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夢初醒
黑暗中,仿佛有一只帶著十字花紋的眼睛在和唐驥對視。唐驥不認識那眼睛,那眼睛的主人和自己所知道的任何一個舊日支配者,不管是奈亞拉托提普還是赫格羅斯都不一樣。最重要的是,那眼睛之中沒有瘋狂與欲望,反而充斥著理智和審視。
然后,就仿佛有一只手推了他一下,將他從安寧的黑暗之中推向遠方刺目的光明:“去吧,你還不到來這里的時候!”
思維漸漸從黑暗之中拉伸回來,從那溫柔而溫暖的黑暗之中,從安寧的黑暗之中,拉回現實來。但是,動不了,一動也動不了,無論是眼皮也好,胳膊也好,全都不能收到絲毫的反應。
等等……稍微用點力,感受自己的身體……
第一個動起來的,是嗅覺。
就在一瞬間,海水的味道,泥土的氣息,還有濃重的魚腥味沖進了他的鼻腔。但是那股味道對他來說并不陌生,自然也不會覺得厭惡,他已經問著這股味道生活了超過半年了。
然后,聽覺動了起來。
外面是淅淅瀝瀝的小雨聲,貓咪走過地面那幾乎沒有聲音的腳步聲,魚群躍出水面的聲音,周圍一兩個人細小的談話聲和快步而輕聲的走過的聲音。這對他來說倒是不多見,他已經好久沒見過人了——就算見過,在那段日子里,他是不會去記住那些人的。
味覺漸漸恢復,嘴里的第一感覺是無比的干澀,然后才是一點點血腥味兒,那是上頜過于干燥導致的粘膜破損所流出的血液的味道,他不知道他已經多久沒有喝過水了。
漸漸地,伴隨著一陣酥麻,身體已經恢復了行動力,那是全身的神經全都恢復的感覺。直到這時,唐驥才意識到,自己是被人為的靠在了一堵墻的墻根底下,自己的背包還背在背后,耳邊還傳來了白貓的喵喵聲,她已經意識到自己醒了么?
第一時間,在唐驥醒來的第一時間,他睜開眼的一瞬間,右手已經從自己的衣服之中拔出了那把M500左輪手槍。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的槍械沒有被摸走,但是不管怎樣,都必須對周圍所有生物加以防備,這已經是他的條件反射了。
但是,在他的周圍并沒有人,或者說什么正在活動的生物全都沒有,周圍寂靜的可怕,只有唐驥一個人在用手槍指著周圍各個地方。
突然,一個毛茸茸的東西碰了一下唐驥的臉頰,唐驥回頭一看,是白貓的腦袋,同時它還用自己的兩只爪子抱過來一瓶礦泉水。
唐驥笑了笑,蹭了蹭白貓的臉,接過了礦泉水,抿了幾口,嗓子瞬間好多了。
“嘶……”突然之間,又是一陣腦仁生疼,唐驥猛地晃了晃頭,眼睛里微微泛起的血色漸漸退去。直到現在為止,他清晰地記得那個未來的自己,或者說是自稱為未來的自己的家伙,在自己身上究竟做了些什么。
“啊,對了,我的精神狀態……被那個自稱是未來的我的家伙重置了一遍呢。”
那家伙,滌蕩了唐驥的大腦,幫助唐驥盡可能的清除了大腦之中絕大多數和未知恐懼們交易帶來的后果,但是也讓剩下的東西滲入了他的靈魂之中,永遠無法根除。換言之,自己從一千度的假性近視洗成了五十度的真性近視。
除此之外,自己的大腦之中多出了一段不屬于自己的知識,有關于這個世界的真相的知識,這也是未來的自己給自己留下的唯一遺產。除此之外,未來唐驥甚至連一點記憶或者一點法術的知識都沒有留下,就那么揮揮袖子離開。
簡而言之,這個世界被分成了兩半,表世界,和里世界。
唐驥現在所處的地方就是表世界,也就是正常的人類世界。世界上所有的人類都處于表世界,過著他們自己的生活,不論愉快或者痛苦,他們統一都活在表世界。
而里世界……是一片不可理喻之地,由人類的回憶、畏懼、貪婪、憤怒和未知混雜之后具象化而成的詭異世界,扭曲而詭異,難以名狀。而表世界和里世界一共只有兩個地方聯通,一個是深海的海溝的最深淵,地球上所有多出來的海水和巨型魚類的基因全都源自與此。
而另一個連接著表里世界的地方……就是智慧生物的夢境。
夢境是鏈接現實與虛幻的橋梁,在這里應該修改一下。
夢境,是連接著人類所畏懼的、所不愿意接受的、所逃避的恐懼、貪婪和一切未知的橋梁,是連接著人類無法理解也無法領會的舊日之神的思維的橋梁。
而唐驥,早已深邃的入夢。
“我還沒有到上車的時候,所以我們以后再見……”
仿佛是深沉的夢峫,詭異的聲音在他的耳邊不停的回蕩著。但是在這其中最詭異的,是那聲音的來源似乎就是他自己,如果他還能認得自己的聲音——自己發瘋之前的聲音。
窗外是淅淅瀝瀝的小雨,而他的身體就好像經歷了一場重病一樣無力。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即使他的手表能夠展現時間,因為他根本就不記得自己是什么時候陷入的昏睡。
在他發瘋的那段時間之中,是沒有時間觀念的,自然也不會去看表,只是白天黑夜的發瘋,唯一的執念就是不要讓自己陷入睡眠。看來,即使是瘋子,也會去恐懼那深淵之下的舊日支配者。
支撐著自己,唐驥猛地將自己肩上的背包往地上一扔。這里是某棟民居之中,自己是怎么到這里的根本記不清楚,但是至少這里是安全的,可以讓自己整理一下東西,恢復一下體力。
但是就在突然之間,一陣眩暈襲來。他晃了晃腦袋,就在一瞬間他好像又一次回到了某片雨夜的馬路上。
一條兩端和對面都隱沒在陰影之中,只有一盞在干枯的樹枝之間若隱若現的發出慘白的光芒的路燈所波及的區域才有一絲灰色的光線。
一輛黑色的轎車,斜斜的從馬路中間一頭扎進了綠化帶,撞在了路邊的樹上,半邊車頭癟了下去,但是沒有絲毫的煙霧,只是那么放置著,甚至連車前蓋都早已冷卻,車上也沒有人,但是前車燈亮著,只有前者車燈亮著。
身后,是一家小區的狹長的只能進入一輛車的通道,路燈的波及范圍之外依舊是一片黑暗;小區大門左側的柵欄處隱隱能夠看見醫院大樓的一角;右側則是一家已經關門的餐廳,桌椅板凳傾倒,玻璃上幾處蜘蛛網狀的碎裂,還有地上破碎的瓷器。
而這一切,都處于深沉的灰色之中,沒有其余人和顏色,哪怕是血液,也都是黑色的。
一群人,或者靠著樹,或者蹲在路邊,反正雨點很小也不怕打濕衣服,甚至慘白色的路燈之下還有飛蛾在不停的盤旋。他們之中有的人在抽煙,有的人手上拿著一瓶酒,但是沒有人拿出除此之外的東西來娛樂,哪怕只是一副撲克。
所有人都安安靜靜的做著自己的事,但是即使是抽煙的人,他們打火機所發出的火苗,又或者是煙頭的火光,也全都是灰白色的。
就在這時,兩盞燈光沖破了黑暗,一輛灰色的出租車從一片漆黑之中開進了路燈的范圍,然后停在了眾人的面前。一瞬間,所有人都抬起頭來,看著那輛出租車。
那出租車,看上去扭曲而失真,其中的司機也一樣,在車子停下來的一瞬間僵硬的將腦袋扭過四十五度看著路邊的眾人,然后歪了歪腦袋,示意他們上車。
唐驥想動,但是他慢了一步,一個男人站起身,走進了出租車,坐在了副駕駛上,然后出租車的門被關上,帶著乘客向著黑暗之中駛去。很快,那本應是紅色但是卻是灰色的車尾燈就看不見了。
唐驥覺得周圍有點冷了,他輕輕跺腳,想要帶給自己身體一點熱量,但是絲毫用處也沒有。想了想,他鉆進了那一輛裝在樹上的汽車里。
車子的駕駛位上坐著一個西裝革履的人,正在抽煙,大概是車主。看到唐驥走上車來,沒有發火,反而遞給了唐驥一支煙。這里的所有人至今為止沒有說過一句話,但是僅僅依靠肢體語言已經能完成所有的交流。
唐驥點了點頭,抽了一口煙,有一股燒煤灰的味道,不過至少能帶給身體一點可憐的熱量,所以也就這么吸著。
過了一會兒,第二輛出租車到達,一個人坐上車,沖進了黑暗之中。然后是第三個人,第四個人,沒有人會因為插隊而爭吵,就仿佛他們已經知道自己改在什么時候坐車,在自己的車來之前,他們甚至都不會走兩步。
唐驥晃了晃頭,他的手指扣進了車子的扶手上的海綿里。漸漸地,海面被一點一點的摳出來,而他的手好像觸摸到了某個軟軟的、粘粘的東西。他把手抽了出來,他不喜歡那種手感,所以拉開車門,走下車去,他要坐下一輛出租車。
車子來了,唐驥大踏步走上前,也不管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徑直坐進了車子的副駕駛位。就在這時,那個腦袋扭過四十五度,看不清眼睛底下的面貌的司機突然說道:“你要去哪里?”
唐驥一愣,我要去哪里?他之前問過那些人這句話嗎?但是他還是如實的說道:“我不知道。”
“那你為什么要上車?”司機又問道。
“我……”直到這時,唐驥才意識到,自己為什么要上車?只是因為別人都在上車,所以自己也上了車?而此時,跟隨在他后面的人,或許就是本來要登上這輛出租車的人,只是靜靜地站在車門邊,和司機一樣,仿佛在等著他的回答。
“對……我還沒有到上車的時候。”唐驥突然笑了,這么回答道。
然后,周圍的一切都開始扭曲,世界變得光亮而有了顏色,身上一陣鉆心的疼痛傳來,伴隨著呼吸一陣陣的短促的胸悶。天花板是純白色的,而自己仿佛一個沾染血跡的木乃伊。
那是一場特大車禍,大概是在唐驥十八九歲的時候發生的,就在唐驥的外婆家的小區外。一輛黑色的小轎車撞在了樹上,當場碾死了四個人,然后油箱爆炸,碎片玻璃和沖擊波波及了周圍的一家餐廳還有十二個行人,除了唐驥以外全部死亡。
從那件事之后,唐驥斷了十二根肋骨,其中三分之一扎進了肺里,還有三分之一開放性骨折;另外切除了半個胃,順便給顱骨上鉆了個洞抽出了所有淤血。不過收獲也是有的,他的靈感變的強悍無比,甚至不需要任何降san行為就能夠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
晃了晃頭,唐驥回到了現實,門外的腳步聲又響了起來。
唐驥端著槍走出了房門。但是在那之前,他就已經確定自己并不是被任何人類所救助,否則自己的槍械不可能還在身上。
就算是在這個海潮的末世之中,槍械也是稀罕玩意兒,絕大多數的槍械全都在軍隊和魚群的大戰之中沉入了水底,而人類一旦入水,就相當于觸發了死亡flag,必死無疑。
客廳里是五六個看上去有些落魄的幸存者,四個男人,兩個女人,年齡相差挺大,從二十歲到六十歲都有。他們正在房間中間的一個碳爐上煮著什么東西,由于用的是撿來的煤渣,所以火力不怎么旺。
就在他走出來的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的向著他投射而去。也難怪,能夠活到今天的人,至少要有足夠強大的感知,也就是足夠警惕,否則早就在深潛者和魚群的襲擊之中死去,或者轉化成深潛者。
不過他們居然連一支槍都沒有,至少唐驥沒有感覺到危險。
唐驥曾經和古神做過一次交易,一次瘋狂的交易,能夠帶給他類似蜘蛛感應一類可以感知危險的魔法,而且是被動生效。但是其代價,就是在某些時候,眼睛會看到,耳朵會聽到某些不屬于這個維度的影響和聲音,比如先前的流著血的眼睛。
還有,虹膜會出血。
唐驥放下了槍,在沒有需要警惕的對象的時候沒有必要舞刀弄槍,憑借他的體術就能夠對付絕大多數數量在十以下的未經訓練的平民,或者數量小于三的士兵。畢竟,是用左胳膊上的活性肌肉所換來的身體素質。
就在這時,一個看起來大約五十多歲的男人突然站了起來,笑著揮手做熟稔狀道:“嗨,原來是你啊,唐驥,還記得仇正學叔叔我嘛?”
“不記得了。”唐驥老實的搖頭,他的記憶喪失的有點多,絕大多數沒有用的記憶全部被當做代價換取各種知識和力量了。
“唉,這么說就有些傷人心了啊,你還記得仇玖嗎?你的高中同班同學?”男人臉上有一瞬間的僵硬,但是還是熱情的說著。不過說實話,唐驥還真記得這么一個人,似乎算是自己的紅顏知己到女朋友之間的狀態的某個人來著?
“記得,你是仇玖的……”唐驥輕輕撓了撓頭問道。
“父親!”仇正學微笑著說道,還微微看了一眼自己的隊友,好像為此而感到多么自豪一樣。
“哎。”唐驥回聲到,一瞬間,仇正學臉上的笑容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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