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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蝶斑


  此世間竟會有被蝴蝶染上的病?紀五福心下微異,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遂道:“是觸碰了蝴蝶粉而起了疹子嗎?”

  因為聞了花粉或觸碰了蝴蝶粉而起風疹,皮膚癢痛難當甚至噴嚏不止鼻淚直流的,不乏其人。

  “不,并非風疹花癬之類的病癥。”

  武強說道,往周圍看了一眼,忽地靠近了些并壓低了聲音道:“李小姐那是被蝴蝶精附身了,據聞,身上長了好多小蝴蝶。”

  “不可能!”幾乎是想也不想地紀五福便直接反駁道。

  “哎哎,不是說真的長了很多活生生的蝴蝶,”武強當然知道她誤會了,其實自己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的時候也嚇得不輕呢,“李家有個婢子說了,她身上長了好些個蝴蝶模樣的斑,可嚇人了。前往李家為李小姐看病的大夫們都說,李小姐那是得罪了蝴蝶精,遭受了報復。”

  說罷又嘆息,“可惜那李小姐天仙一般的人兒吶。”

  “嗯。”紀五福隨口應和著,心思早已飄到了天際去。

  她一路恍惚地飄著,連自己什么時候回到了家都不自覺。

  蝴蝶精怪什么的,她是不大相信的。

  前世曾有位張御醫與她閑聊中提及,若人有斑疹紅赤如丹涂之狀,形如蝴蝶,稱“鬼蝶斑”或“鬼臉瘡”。

  此病疑為肝腎陽毒引起的發斑,在日光暴曬下會病情加深,所以李小姐若因此而數年足不出戶,倒也情有可原。

  這么說來,真正可疑之人,只有那名指骨呈現出骨瘟癥狀的婢女小翠嗎?

  她咬了咬下唇,任那輕微的刺痛讓自己再清醒一些,再想得深一些——又或者,李家任何人都可疑?

  先是李老爺,后是李家的婢女。

  該不會是李家人引起的骨瘟吧?用什么方式?如何傳開?目的是什么?

  總之這李家,大有問題。

  ...

  ...

  觀察了紀五福許久的王佩娘用筷頭敲了敲她的碗邊,“福伢,你在想什么呢?光吃碗里的飯,也不夾菜……莫不是今日的菜不合你胃口?”

  紀青山輕輕皺了皺眉道:“吃飯的時候不要敲碗,那是外頭的小乞兒才做的事情。”

  乞丐才敲著空碗,挨家挨戶乞討。把財運敲掉,把福氣敲掉,只求三餐溫飽。

  王佩娘瞪他一眼,他脖子一縮不敢再訓。

  自打有了那三百兩銀子后,佩娘比以前兇了好多。不過這倒也是好事,將來他若不在,佩娘掌家,兇一些也有好處。

  紀青山眸子暗了暗,抬頭訕訕一笑,低頭默默吃飯。

  王佩娘滿意地收回眼神。

  男人有了錢財就會變壞,今天起她得好好管教管教自己的丈夫,絕不能讓他有什么亂七八糟的壞心思。

  拾骨匠是沒幾個女人敢嫁,但有錢的拾骨匠可就不一樣了。

  紀五福早已回過神來,看著眼前一舉一動一眉一目間皆藏著恩愛的夫妻倆,淡淡一笑道:“娘,不是的,我只是在想些事情。”

  “吃飯的時候不要胡思亂想,會把胃給吃壞了。”王佩娘不贊同地道,親手給她盛了一碗湯,再幫她將鬢角一縷碎發別到耳后去,“先喝一碗蹄花湯,我的閨女哇,病了幾日瘦了一大圈,得趕緊補補,過幾天又得趕路呢。”

  “謝謝娘。”紀五福接過湯匙,垂眸看著碗里湯濃色白之上漂浮著的幾粒蔥花,端了起來湊近鼻間虔誠地聞了一聞,“唔,好香。”

  眼前的湯與香味是真實的,眼前的爹和娘是真實的,這個家是真實的,不再是夢里才會曇花一現的。

  前往東離的通關文書也正在審批中,再添些銀子打點打點,不出幾天就能拿到手了。

  至于李家,骨瘟……

  還是不要再去想了。

  ...

  ...

  為免自己動搖,紀五福打定主意不再去關注外頭的事,每日只窩在家中看那本祖上傳下來的《拾骨札記》。

  札記其實分成了三部分,“拾骨忌”、“拾骨錄”與“拾骨補錄”。

  前面兩部分紙張泛黃陳舊,字跡一致,可見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而這兩部分的內容也是最荒誕離奇的。

  最后一部分“拾骨補錄”內容則是紀家后人們陸續添加的,在先人總結下來的經驗基礎上,又加上了各自的畢生所聞的奇事所見的奇骨,或無意收集來的偏方。

  她甚至還看到了太公紀雨田所記錄的文字以及署名。

  這本札記最初到底是出自紀家哪一位先人之手,她曾問過紀青山,紀青山表示自己亦不清楚,只再三交待道:“福伢,這本書不要讓任何外人知曉,只傳你將來的孩子便可。我阿爹把書交給我的時候也是這般再三囑咐于我,他說,若傳了出去讓人知道這書在我們紀家人手上,恐怕會招來殺身滅門之禍。”

  她合上書頁,輕輕吁了一口氣。

  難怪有一次娘生病,治了很久都不見起色的時候,他只畫了一張符化在藥里讓娘服下,娘便漸漸好了起來。

  這一刻,她徹底理解了爹這些年來行事的刻意低調。此等駭人聽聞的祛病之術,若公諸于世,紀家必不得善終。

  雖然前世也并沒有善終……

  她垂下頭來,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爹沒有聽說過粉紅骷髏,只以為那是一種怪病,而拾骨札記上那位能人所不能的先人,還有其他諸位先人亦沒有提及。

  她雖不斷地勸自己不要再去關注骨瘟的蹤跡,但她卻控制不住自己,下意識地去搜尋相關痕跡。

  可如今竟連《拾骨手札》都沒有這種骨瘟的記載,難道明月國這場浩劫真乃天命,無人能阻?

  ...

  ...

  王佩娘伸手在紀五福眼前晃了又晃,紀五福卻依然毫無反應,兀自發著愣,端著碗連飯都不扒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與紀青山互相看對方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擔憂。

  “我總覺得福伢那天摔了一跤,摔掉了魂。”

  人無賢愚,皆知己身有魂魄,魂魄分去則人病,盡去則人死。

  只是,小孩子的魂不穩才會輕易被嚇掉,福伢都及笄了,哪會那么容易掉魂?

  紀青山暗地里翻了個白眼,觀察了一下紀五福的氣色,認真地道:“我也覺得。”

  不然他也找不到理由來解釋,女兒的氣色為何這么差?明明這幾日哪里都沒去,好好的在家休養。

  “不如找人來替福伢收收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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