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解救(2)
過去的每分每秒，她的腦袋都在高速運(yùn)轉(zhuǎn)，思考著前半生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
有那個已經(jīng)不記得臉面的親生父親，有那個笑面虎的繼父，還有很多曾經(jīng)在她生命里出現(xiàn)的人，通通如電影般匆匆滑過，清楚明白的，就是身邊親近的人了。
那種對生活的一切都不抱有幻想的感覺，真的是糟糕透了。
想要絕情地離開，想要去另一個世界尋找自己的幸福，想要重新來過，卻又無可奈何，無所作為，只能在昏暗困惑中，等著被毀滅。
她真的活得很失敗，明明就是一個山洞模樣的地方，就把她困得死死的，怎么也走不出去。
她這樣的人啊，真是活該活得不好！
這些天，眼角的淚早就流干了。每天以淚洗面，把所有的情緒都漫盡，再沒了多余的想法，對待那些紛紛雜雜的瑣事。
腦中浮現(xiàn)的那些畫面，除了用平靜的眼光看待，她實(shí)在是想不出，該要怎么樣才能，面對自己現(xiàn)今的模樣。
一定是不堪入目，極為凄慘的。
怕是連死了，也未必像這般活著，卻像死了個千萬次，心如死灰，生無可戀，孤獨(dú)成性，圈地為牢，不愿邁出，多么懦弱的一個人啊！
沒錯啊，阿涴就是一個超級差勁的人，不值得被善待，不值得被疼愛。
也許，她就是人們口中常說的天煞孤星，生來就該，被人厭棄。
她忽然又想起，初中時候，有天晚上，她洗了頭發(fā)，穿了一件衣服，就這樣披著去了教室。
齊耳的短發(fā)也沒什么的，偏要被他們戲謔說是“火云邪神”！
她不知道這是喜歡，還是討厭。阿涴的世界，崩塌了，什么都辨不清了。
可就在剛才那一刻，她突然想要活下去了。
她思考了許久，想得頭發(fā)昏，才明白，人生不過就是匆匆?guī)资d，媽媽把她生了下來，不是要給她這樣作踐自己的。
她還在家里等她回去呢！
她說了，她們要相依為命，共同面對生活的困苦，好好地活著，開心地活著，不要在意外面的流言蜚語，讓曾經(jīng)拋棄她們的人知道，沒有了他們，她們照樣可以活得順風(fēng)順?biāo)钊肆w慕。
阿涴左思右想，好似有些想通了。
她不能這么死了，若是死了，便什么也沒有了。小瓘也好，阿深也好，都曾是她最珍視的人啊！
最重要的是，那個她一心向往的人，終有一日會在別人口中聽到她的只言片語，如果只是鄙棄的一句：
“哦，你說慕檀涴啊，就初中很差勁的那個？聽說后來是想不開還是怎么了，莫名奇妙的就死了。
她那種人，性格古怪，長得又丑，活著也沒多大意義。倒不如，不要浪費(fèi)地球的空氣好了。”
這是最壞的想法。
她不敢用著自己最齷齪的思想去揣測別人。可是啊，有些人，就是如印象里那般寡情。她不想去靠近，不想和那種人待在一處。
她更加明白的是，只有好好活著，只有活得非常好，才能讓曾經(jīng)覺得你很差勁的人，刮目相看。
雖然她一直信仰的是，就那么幾十年的生活，為什么要活成別人希冀的樣子呢？
然則，還是被現(xiàn)實(shí)打敗了。
她不是一個人，她有的東西，還有很多。想要不被拋棄，就得學(xué)會生存。
思想轉(zhuǎn)過來了，身體卻不停使喚了。
伴隨著全身的無力難受，她猜想，她可能已經(jīng)，病入膏肓，無可救藥了。嘴唇干涸，仿佛，是要徹底離開這世界了。
剛才打電話的時候，她還是在跟自己打賭。若是阿深接了，她就回去。
如果他不接，那她就，任由自己自生自滅吧！當(dāng)真還是應(yīng)了那句：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既然活不了，那就不要勉強(qiáng)了。
他竟然接了。
她以為他會是生氣，她以為她面臨的，是責(zé)怪和怒罵。
就好像知道，如果那一通電話打給的是南宮瓘，她說的不外乎是：
“喲，小心肝，浪夠了吧？浪夠了就回來吧！世界那么大，就不是你的，你說氣不氣？”
“哈哈，再一次失敗的感覺怎么樣？就和你說過的，得不到便是得不到。
有些東西，得是命。你的命里，壓根不該有他的存在。你們相克，不該出現(xiàn)在一個時空里。”
“你可長點(diǎn)心吧！吊死在一棵樹上，值得嗎？我可不會好心救你。大好年華，我可不想因?yàn)檫@些，折磨自己。”
……
呵呵，她也是好多部不知道呢！
耳邊風(fēng)沙輕輕路過，徐徐激蕩在她的皮膚上，有些微森寒。
L鎮(zhèn)的七八月，還是挺熱的。這方天地，倒是沒有想象中的那種天氣。
她嘆了口氣，又沉在深深的黑暗里。睡夢里，朦朦朧朧的，就聽到有人在叫自己。
身旁滑過陣陣暖意，她想要睜開眼睛，與黑暗抵死搏斗，卻還是處于下風(fēng)。
那道熟悉的聲音又在輕輕喚他，惹得她不停地想要從那段地獄深淵，黑不見底的路徑里逃出。
“小涴，你別哭！我來了，我?guī)慊丶遥∧阈褋砜纯次液貌缓茫磕愕陌⑸顏碚夷懔耍∥蚁肽懔耍孟牒孟耄?br />
你要是出什么事，那阿姨怎么辦，小瓘怎么辦？我怎么辦？”
那種熟悉的感覺讓人動容地?zé)釡I盈眶。她又聽到陌生的聲音道：
“小子，人是找到了。現(xiàn)在還是趕緊送醫(yī)院吧！困在這種地方，能活到今天，也是很不容易了。
若不是村民指引，怕是還要耗費(fèi)好一段時間了。還好，及時到了，快帶著她離開吧！”
周圍又陸續(xù)傳來亂糟糟的聲音，她聽不清楚。很煩躁，很難受，周身的痛苦難以用言語來形容。
她感覺到有人深深埋在她的脖頸里哭泣，淚水順著衣領(lǐng)進(jìn)了身體，有些燙人，卻又雜著巨大的溫暖，澆熱了原本冰冷的軀體。
她的心隨著身體的疼痛跟著抽了起來。
眼角不時地滾落淚珠，乏力和無助席卷著她。她感覺到附在頸里的人伸出了頭，帶著哭腔說：
“好，我馬上帶他走！我?guī)メt(yī)院！小涴，別睡了！你要堅(jiān)持住，不要害怕！
我會帶你回家的。我們回家去，去找阿姨，去找小瓘。
我們還要一起看風(fēng)景，度過人生好多年好多年，你千萬不要，扔下我一個人！”
那一路好長好長啊！他抱著他懷里的人奔到急救車上，已然沒有了耐心。
那一路好短好短！
阿涴用了全部的力氣，還是沒能睜開眼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在耳邊輕聲細(xì)語，溫聲安慰，語聲哽咽：
“小涴，我來晚了！對不起！我知道你會迷路，怎么還敢放你一個人出來？
我真是該死！我太大意了。明明我可以，可以一直陪在你身邊的，可是我沒有。
我這個朋友做得不稱職，一點(diǎn)兒都不稱職。是我對不起你，是我讓你受苦了！”
她多想插一句，“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任性了。”
可是，那話就是說不出口。她仿佛能看到他如今的模樣，多么讓人心疼。
“小涴，你就睜開眼睛看看我吧！不要這樣，這樣安靜地躺在我面前，身體冰冷，不看我，不聽我說話。我真的，很難過，很不開心！”
我知道你不開心，我也不開心。
阿深，我活著的，我能聽到你說話，你不要難過。我就一直在你身邊，我不會死，我也不會允許自己死。
她在心頭低低回應(yīng)，掌心握成了拳頭，想要與黑暗同歸于盡。他的手落在了她的眼角，溫柔地拭去掉落的珠晶。
“你知道嗎？你不在的這17天，我每天都在想啊，你到底是去干了什么，有沒有受到別人的欺負(fù)，有沒有遇到什么難以接受的困難……
有沒有想著，是該回來見見我們了？再有一刻，有沒有感覺得到，她們和我，都很擔(dān)心你。
擔(dān)心你吃不飽穿不暖，擔(dān)心你迷了路，找不到回家的那條了。
你不要難過，也沒有必要感覺到孤獨(dú)。愛你的人，會一直在你身邊陪著你的。
至于那些不愛你的人，與你的生活，從來都沒有多大的關(guān)系。你無需在意，無需介懷，你該看到在乎的，是在你身邊的人啊！
小涴，我會等著你醒來。你要加油！如果在黑夜里感到害怕和不安，那就握緊我的手好了。”
是啊！
她想要說什么，可是出不來，像是在一個噩夢中掙扎，被夢魘纏身，想要立即起來，卻發(fā)現(xiàn)周圍的一切會齊力拖著你，不放你離開。
那種感覺，如夢險阻，如死凄慘，如爬艱難，只覺無能為力而不能作為。
內(nèi)心被控制，思緒紊亂，一切都脫離了自己的控制，或許是覺得無望了吧！
一雙暖暖的手握住她的手，傳來了陣陣暖意。
她感覺那個人無限地靠近她，在她臉邊磋磨，絮絮叨叨地念：
“很可怕吧？阿涴，身在黑夜里很可怕吧？
你是慕檀涴，怎么會屈服于這一點(diǎn)小小的困難？既然活了下來，那就健康無損地活下去，不要?dú)怵H。
慕檀涴不是一個懦夫，她是一個連男人都不看在眼界的英雄，怎么會戰(zhàn)勝不過死亡呢？”
她的眼珠滾了滾，一絲絲光線從眼里滲入，驚起了男人滿腔的歡喜飛蕩，“小涴？小涴？你醒了？你是不是能看到我了？”
那道模糊的身影漸漸地至清晰。
阿涴眨了眨眼睛，在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千回百轉(zhuǎn)中，凝清了那人的模樣。
頭發(fā)還是很亂，嘴角邊起了些胡渣，滿臉的滄桑睡意，眼里也全透著泛紅的血絲。
眼淚就這樣地不爭氣地滑出。她囁嚅了唇，試探地道：
“他……不在，我……找不到他，找……不到他。”
她的聲音極低，他卻聽得分明，心情摻雜了歡心和心疼，動情地抱緊她，輕輕道：
“找不到就算了，無關(guān)緊要。我只要你，安然無恙，無憂快樂，幸福一生。旁的，我們就不要想了好不好？”
干裂的唇，一動就會動。喉嚨也因?yàn)樵S久沒有進(jìn)水而發(fā)澀，她躺在他的心膛前，又掉了幾顆淚，心情卻沒有陷入極度的悲痛，啞聲說道：
“你說，他會不會和別人白頭偕老？我愛的人，他終有一日，會成為別人的丈夫，他的懷里抱的是別的女人？
他會用責(zé)任和愛意全心全意對待他的另一半，而我，這個一廂情愿的人，終會在時光的齒輪里，被他遺忘？
是不是，他愛的那個人，會比我對他好，會比我更加愛他，會給他盡情的快樂和幸福？
他會不會，把所有的溫柔，都給了那個女人？他們會有屬于自己的孩子，他們會一直很幸福地過完一生？
阿深，他，是不是真的不喜歡我？所以，才會那么刻薄地對我？我是不是，一直在犯傻，一直在做些愚蠢的事情？
一想到，他余生的另一半不是我，我就很難過，好像全世界都昏暗了似的。
始終，我都是局外人。局外人有局外人的悲哀，局外人有局外人的無力。
我愛的人，終歸，還是在今天，失去了……”
波濤洶涌的疼痛席卷了四肢百骸。
阿深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團(tuán)黑霧，模糊不清地說：
“你真是一個傻瓜！明明別人就不把你當(dāng)回事，你竟然還要這樣。你真是傻……我認(rèn)識的慕檀涴，才不是這樣的呢！”
目光沉在他的下顎上，瘦削，輪廓分明。
溫暖的擁抱給她帶來了陣陣的安心，她忽然好困好困，抑制不住地想閉上眼，嘴里艱難地冒出了字眼：
“但愿，此生，再不會……”
再不會什么，已沒有機(jī)會說完。
“小涴！護(hù)士！護(hù)士！她暈過去了……”
撕心裂肺的喊叫回蕩在在整個空間，阿深抱緊了懷里的人，還是流下了絕望的淚。
心上人非眼前人，愛的人非共度一生的人。
她所期盼的人，不是他，還有什么，比這，更讓人絕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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