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訓練營 4
教官要求連只蛆都不能剩下,整個糞坑要清理得放水進去就可以直接飲用,而且還把掏出的大糞全部鋪到訓練場邊。教官倒是聰明,帶了個防毒面具,拿著根棍子站在我們身后監督,看誰動作慢就給一棍子。我們要是動作一快,就會濺得自己滿身都是。教官還大罵我們都是飯桶,連拉的屎都那么臭,防毒面具都擋不住。阿嘎頂了一句:“難道你拉的屎是香的?”教官二話沒說,一腳就把阿嘎踹進了糞坑里!阿嘎掙扎著爬起來,哭喊著:“你他媽的黃世龍,老子跟你拼了!”說著把勺子朝黃世龍甩了過去,教官轉身避過勺子,一棍子又把阿嘎打下了糞坑,然后命令道:“你們幾個,給我按著他,讓他吃屎!”我們那時侯不知道說什么好,看著戰友被這樣虐待,只能低聲地哀求著:“教官,教官,饒了我們吧!苯坦佟昂摺绷艘宦,用手彈了一下沾在衣服上的屎尿,說:“都給我掏干凈了!”說完就回去換衣服了。我們把阿嘎拉出來,阿嘎只知道哭,渾身都是大糞。我們也不知道臭了,幫他把衣服清理一下,繼續含著眼淚掏大糞,把大糞鋪到訓練場的一角。掏完大糞,阿嘎自己就跑到黑板邊把旗給扯了,然后坐在黑板邊,只是拼命地哭,拼命地哭!我們怎么拉都拉不動他。
大糞在陽光的暴曬下散發出一股股令人作嘔的臭味,飄散得整個訓練場都是。更可惡的是吃晚飯時教官把我們集合起來,集體端著飯菜圍著這堆大糞吃飯。此時的我已經根本不在乎什么尊嚴和人格了,只要能吃飽就行,許多戰友吃了兩口就惡心得嘔吐。我拼命地忍著大糞散發的臭味,心里想著,如果肚子空空,怎么能撐得過體能訓練?還有一次,剛吃飯,沒吃上兩口緊急集合哨聲就響起來,我們扔下飯菜就沖出去。在門口,教官大聲說:“吃不了不許浪費,全部倒到垃圾桶里。”我們又殺回去,稀里嘩啦地把飯菜倒到了大桶里,里面都是些潲水,還漂浮著死蒼蠅。等我們跑完15公里的時候,肚子已經餓得前胸貼到了后背,只是焦急地盼望著開飯,誰知道教官說:“今天的飯都在這桶里了,想吃就自己去拿。”當時我們真的是什么都不顧了,一群人圍著潲水桶爭搶著,抓起來就吃。一些戰友吃著吃著就吐了,連苦膽水都吐了出來。而我,拼命不去想這個食物怎么樣,而是惡狠狠地在心里罵道:“媽的!黃世龍,這是你的肉,這是你的心,老子全把你個狗娘養的吞到肚子里去!”吃完“晚飯”,老兵給我們送來腸胃消炎藥,免得我們拉肚子。
兔子恨恨地說:“貓哭耗子假慈悲,發什么藥!發藥怎么讓我們吃那些東西?”然后把藥片甩到地上。老兵笑了笑,對他說:“小兄弟,這個是鍛煉你們吃異食的習慣,想當特種兵,不可能每天有好吃好喝的招待你,以后你就知道了!庇侄喟l了一份給兔子,我勸兔子說:“兔子,吃吧,不是毒藥,吃了總比不吃好!蓖砩系臅r候,廁所還是人滿為患,很多已經拉到了身體虛脫!還好我是“硫酸胃”,什么東西吃下去都消化得干干凈凈,吃了藥后倒沒拉肚子,F在回想起,感覺非洲難民都沒我們可憐。不過,那時候真的什么都沒想,只想著把肚子填飽。所謂的鍛煉我們吃異食的習慣,進行了一周。這些天里,教官每天把我們趕到一個臭水塘里,舉著槍,反復蹲下、站起。水塘的水剛剛沒過胸口,一蹲下就沒過了頭,滿頭滿身的惡臭。
“黃世仁”站得遠遠的,大聲地吼我們:“把槍舉高點,舉高!槍是你們的第二生命,把槍保護好,誰的槍沾水了晚上就別睡覺!”奶奶的!老子第一條命都被你整得只剩半條了!還什么第二生命!總算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教官叫訓練停止,開飯。我們剛要爬回岸邊,教官那令人作嘔的聲音又響了:“在下面吃,誰讓你們上來的?”午飯是饅頭,老兵在岸邊把饅頭遞下來,我們一個一個傳到隊伍后面。我偏偏那么倒霉站在隊伍的倒數第二個,白饅頭傳到我這里的時候已經變成炭那么黑了,還散發著一股臭味,我和排最后的十二你看我,我看你,哭笑不得,這還叫饅頭?十二愛開玩笑的天性此時暴露出來了:“葉子,我跟你換個吧,好像你的白一點兒!”我說:“換給你也變成黑饅頭了!笔f:“是哦,怎么才能吃到白饅頭這是個問題!边^了一會兒,他說:“下次我們排前面,就有白饅頭吃了!”我點點頭:“對,下次排前面!爆F在想起來,那時候我們怎么那么無聊,智商怎么會那么低?為個饅頭還要討論了那么久,最后得出個結論是排在前面才有白饅頭吃!第九周,幾個老兵在用背包裝沙子,然后一個個背包過磅,我們看著,心想:“天!又是來什么新花樣整我們啊。”一個老兵看到我們驚訝的樣子,笑瞇瞇地對我們說:“今天晚上吃多點兒,明天你們有活干了!钡诙煲淮笤缙鸫,排好隊,早飯都沒吃,我們被老兵用車拉到離營地很遠的地方。那時,我們還剩下大約200人,和我同宿舍的阿嘎和響馬,還有小狗都已經被教官踢出去或者自己扯了旗。說真的,每天都訓練,我們除了自己宿舍的人,其他的幾乎不認識,教官也不知道我們的名字,每次問話前都要報自己的編號。這次,從其他宿舍分過來的是老馬、大魚和洋洋。教官把我們趕下車,然后把背包給我們,對我們說:“背包加槍,全部負重有37公斤多,看誰能中彩,有幾個背包是加了料的。這里離營地有50公里,自己跑回去吧,給你們12個小時!順著路跑就行了,早到早吃飯,晚到就餓著吧!”然后,把車開走了。
媽呀!50公里,12個小時,37公斤負重!我們什么都沒想,拔腿就跑。路上有老兵和助教大聲提醒我們動作要領,上山的時候,讓我們彎下腰,盡量地把負重壓到胯上,減輕腰部和肩部的負擔,下山的時候放低重心,免得一個筋斗翻下坡。教官騎著他的那輛破摩托車,罵罵咧咧,拿著根鞭子動不動就抽誰一下,小龍跟在后邊狗仗人勢地也沖我們“汪汪”亂叫。跑了沒幾公里,隊伍已經拉成了稀稀拉拉的一長串,個個累得跟狗喘一樣。不過,我還是堅定地朝前、朝前,此時的我有個信念,就是不能讓黃世龍把我看扁了。跑了一天,我終于看到了營地,不過腿已經軟了,身上的負重像山一樣壓在我的肩膀上,每走一步都氣喘吁吁。喉嚨像堵了塊布,任憑怎么用力呼吸都感覺缺氧。路上,有一個戰友實在跑不動了,就趴在地上號啕大哭。兩個戰友扯著他跑了一段,也不行了,三個人就這么在路上大聲哭喊著,F在想起來,這是我自出生以來第一次聽到的最凄涼、最讓人傷心的男子漢的哭聲。
老兵和助教大聲地喊著:“跑!跑!跑!快點兒,快!往前跑!”教官黃世龍時不時趕過來就是一頓罵、一頓鞭子!我也已經快虛脫了,腳底下軟綿綿的,像踩在棉花上,眼前老是有星星晃動,我深刻地體會到了什么叫做眼冒金星!我咬緊牙,對自己說:“堅持,堅持!就要到了,沒多遠就到了!”我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動。我不知道我還有多少時間,現在,我只知道,快點兒到達終點。離營地還有五六百米的地方是個小山坡,我摔倒了。教官給了我一鞭子:“滾起來,人渣!你媽的就這鳥樣!滾起來!給我快點兒朝前滾!”我爬起來,沒跑多遠,又摔倒了,整個人朝前撲倒,雙手已經麻木了,已經連本能的支撐動作都做不到位。我的膝蓋摔傷了,我想,我堅持不住了。離營地只有200多米,我卻怎么也爬不起來,腳已經軟得支撐不起我了。這時候,一個助教對我大聲說:“起來,快起來,目標就在前面!快,你能做到!相信自己!起來,快起來!”這是我進訓練營到現在為止,聽到的第一句鼓勵的話。我好像又有了一點兒力氣,勉強支撐著爬了起來,用槍托支撐著,一瘸一拐地繼續向前挪動雙腿。小龍此時跟在我的后面,“汪汪”地沖著我吼。
我腦子里一片空白,心里念叨著說:“小龍,你咬死我我也跑不動了。你最好把我咬死了,我也不用受這個罪了。”教官這時候不知道從哪兒找了根木棍,照著我的腳來了一棍,我又倒下了,爬起來,又一棍。教官什么都沒說,我爬起來就把我打倒。我的膝蓋很痛,雙腳已經支撐不起身體。我的眼淚又流出來了,分不清臉上哪是淚,哪是汗。我想放棄,覺得好孤獨……可是,營地就在眼前,而我從小就性格倔強,我想:哪怕我爬都要爬到終點,哪怕我被踢出去,也要體體面面地走。就這樣,我就爬,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爬完了最后的200米。我的腳好像已經不屬于我了,大腿劇烈地抽動。
幾個老兵提著醫藥箱跑過來,給我揉大腿和腳掌,測量我的脈搏和心跳。我躺在地上一點兒感覺都沒有了,眼神空洞地望著夕陽,身體任憑老兵擺布。老兵給我喝水,我突然眼睛發亮,一把搶過水壺“咕咚咕咚”大口地喝。我現在才想起來,我已經一整天沒喝過一滴水了。老兵一把將水壺奪走:“找死啊你?慢慢喝,要不腸胃吸收沒那么快,全部變成汗排出來就脫水了!”喝了水,我喘了一陣,用槍支撐著站起來,一拐一拐地走到教官面前:“報告,學員4318,武裝負重50公里越野完成,請指示!”教官的嘴角終于流露出一絲笑容,說:“稍息,原地休息!”我嘩地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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