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恍若初見
她不得不感嘆他們的屏蔽能力之強,又不得不猜測,也許是這屋的隔音效果太好,從而能讓他們這樣毫無察覺地在樓上睡覺。
“嗯,好!衡的后事,就麻煩你多處理了。就讓他安安靜靜地來,也安安靜靜地走,親人朋友,或者是想過來吊唁的,全都免了。擇個好時候,直接葬了吧!”他又道。
俞遠點零頭,目光在她身上轉(zhuǎn)了一圈,輕輕回:“好,伯父。我會處理好的。老樣子,您有點累,還是去休息一下吧!”
任賢點頭示意,“你帶她過去看看!記住,動靜些,不要打擾到他。”
看到俞遠應(yīng)了,才轉(zhuǎn)身對阿涴道:“慕姐,現(xiàn)在,你是要回去考慮,還是去看看衡?畢竟他可是為你而死。想必,也是希望你能去看看他的。”
袖子攥在手里使勁捏住,她愣了會神,才低聲回:“好!我去看看他。您就去休息吧!”
場面話得客客氣氣,誰又知道剛才那番是鬧得有多僵。
他垂眸盯著她看了她好一會兒,直到阿涴頭皮都發(fā)麻了,終于信步離去。
走之前還提醒一句,“我希望慕姐,真心把這事放在心里,不要讓我失望。我可是失去兒子的人!”
看著他撐著拄杖踉踉蹌蹌地上了樓,她才回過頭望向身邊站著的男人。
沙發(fā)坐著的人突然出聲,已然沒有啜泣。
“慕姐,我也真誠地希望,你能像老爺子的那樣,話算話。衍的賬,我也不會就這樣白白抹去的。”
她從沙發(fā)上起身走過來,踩著細細的高跟鞋,艷紅的顏色在阿涴的眼波里折射出明顯的陰影。路過身邊,她的目光陰狠毒厲,仿佛要在阿涴身上戳個洞才罷休。
哼了聲,她終于不甘怨恨地離去。
屋子里就剩下她和他兩個人,一下子又陷入了昏黃無奈的尷尬境地。
她似乎想起他那還未完的話。目光低垂,落在腳尖,暈了好幾圈。他也仿佛很是詞缺,沒有開口。
他們傻站了許久后,他率先開了話頭。
“走吧!去看看他!”
思緒翻轉(zhuǎn),她沒回話。
卻是跟在他已經(jīng)移動聊步子后頭,不緊不慢,不焦不燥,甚是和諧。又走過了面前的三道門,進了院子,路過橋頭,前面就是一間獨立的房屋,門上和四周都掛上了白綢。青石板上走過,到了門前。
周圍沒什么人。
他回頭,停住了腳步,一不心,她就撞了他的背。身子快要從旁倒去,他拉了她一把,她連忙抽手。剛才接觸的地方好似有無數(shù)螞蟻在上面爬,弄得她心神不寧。
“進去吧!別愣著了!”她抬頭看見他嘴角的輕笑。明知時候不對,她的心還是猛跳了幾下。
跟著他往里走,屋內(nèi)全是白色的帆布吹拂。相比前院的布置,這里顯得簡單樸素了很多。棕色的地板,一頂發(fā)黃的燈,四周擺著干干凈凈的桌子,上面放著一些東西,例如蠟燭,香燭,燒紙。
窗戶外面刮來一陣陣陰風,掛在邊上的白綢隨風飄動,有些凄慘,有些恐怖。
五十平左右的屋子,掛在盡頭墻上的,是一個黑白相框,上面的照片,是任衡的。相框下方,只有一個黑色的大瓷瓶,蓋著同色的瓷蓋。香爐里不斷吹出煙霧,繚繞四周。白色的香暈染出一段段彎彎曲曲的紋路,好像要斷了,卻又忽然間接上。
香爐面前,一個鐵盆里,燒了許多紙,化成了大半盆灰燼。再是鐵盆面前,放著幾個蒲團,各自挨著,后面又連著幾個。鐵盆旁邊,放著零零散散的幾團燒紙,燒紙旁邊,又連續(xù)堆著幾捆香。
白色的蠟燭在放著相框的桌子上左右對應(yīng),蠟漬滴落到磷端,又凝固在桌上,畫成幾種好看的圖案。
她沒有望他,低聲疑惑地自言自語,“如果沒迎…那這瓷瓶里裝的不會是……”
他的聲音突兀地起,響徹在她耳邊,“你猜得不錯,這是他的骨灰。從江里撈起他的時候,外面已經(jīng)不成樣子了,泡了那么久,肯定也是察不出原來的模樣了。
任老當時過去看了,直接命人火化,帶了骨灰回來。即便外面已經(jīng)有人知道了這事,他們還是不想鬧得太大。他們是很重面子的人,自己的兒子因為落江而亡,怎么都會覺得不體面。
所以,就打算這么安安靜靜地放幾。讓我找個適當?shù)娜兆樱苯釉诠估镎覀地方葬了。任總的死,對任老來,打擊確實大。可是,就算是親兒子死了,他也不能垮。
任的重擔還壓在他身上,如果他都倒了,那任家多年經(jīng)營,算是付之東流。不管如何,他做的一切,都是以任家未來為己任。
你也別因為,他對你的逼迫,讓人無法接受。人各有所求,或許,對他來,任家大運才是最重要的。你也不必因為任總之死而自責愧疚。
路是他選的,結(jié)果是任衍導(dǎo)致的。我沒想到她竟然那么極端。那這所有的后果,算在他們自己人頭上,也沒有什么不對。
任總真的很愛他這個妹妹,凡事有求必應(yīng)。她所做的錯事,他作為哥哥,自然是要承擔。即便那個被傷害的人不是你,他也會這樣做。
也許于他,也算是一種解脫了。這么多年,他好像過得不怎么好。任老非常嚴厲的對待,任衍母親動輒言語辱罵或者動手,還有面對任衍偶爾失常的情緒,都讓他力不從心。
他從來不肯接近其他女人,不是因為不想,只是因為沒有那樣一個人,讓他心馳神往,喜笑顏開。
他藏著許多心事,就算對我,也只是茶余飯后,或是少許酌一杯隨意提幾句罷了。
他過得一直很苦,他的生母,在他出生后不久,就生病去世了。恰巧趕上任衍的母親所生的兒子夭折,任老便把他接了回來,放在任衍母親膝下?lián)狃B(yǎng)。
當初誓不肯放手的女人,還是因為家里的強迫,娶了自己不喜歡的人,讓很多人不開心。
任衍一直以為他真的是抱養(yǎng)的,直到他死了,才突然聽家里人,他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
多年感情,再加上某些不為人知的過去,記憶回籠,難免心神崩潰,不敢面對現(xiàn)實。精神失常也好,總比清醒地活著要快樂得多。有的時候,痛苦得麻木,都不知道什么才是喜怒哀樂了。
檀涴,不要因為一時的悲歡離合而葬送自己的幸福。
沉舟側(cè)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你總得往前走走,才知道后面的風景怎么樣。今你來看他,就好好地慰問,看過之后,一切都煙消云散。
他喜歡你,肯定也不喜歡你受傷。他愛你,一定希望你過得更好。為何不帶著他的期盼好好生活呢?畢竟人才有一輩子,能遇到自己喜歡的人和東西,實屬不易。”
人才有一輩子,能遇到自己喜歡的人和東西,實數(shù)不易……
是啊,實屬不易!
當初就是想了,實屬不易,才會干一些傻事。那個實屬不易就是一場笑話。
那時候語文老師上課的:“沉舟側(cè)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解釋得多清楚。
當時他們就坐在一個教室里,所處一個屋檐下,呼吸著同一個空間的空氣,享受著同樣的少年時光,還是幼時情竇初開。
她懂老師的這句話,卻看不懂他這個人。
即便如今多少年過去,她還是記得,當初自己多么篤定,她了解他。
可是,有時候,她發(fā)現(xiàn),她真的不了解他這人分毫,一團漆黑,所有幻想,都不過是一場虛迷。
她走到任衡的遺像面前,輕輕跪下,閉眼吊唁。那些逝去的記憶接憧而來,仿佛他還活著。久違而熟悉的感覺襲進腦海,悲贍情緒倒入心鄭
恍若經(jīng)年,遇見的種種事情,在滄海桑田的變化中,歸于虛無。
人生本就如千帆過盡,生死一念,一恍如昨,離別愁緒,只不過是其中一苦。
惦念昨日往事,記掛今日之事,憂慮明日一事,徘徊往復(fù),終不得安寧。
“那你先和他獨自待一會兒,我出去外面轉(zhuǎn)轉(zhuǎn)!”
她沒有話。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靜靜離去。
屋內(nèi)靜了下來,她睜眼看著任衡的照片。
這應(yīng)該是他之前的照片,酒窩深深,如他們初見時望到那番笑靨。
仿若初始所見,面前出現(xiàn)一張臉:明朗若素,干練含笑。他穿著一身黑色休閑裝,眸光一瞬不眨地盯著她。可偏偏,不覺得他輕浮動搖。
“書友,抱歉,唐突了!”
他的嘴角溢出了微笑,露出臉頰邊兩個對稱的酒窩,一股濃濃的清新氣息撲面而來,晃得她有些眼花。
他也撿起那本書,站起身來低頭望她。不是熾烈的吞噬,只是溫吞吞的注視,不帶多余地打量,只是簡單地出于禮貌觀著你這人。
“想不到,書友也喜歡歐亨利?”
“書友,等等!”他叫住了自己。她的腳步猛然頓住。
是禍躲不過,她緩緩轉(zhuǎn)過身,面上浮笑,淡淡道:“你好,找我有事嗎?”
他今穿的是一身灰色的休閑服,腳上蹬著一雙板鞋,簡單中帶著利落。炫黑的頭發(fā)整齊地偏向一頭,不長不短,恰到好處。
他掛在臉上的笑容,還是初次見他那樣的模子。他走近她,恰有半米之距,然后道:“這么多的相處,不知書友可否給我你的名字?如果你不想,那便不。”
她撓了撓后腦勺,咬著唇思考了一秒,便道:“慕檀涴,幸會!”
他卻伸出手,直直看著她道:“不握個手以示慶賀我們相識?”
她尷尬地笑了一下,猶豫地伸出手,他卻猛地握住,而后提起笑容,“任衡。很高興認識你,慕姐。”
她也道:“我也是。”
他握住她的手沒有用力,她輕輕掙了掙,卻沒有脫開。他的眼睛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仿佛能窺盡她內(nèi)心的慌措排斥,還有不清的復(fù)雜。
她放大了笑容,用了些力氣回握住他,自然地道:“任先生,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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