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離開
為什么只有五幅圖？這個答案不用紀青山說出來，紀五福也知道。
她前世至死仍未出嫁，更未曾招婿上門，留下過一兒半女。因此紀家到她這一代為止，算是徹底的絕了嗣，所以那位高人推算紀家家運，只能推算到第五圖。
紀五�？粗嬌系呐樱拇_跟自己有幾分相像。女子身形瘦弱神情哀傷，倚在一棵大樹旁，正低頭看著懷里的東西。
她的懷里擁著一堆人骨，這堆人骨中一半為泛黃的正常人骨，另一半則像上一幅圖上畫的那般，是有紅梅盛開的粉紅人骨。
空白處題了四個字：割肉喂鷹。
紀五福眸光微閃。
割肉喂鷹的故事，她聽過。
曾發下宏愿要救度一切眾生，善護一切眾生的佛祖，在未成佛前曾有一天遇上了一只兇猛的老鷹，正在捕食一只無助弱小的鴿子。
為救這只鴿子，佛祖與老鷹做了個交易，將自己身上與鴿子同等重量的肉割下來喂給老鷹，供其飽餐一頓。
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無論他割下多少肉，秤盤卻始終無法與另一端的鴿子的重量平衡。
此時老鷹問他：“你后悔了嗎？”
紀青山見她神情恍惚，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往下道：“福伢，那位高人曾言，推算到第五圖并不是代表我們紀家從此便斷子絕孫，再無后繼之人……相反，他是參不透天機，推算不下去�！�
紀五福從佛祖的故事中回過神來，微訝。
“參不透……天機？”不是死絕了，而是看不透？
“對。他坦承自己推算不出，所以最后留下了這一幅女子拾骨圖，說玄機就在此女子身上。福伢，這女子，正是你。因為這幅圖，我才沒有阻止你接觸拾骨。”紀青山道。
拾骨既是天命，又豈是隨便干預得了的？至于畫上女兒懷里抱著的那一半紅骨，紀青山不去多想，只認定那是女兒將來要替自己拾骨送終的意思。
她攥緊了手�！暗摇�
“福伢，爹若真的沒多少日子可活……”紀青山突然打斷她，黝黑的臉微微紅了起來，神情有些羞澀，似是難以啟齒。
“嗯？”
“我想帶你和你娘去東離國云游……”在紀五福微訝的目光注視下，他越說越不好意思：“你說好嗎？”
...
...
“東離？你是說，那個在三百年前出過一位聞名天下的池姓神醫的東離國？”紀五福一愣。
三百年前，明月與東離交好，東離的一位王爺還迎娶過他們明月的一位公主，那位公主據說也姓池。
只是隨著日月更替，滄海桑田，那些傳奇般的人物漸漸隱去，如今的兩國關系只是君子之交罷了。
“啊？對，對對對，不過爹想去東離不是為了尋什么神醫，哈哈。”紀青山笑道，“你娘年輕的時候啊，整天向往著東離。說什么東離那邊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還說什么有生之年能去東離游玩一番，也算不枉此生……”
紀五福聽懂了，心狠狠地一揪，沉默著沒有接話。
“這一輩子，佩娘跟了我，也沒過過幾天好日子……”他頓了頓，“福伢，別讓你娘知道。”
不管怎么說，爹就是認定自己沒多少日子好活了，想在臨終前好好地陪陪她和娘。
不過……她垂下眸子，若有所思。
離開明月，倒也不失一個遠離骨瘟的好辦法。
前世，明月爆發大規模的骨瘟，鄰國知道后就以最快的速度設了城防，禁止任何人通行。
但現在骨瘟還沒有傳播出去，若他們一家三口早早地便逃到東離去，那骨瘟就害不到他們了！
是啊，她怎么就沒想到！什么骨瘟，什么骨瘟源起之地，等他們遠離了明月，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前世的種種，又與她何干！
既然如此，為免橫生枝節，骨瘟的事情就更不能讓爹知道了。爹若知道了，以他的性子，必定會選擇告知鄰里……
然而，將來才會發生的事情，現在說出來有誰會信？只怕不但不會有人信，爹還會被人以妖言惑眾罪抓起來，關進大牢打上幾十個板子，這處罰還算是輕的了。
她記得前世就曾聽說過，京城里有個瘋道人四處奔走呼吁說什么明月就要被滅國了，后來被抓進了大牢，再也沒有見他出來過。
如今爹單純地認為自己會患上紅骨怪病，命不久矣，不想帶著遺憾離世，因而一心想要帶著她和娘奔赴東離游玩，這在前世是沒有發生過的事。
這說明什么？
上天在給她一次重活的機會，也是在給她和爹娘逃生的機會！
紀五福心跳逐漸加快，她不斷地一遍遍說服自己，一遍遍地推翻之前想要找出瘟疫源頭的決定。
朝廷派了那么多人下來查過，查來查去卻一無所獲，而她勢單力薄又無人相助，憑什么就能查得到？
放棄吧，放棄吧。
何況她不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知道她預知了骨瘟的事，不是么？將來瘟疫爆發了，誰也責怪不到她的頭上。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在生死面前。
...
...
一家人最緊要齊齊整整。
沒有過多地猶豫，找了個借口征得了妻子的同意后，紀青山很快著手準備出遠門的事。
只是……
“家中現下只剩余十幾兩銀子，我們一路上也可以接些雜活，補貼補貼，應該夠了。”紀青山掂了掂錢袋里的銀子道。
王佩娘向來笑呵呵的臉上此刻布滿了憂愁。
“我還是覺得這樣不好。這些年來，我們積攢了這么些銀子，就是為了將來給福伢添份厚妝……唉，你那什么東離的親戚，我怎么從沒聽你提過？”
突然蹦出來一個東離的親戚就算了，還說什么病入膏肓了危在旦夕，非讓他們過去見最后一面？
她苦著臉坐在燈前，心里很是不滿。東離是個物資豐富的國家，聽那些去過東離的人回來說，那里的臭豆腐吃一口就能終身難忘，從小她就很向往……
但向往歸向往，那里的物價不用打聽也知道必定很高，說不定一個饅頭都得好幾文錢，那他們這一家三口來回走一趟，得花掉多少銀子�。�
紀青山聽著妻子的碎碎念，不由得停下了手里收拾了一半的行李。
是他思慮不周了，這些年來日也忙夜也忙，卻沒什么時間陪陪佩娘和福伢，如今，只想著好好地補償一下她們，找個借口帶她們一起去度過一段輕松快活些的日子，卻沒想過等他走后，她們沒了銀子要怎么生活？
“那，不然我們不去了……”紀青山為自己不考慮后果的沖動決定感到愧疚。
躲在窗外偷聽的紀五福皺起了眉。
“不走？那可不行。”
銀子？
沒關系，她知道哪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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