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在肚子里的時候就被他端來的藥打掉了……另一個，怎么打也打不掉，生了下來，不足月就夭折了。”

　　李小蝶淡淡地道，像是在陳述著別人的事情。

　　“誰教你供奉的神主牌？”紀五福難得的也有些好奇，“也是小翠？”

　　這小翠懂的真不少啊。

　　“嗯，小翠說，這樣可以消除一定的孽障，也能防止嬰靈來找我……”李小蝶低頭看著杯中殘酒，整個人散發著濃濃的悲哀。

　　其實，她何懼什么嬰靈？她還巴不得有嬰靈纏上她，帶她一起下地獄去。

　　“等找回小翠的尸骨，你……還是堅持要去死么？”紀五福默然片刻后道。

　　李小蝶嗤笑一聲，將紀五福拿走的小酒壇子搶了回來倒滿杯，又是一口氣喝完了，抹了抹唇邊的酒漬，“我這樣的人，不死能做什么呢？”

　　她連勾欄院里的女子都不如吧？

　　那些人……有的會點上燈看清楚她的模樣，以看清她臉上的羞憤為樂。而有的則多少有些心虛，連燈都不敢點起，怕她有朝一日會認出來。

　　一日不死，那些屈辱的記憶便一日忘不掉，永永遠遠走不出來，生不如死。

　　她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帶著這些記憶活下去。

　　紀五福沉默著，沒有再去攔她，給自己也滿上一杯酒，一口氣喝掉。

　　...

　　...

　　“紀姑娘。”

　　輕輕的敲門聲傳來，她剎那間睜開眼睛，赤著腳下了床無聲地靠近門邊，沒有說話。

　　“割肉喂鷹。”

　　聽到這四個字后她神情一松，迅速套上外衣鞋襪，仍然盡量不發出聲音地打開了門，“進來說。”

　　呃，半夜到一個姑娘家的家中，還登堂入室似乎不太好？公羊述猶豫了片刻，又想到今晚所見，到底還是走了進去。

　　罷了罷了，江湖兒女，不拘小節。

　　“事情如何？”一進屋，紀五福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我潛伏在義莊直到子時，果真見一黑衣男子出現，問那宋大叔這兩日有無合適的貨。”公羊述將臉上黑色面罩取下，將自己親眼所見道出。

　　那宋大叔在黑衣男子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但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只將一個包袱遞到黑衣男子手上，又接過了黑衣男子的銀子。

　　以他走南闖北閱人無數的經驗來看，他猜那義莊的宋大叔應該是在與那名黑衣男子進行一些見不得光的交易，比如私下販賣尸體或尸骨。

　　想著紀姑娘的吩咐，在黑衣人離開后，他半點不敢掉以輕心，緊隨其后。

　　對方輕功十分了得，當然他的也不遜色。一路跟，跟到了荒山一處山洞之中，那男子進了山洞中不到一刻鐘便出了來，而且手中包袱已經不知所蹤。

　　待那男子離去，為防有詐，他又在原地候了近半個時辰，確定他不會折回之后，才潛入山洞之中一探究竟。

　　沒想到……

　　“山洞里頭什么都沒有？”紀五福一愣。

　　“對，里面就是普通的山洞，空無一物。”那山洞并不十分大，一眼就能看完，但他仍拿著火折子將山洞中每一寸地方搜尋了個遍，確定無任何機關或暗道。

　　山洞的地上他也趴下來仔細地觀察了，沒有被人挖動過，或掩埋東西的痕跡。

　　“就是說，那包袱憑空消失了？”紀五福已經可以十分肯定包袱里頭的東西是一具骸骨，若那男子每次拿到骸骨都往那山洞里藏，說不定小翠的骸骨還在此山洞之中！

　　“沒錯，除非他在那短短一刻鐘內把包袱里的東西吃了，不然我敢肯定，包袱一定是憑空消失不見了！”公羊述肯定地道。

　　“你會不會是有哪里沒檢查仔細，說不定……”紀五福還沒說完，公羊述已經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她要說的話。

　　“絕不會！沒有我公羊述發現不了的機關！”他的語氣里甚至有著不容人質疑的驕傲。

　　“好吧，那個山洞在哪兒？”紀五福道。

　　公羊述將那山洞的地點告訴她，又細細地給她描述了周圍的景色，有什么樣的特殊標志物，最后還是怕她不懂，干脆順手給她畫了張地圖。

　　“……”紀五福將十兩銀子交給他，心里感慨萬千——

　　這十兩銀子花得值。

　　“紀姑娘，你于我有恩，我不得不給你一個忠實的勸告。”臨出門前，公羊述鄭重地道，“那男子武功了得，連我要跟上他也覺稍為吃力，你若單獨對上了他，可別逞強。”

　　“嗯，多謝公羊兄。”紀五福真心道，忽想起一事，連忙又道：“對了，不知道能否委托公羊兄為我尋一人？”

　　“什么人？”公羊述并不直接應下。

　　“是一名鈴醫，據說名叫蒼耳子，年近不惑，生得一般，兩額各貼一狗皮膏藥，三年前曾在高照村出沒過，與李家的婢女小翠有過接觸。”紀五福將李小蝶描述過的那鈴醫的話照搬了出來。

　　“這……以前的人脈我不敢動用……這樣吧，我先去問問人，看看有沒有對這個人知情的。”

　　“太麻煩你了公羊兄，若有結果，必有重酬。”紀五福承諾道。

　　“不必太客氣，有什么事再來高照村找我。”公羊述道，眼看天快要亮了，也不從正門出去了，身子輕輕一躍上了屋頂，縱身潛入朦朧的晨霧中。

　　“等我多掙些銀子再去找你。”紀五福撫額苦笑道。

　　武林高手什么的，聘請起來太貴了。

　　...

　　...

　　將一日的菜都采買回家，她再三囑咐李小蝶，“李小姐你要切記，對上了暗號之后再開門，你獨自一人千萬要多加注意。”

　　“嗯。”李小蝶亦同樣慎重地應下，片刻又道：“五福，你莫要叫我李小姐了，叫我小蝶便可。”

　　兩人年紀相仿，如今又是這個相依為命的情況，何必如此生分。

　　“嗯，小蝶，那我出門了。”一個稱呼而已，紀五福無所謂地改了口。

　　換上一身素色衣裳后，她便把門鎖上，背著包袱出門去了。

　　爹娘離開后，她就沒怎么穿紅衣了，畢竟那是娘想要看的，如今他們不在，她穿給誰看？

　　她按著公羊給的地圖上的路線一直走，心里對會輕功的人更仰慕了——

　　他們飛檐走壁了半個時辰的路程，她足足走了兩個時辰……

　　終于，圖上所標的山洞，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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