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去看爺爺奶奶。爺爺已經(jīng)快90歲了，但是身體還蠻硬朗的。我到的時候，爺爺正在陽臺擺弄花，把花盆里的土全倒出來，弄得陽臺到處都是，奶奶在旁邊罵他：“老家伙，不把花全弄死你真是不舒服啊！”爺爺耳背，繼續(xù)興致勃勃地弄他的花，對奶奶的叫罵充耳不聞。我走到爺爺身后，大聲地叫他：“爺爺，我回來啦！”爺爺抬頭看到我，用家鄉(xiāng)話對我說：“孫子回來了！”然后丟下他的花，說：“來來來，孫子，爺爺好久沒有跟你下棋了，我前些天還跟你奶奶說著，孫子回來了要跟你殺幾盤�！蔽曳鰻敔斶M(jìn)房間，剛擺好棋盤，就聽到奶奶在陽臺大聲叫道：“老頭子，你的花又不搞了？”爺爺說：“明天！明天我就搞好！”奶奶走進(jìn)房間拿掃帚，嘟噥著：“還明天，明天它還沒死的話才是怪了。真是個老頑童，跟個小孩兒一樣，想起什么事情就做什么事情�！睜敔攩栁易鰝刹毂�的感覺怎么樣，我說很累，駐地在大山里，每天除了戰(zhàn)友，連個生人都難看見。

　　爺爺對我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我們家海軍、陸軍都有了，還有了一個偵察兵，就差一個空軍的了！”我和爺爺邊下棋邊閑聊著，奶奶收拾了爺爺?shù)摹皻埢〝×�”，到廚房里做飯去了。爺爺?shù)钠寮即蟛蝗缜埃�我連贏了幾盤。爺爺把棋一推：“哎呀，老啦，老啦，連孫子都下不過了�！蔽矣谑呛蜖敔斢峙艿疥柵_去侍弄他的花了。吃了晚飯，我和爺爺奶奶出門散步，爺爺對我在部隊的事情很感興趣，問我現(xiàn)在部隊的情況。雖然爺爺已經(jīng)離開部隊多年，但是還是很關(guān)心部隊，說著說著就說到當(dāng)年他們打日本人的時候。爺爺沉浸在他的歷史中：“那時候我們苦啊。我跟著桂系的部隊，打到了山東，又從山東退回到廣西，全是走路。我?guī)У臋C(jī)槍班，從山東出來的時候有十個人，一路被日本飛機(jī)炸，大炮轟，走到廣西的時候，只剩下三個人了。衡陽保衛(wèi)戰(zhàn)，我們都已經(jīng)到達(dá)城下了，跟日本人就隔著小河對峙。唉，上級腐敗，竟然把我們撤了回來，把衡陽的弟兄們?nèi)咏o日本人殘殺！唉，我這輩子都覺得對不起這些弟兄們�！蹦棠陶f：“又翻老黃歷，老頭子，都過去了。我們不是都熬過來了嗎？平平淡淡的日子才叫過日子�！睜敔斦f：“是啊，平淡才叫過日子。

　　現(xiàn)在孫子長大了，有出息了，還當(dāng)了偵察兵！爺爺除了希望孩子們過得好，也沒什么其他的要求了�！蔽艺f：“爺爺，我會努力的，當(dāng)個好兵�！睜敔敽鋈粏栁遥骸皩O子，上次有個同學(xué)來找你，是個女的，蠻漂亮的，爺爺看她好像對你有意思�！蹦棠绦λ�：“老家伙，只要是女的來找孫子，你都看人家對你孫子有意思。”爺爺形容了半天也沒讓我明白是誰來找我。過了一會兒，爺爺又來了：“孫子，有沒有中意的姑娘？爺爺給你去提親！”我哭笑不得：“爺爺，部隊士兵不許談戀愛�！睜敔斦f：“你別跟我說部隊。我?guī)П�那么多年還不知道！你們這些小東西，表妹特別多。表面是妹，背地里誰知道是什么，老實交代！”我不好意思：“我碰到一個，長得很漂亮，但是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歡我�！睜敔斠宦牐骸伴_玩笑！我孫子看上的她敢不喜歡？住哪兒的？爺爺明天就去跟她說�！蹦棠陶f他：“得了吧你，你去還不把人家給嚇跑了？跟個土匪似的，一身的兵痞子氣！”轉(zhuǎn)過頭對我說，“孫子，你爺爺想抱重孫了，你要抓緊了。有看上的先交往著，退伍了就結(jié)婚。”爺爺?shù)那榫w低落了下來，眼睛無神地看著夕陽：“是啊，我結(jié)婚晚，你爸結(jié)婚也晚，我不知道還有幾天日子了，是想抱個重孫了�！蔽矣悬c兒手足無措，奶奶說：“唉，你爺爺真的老了，跟個小孩兒一樣情緒化，過會兒就好了�！奔倨谥形胰フ疫^幾次雪凝，我想帶她到爺爺家里吃飯，但她都用各種理由推托掉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我在她面前，總是放不開，她讓我覺得雖然近在咫尺，卻又遠(yuǎn)隔天涯。假期很快就過去了，我就要歸隊了，我給她打電話，說我馬上就要回部隊了，希望她來送我。她淡淡地“哦”了一聲，說：“我在上班，不方便出去，祝你一路順風(fēng)！以后跟我常聯(lián)系。”火車把我的人帶走了，而我的心卻癡癡地留在了她那里。我很失望。我和雪凝的關(guān)系依然停留在普通朋友的階段，她看得出我的意思，而我卻總是不會表達(dá)。我真希望假期長點兒，永遠(yuǎn)不會結(jié)束，我很希望她做我的妻子。然而，后來我們雖然一直保持著聯(lián)系，但是關(guān)系卻永遠(yuǎn)是這樣若即若離，似乎像兩條偶爾相交的直線，倏忽之間又各自回到了自己的軌道，直到現(xiàn)在。多年以后，她這么跟我說：“其實不是沒給你機(jī)會。那時候，你只要勇敢點兒，牽著我的手不放，我就會答應(yīng)你了。”我錯過了最好的機(jī)會。她說我膽小，也許吧，部隊是不允許戀愛的。而且，我們的信件和通話都有嚴(yán)格的管理規(guī)定，我不能經(jīng)常和她聯(lián)系。此時，我開始有點兒理解師父當(dāng)時的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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