五福揚高了聲音。

　　巴扎扯出一個冷笑，“這倒是她行事的風格。”

　　“所以若是能離開這里，你要跟我一起回苗寨嗎？”紀五福又問了一遍。

　　“好！我答應你！”巴扎低頭看了看懷里又沉沉睡去的孩子，一咬牙，應承了。

　　苗人重承諾盟誓，既然答應了就不會反悔。紀五福滿意地點點頭，往下游方向走去。

　　半個時辰后，她又回來了。“我沿著這溪的岸邊走了好久，除了石壁上的懸棺，下游并沒有住人。”

　　她還往上游自己掉下來的地方尋了一下，發現自己掉下來時那個隧道黑洞也找不著了。

　　巴扎嘆了一口氣。

　　紀五福回到巴扎所在的那具懸棺下尋了個還算干凈的地方坐下，也嘆了一口氣。

　　“你在這幾天了？”紀五福又問道。

　　“應該有三天了。”巴扎回想了一下道。

　　“這三天你都沒有進食？”紀五福瞠目，三天沒吃飯還有力氣吼著跟她對話？

　　“不，我這里有些肉干。”巴扎在木棺里摸索了一會兒，趴在棺沿邊對紀五福揚了揚手中東西，“你要不要吃點？”

　　“！！！！”紀五福聞言大驚！

　　一陣寒意爬上她的背脊，她看著上方殷切地朝她伸出手來的巴扎，以及巴扎手中那塊黑乎乎的肉干，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懸掛在崖壁多年的木棺中怎會有肉干？哪來的肉干？還有，那是什么肉？

　　待反應過來，她忽地臉色煞白，緊緊捂住了嘴。

　　但已經來不及了，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她再也忍受不住，一彎腰嘔吐了起來。

　　巴扎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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