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艷芳大師平靜地道:“請動手吧。”
我沒有愛情讓你兌現唐仇很快就恢復了她的冷、清和艷。
她劍眉輕輕一挑:“動手?你不是那么無情無義吧?”
艷芳大師平靜地道:“過去的事,提來作甚?我已六根清凈,出家為僧,再沒有愛情讓你兌現了。”
唐仇像看小狗小貓般側頭看了看他,像不相信他這種人會說出這種話似的。
“沒有情,我們之間,也有義吧?”
艷芳大師兩道淡眉蹙了起來,像在印堂間下了一道鎖似的。
“我就相信這一點,以致無家可歸。”
唐仇美美地笑了:“所以你還是你,你并未忘情,還記住以前的事。”
艷芳大師也并未給激怒,印堂反而重新開朗:“你要是不動手,放下小相公,去吧。”
唐仇抿咀笑道:“我不動手,但我賴在這兒,小相公的命在我手里,你能奈我何!”
“果然還是姹女唐仇!”艷芳大師不慍不火地道,“不過這一招耍不響了。因為趙好跟你說過:她要是傷一根毫毛,他都會找你算帳。”
唐仇夷然道:“我會聽他的話?”
艷芳大師道:“你要得到大快人參。”
唐仇輕松地笑:“我用得著怕他?”
艷芳大師道:“他確是個可怕的對手。”
唐仇嘆了一口氣,哀怨地道:“看來,你真的是抓準了對付我的竅妙。”
艷芳大師平靜地說:“一個人吃虧多了,對不吃虧的方法,總會有些把持。”
唐仇索性拉下了臉,寒起了容色,道:“那你想怎樣?”
只是這么一句,就充分地閃露著劍氣與英氣來。
艷芳大師神色不變:“放了小相公。”
唐仇哂然道:“你們是找麻煩上身,趙好會跟你們以血洗地。”
艷芳大師道:“我們自有辦法對付他。”
唐仇蔑然道:“就憑你們?”
艷芳大師:“袁天王就夠了,祖賢二弟正在米鋪里困住了他。”
唐仇這下倒不敢造次——趙好自入米鋪后仍全無動靜,已顯得十分不尋常:“你又憑什么對付我?我可不入布莊。”
艷芳:“放人吧。”
唐仇:“不放。”
艷:“那我就不客氣了。”
唐:“我可不要動手——”
——話未說完:
她的后發忽然豎起——千萬道發絲夾雜著暗器在黑夜里如密雨急襲艷芳大師!
說不動手,卻已動手。
——動手,就是蜀中唐門的:“發雨”!
發雨急射艷芳大師。
還暴射其他“天機”的高手。
連旁觀的一向只講實效不大理會手段的鳳姑,吃了一驚,罵了一句。
“卑鄙!”
可是艷芳大師似早已有了防備。
他突把袈裟一脫。
一甩。
虎的一聲,罩住了暗器,裹住了發雨。
袈裟所卷起的旋風,驀把所有的火把都摧熄了。
場中一點燈光也無。
黑。
全黑。
實體的黑。
一一在火光熄滅之前,鐵手已及時瞥見,哈佛揮手正令那一干“天機”子弟及時退了開去。
靜悄悄地退了開去。
看來,一切都早有布署。
黑里,什么都看不到。
夜里,正有一場舍死忘生的決斗。
一一而且還不止一場。
大家屏息以待。
黑夜里的格斗因為看不見,所以比看得見的更分外驚心。
——何況,這些人要對付的是武林中兩大兇徒:一個心狠,一個手辣。
余國情不禁有點耽心:“假如老三真的是在米鋪里,不知會不會有危險?”
鳳姑道:“國花是在米店里。趙好聞出了他著了‘冰’的傷口,唐仇也沒更正,他們那時已在同一陣線對敵中,看來國花真的是在里面的。”
宋國旗大感不憤:“那姓哈的要出賣三弟?!”
鳳姑道:“哈佛是只老狐貍。他這樣做無非是要把趙好引入屋里,但我想不透他如何對付這人魔!”
鐵手忽道:“他還有另一個用意:把趙好和唐仇這兩大敵手的力量分開。”
余國情更是大惑不解:“何不讓唐仇和趙好自己打起來更好!”
鐵手道:“其實,當時他們倆已交手數招,各討不了好,他們也不是蠢人,已不準備打下去了。哈佛一出來,使趙好進入屋里殺害情敵,并明知趙好會用話兌住唐仇,然后他們再來收拾唐仇。”
宋國旗也有著許多迷惑:“就算屋里布了機關,趙好入易出難,但艷芳大師收拾得了唐仇嗎?”
鐵手沉吟了一陣子,輕吟道:“‘四日壹女,三天哈佛,兩晚祖賢,一夜艷芳’。”
鳳姑接道:“兩晚祖賢,我還弄不清楚他的出處。但‘天機’組織第一好手:艷芳大師,他的武功非同小可,更可怕的是到了晚上,尤其是烏燈黑火、不能視物的夜里,他的武功,更能提高三至五倍以上!”
宋國旗恍然道:“啊,現在豈不正是……”
余國情也悄聲道:“就算有燈火,也給他全弄黑了。”
宋國旗喜道:“這樣說來,唐仇只怕不易討得了好。”
余國情這才明白:“難怪艷芳大師的外號是‘一夜艷芳’了。這個‘夜’是‘黑’字的意思吧……”
鳳姑喃喃道:“卻不知‘兩晚祖賢’的‘兩晚’又是何意?袁天王是不是可以制得住并瘋半癲的趙好呢?”
這時候,那米鋪前黑夜里傳來了聲響。
一些動作的聲音。
開始時,聲音很小。
漸漸,聲音大了。
到后來,聲音極大。
——那就像是一萬只棱子,正在織布機上急旋著、猛擰著、并劃著繃緊的絲而發出尖銳的嘶鳴。
就在這時,米店里傳出來密集的微光,同時也傳出了聲音。
先是嘯聲。
而后是歌聲。
那是趙好的歌聲。
歌聲瘋狂且亂。
擾亂了琴聲。
——只是,這琴、歌和嘶鳴卻同樣使人毛骨悚然:
為什么趙好竟會此時此境唱起歌來了!?
八、哥舒夜帶刀真正的英雄除了像常人一般享受愉悅之外,還得要享受痛苦。
家天下趙好進入了米鋪。
他的鼻子很靈。
膽子很大。
恨意很深。
一一這幾樣加起來:使趙好不惜冒險進入這家米鋪。
他恨李國花。他認為始終沒獲李鏡花芳心之故,全因為這位大相公。所以他要殺他。他膽大。他不認為袁祖賢是他之敵,所以直闖米鋪。他聞到仇人身上的味道,尤其是著了“冰”的味道,使“冰”毒的是唐仇,唐仇是他的師妹。他當然熟悉“冰”的味道。
進入了米鋪,四周當然都是米,一袋袋的米,一包包的米。
他聞到米香味。
當然他還發現了一件事:
這米店里奉拜著很多的靈位。
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靈牌。
——至少有百多個。
他忽然感到不適。
他覺得有很多“人”都在米鋪里。
——很多“人”,輕功比他好,內息比他高,所以比他更無聲無息、莫測高深。
這使趙好很震訝。
——因為以他的功力,居然還使他摸不準的高手竟有這么多,而且都悄沒聲息地會集在這兒,事前他竟一無所知,那是比白天亮的是月亮更令人詫異。
他心中震動。
他開始有點后悔:
——為什么要貿貿然進來闖這一陣?
幸好,這時,一個聲音響起:
“放下大快人參,你可以安然步出此門。”
趙好第一個反應就是:
他試圖闖出去。
可是沒有用。
出不去。
——種巨大、無形、奇異、前所未遇的力量,正在左右著他、左右包圍了他,使他左沖右突甚至鬧得個左支右絀都闖不出路向來。
他從未遇過這樣的事。
他也從未遇過這樣的高手。
一一而今,他竟連“敵人”都沒看見!
“敵人”也根本沒“現身”!
他解開赤色頭巾,他抹去了額上的汗,第一句話就問:“袁二,你布的是什么陣!?”
袁祖賢答:“這不是陣,所以你破不了。”
——有陣,才有破陣。
——天下最高明的陣也有其破解之法。
——無陣,便不可破。
趙好為這一句而頓悟。
他再問:“你請了什么人來!?”
袁祖賢:“我沒有請人來。我就一個人,加上國花負毒為我撫琴對付你已綽綽有余。”
趙好不信。
因為他就折在這里。
——可怕是這屋子里的“人”簡直不是“人”,而純粹是一種“高人”的壓力!
所以他厲聲道:“你說謊!”
袁祖賢語氣堅定而高傲:“我不必對你說話。你承受的壓力,不是人為的。這兒有我歷代祖先九十八人的靈位,這兒是我的家。我天天奉拜他們,依時上香,初一十五,齋戒沐浴,念經祈禱。先祖先宗已自成一股力量,你既然闖入我的家,就自然為先祖先宗所制。你等于是一個人跟我全部祖先為敵,我的祖先多是名臣勇將,英雄烈士,你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抵擋得住我們全部!你錯進這兒了!”
趙好怒道:“你說鬼話!”
袁祖賢道:“不是鬼話。人是父母生出來的,父母也有父母所生。一旦先人死去,既不拜祭,即是忘了生你育你之因,背了生你育你之恩,其靈必生不安。要是把這些先人的靈力都聚合起來,與所習武功配合運使,武功自然更加高強。不過,這種功力窮你一輩子之力,也練不成。”
趙好忍不住問:“為啥?”
袁祖賢道:“因為你的人狠毒,作惡無算,嗜殺如狂,早已羞見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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