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教太子示以《帝范》 敬玄奘終為經序 2
李治接著道:“不管世事如何變化,父皇定下的國策,兒臣務必遵守,父皇辦過的事,說過的話,兒臣絕不改動半分,總而言之,兒臣按父皇的法子來治理國家,那是一點兒都不會錯的。
李世民聽到這里,心里形成了這樣一個觀念:讓此子如自己這樣開創一代盛世,那顯然是不可能的事;然讓他延續自己的做法,國運可以繼續昌盛,他也不失為一位守成之主。至于今后呢?子孫們能否千秋萬代永為中國之主?李世民難以看到今后之事,也就懶得繼續想了。
父子二人又談了一會兒,李世民覺得有些倦意上來,遂揮揮手道:“我有些乏了,你先退下去吧。”
李治捧起《帝范》,恭恭敬敬地退出殿外。
時間倏忽過了數月,這日,李治為母親長孫皇后追福而造的大慈恩寺落成。
大慈恩寺建于長安晉昌坊內,進入寺院山門,左右有鐘樓、鼓樓對峙,再向前依次為大雄寶殿、法堂、后院。該寺占地一百二十畝,是長安占地面積最大、規模最宏偉的建筑。
李治先到大慈恩寺走了一回,行到后院,看到此處環境清幽,房舍青青,心中想起了一個好主意。這日早朝之后,隨李世民進罷早膳,李治小心說道:“父皇,大慈恩寺已建成,兒臣昨日去寺內觀看,覺得此寺建得還算妥當。”
李世民點頭道:“嗯,你母已逝去十余年,你有此心情為其建寺追福,不枉她養你一場,世人也知你的一片孝心。我近幾日若有暇,可到此寺觀望一回。”
“兒臣心想,此寺剛剛建成,寺內尚未完全收拾干凈,待諸物備齊,僧人入住,再請父皇入寺觀看。”
“也好。”
“父皇,兒臣有一事相請。”
“嗯,你說吧。”
“兒臣見此寺規模宏大,又是為母后追福所建,須覓一高僧為此寺上座。兒臣左思右想,覺得國內高僧中,唯玄奘法師最為著名,因請父皇恩準,讓玄奘法師為此寺住持。”
李世民當即答應,說道:“好哇,玄奘應該為京中最大寺院之住持。那弘福寺由王君廓舊宅改建,如今已顯得破舊,我早想為其翻建一番。現在大慈恩寺落成,倒免了一番工夫,可讓人將弘福寺稍加修繕即可。治兒,你這個想法很好,我照準。”
“兒臣那日入寺見其后院建得還算整齊,其廳堂明亮,通風甚好,因想此處可為玄奘法師譯經之所。兒臣又想玄奘法師在此處譯經,更為母后追福不少,特請父皇予以賜名。”
李世民一直認為李治比較懦弱,認為此是君主的大忌。遼東之戰后,李治一直候在其身邊殷勤伺候,時刻關注自己的飲食起居,讓其心中有了不少暖意。他還從李治身上,回想起與長孫嘉敏恩愛相處的場景,如此就抵消了李承乾和李泰為爭皇位帶給自己的冷意。李治今日呈請玄奘為大慈恩寺住持,李世民這一段時間與玄奘過往甚多,衷心欽佩玄奘的學識和修為,自然遂其心意。此事又與長孫嘉敏相連,讓李世民心中更添暖意,他不事思索,當即答道:“如此,就命名為翻經院吧。”
“請父皇命筆,惠賜‘大慈恩寺’及‘翻經院’之墨。”
李世民笑容上臉,笑道:“治兒何以如此性急?”一邊說一邊走至案前,取筆題字。
數日后,由李世民親筆書寫的“大慈恩寺”和“翻經院”被制成鎦金匾,懸于寺院山門和后院門頭上。
玄奘自弘福寺移居大慈恩寺,又成為京城佛界的一件盛事。
是日,自弘福寺至大慈恩寺的兩旁街道上,立滿了金銀寶剎和珠玉寶帳香舁。這些寶剎小者高一丈,大者高二丈,刻香檀為飛簾、花檻、瓦木、階砌之類,其上遍以金銀覆之;寶帳香舁鮮艷如花,輔以珊瑚、瑪瑙、珍珠、瑟瑟等珠寶裝飾幡幢。巳時正牌時分,載著佛舍利、佛經的香車最先起行,佛樂亦同時奏起。身穿大紅袈裟的玄奘帶領隨行僧人護持佛寶,緩緩而行,其后為全城的僧侶,有一千余人;再其后為文武百官。僧人邊行走邊一路梵誦,儀式顯得非常神圣。
是日,朝廷下令京城衙署放假一天,許多人來到弘福寺至大慈恩寺的沿街觀禮。他們臨街瞻仰盛事,散施祈福,只見幡花鼓舞,迎呼道路。
大隊行到安福門下稍微停頓了一下,玄奘帶領僧眾向樓上施禮。原來李世民帶領李治及后宮嬪妃此時站立在樓上,也來觀禮。
京城士庶看到皇帝現身,一面歡呼,一面叩拜。
李世民在樓上面露微笑,然后擎起手中香爐,向玄奘及僧眾致禮。再看李治、后宮嬪妃手中,皆有一個冒著裊裊香煙的香爐,他們目送下面隊伍起動,然后再目送其漸漸遠去。
玄奘入大慈恩寺的第五天,這日午后,蕭瑀匆忙入寺向玄奘傳旨:明日李世民要入寺觀禮。
全寺上下頓時忙碌起來,沙彌們灑掃庭院,僧侶們在大雄寶殿內預習演禮誦經,以候李世民的到來。
翌日辰時三刻,玄奘帶領寺內有地位的僧人,立于山門前迎接李世民的車仗。街道的石板路上,被打掃得干干凈凈,街道兩邊,薛仁貴安排宿衛每隔十步站立一人,他們身板挺直,目不斜視。
李世民今日僅帶領李治、蕭瑀、褚遂良、馬周等人入寺觀禮,可謂輕車簡從。他們到了大慈恩寺下車,玄奘等僧人前來施禮,并引導李世民等人進入大雄寶殿。
殿內香煙繚繞,香燭勁燒,僧侶們皆盤腿坐在兩側,低眉齊聲誦經。李世民進入殿來,一徑走到香案前,伸手取過一炷香,點燃后插入香爐之中,然后行禮。
李治隨后來拜,此寺因是其為母追福所建,其拜佛之時更為虔誠。
拜佛事畢,玄奘引李世民進入殿后法堂。李世民到了堂前,環顧左右道:“不用入此堂了。法師,那翻經院在何處?你可領朕去那里走走。”
玄奘手指堂后,說道:“陛下,翻經院就在此后。”說完,在前引路,帶領眾人向翻經堂行去。
李世民見此院面積不小,房舍甚多,遂對李治道:“治兒,你為母追福,心愿不小。觀此寺建筑,堪稱京城第一。你為建此寺,大約將所有薪俸都舍在這里了吧?”
李治答道:“兒臣為追憶母后慈恩,發心愿造此寺,不敢敷衍了事。”
玄奘接口道:“皇太子仁孝,造此寺更為佛門之幸。陛下,寺內現有別院八所,房屋八百余間,可容僧人三百,為京中寺院之首。”
大慈恩寺于貞觀末年建成,歷朝不衰。其最盛時,有院十余所,房一千八百九十七間。
李世民環顧院內,點點頭道:“此寺規模確實不小。治兒,你建造此寺,又請玄奘法師入寺為上座,卻疏忽了一件事。”
李治不明所以,急忙問道:“父皇,不知兒臣疏忽何事?”
李世民手指院內正中,說道:“你們看,此院開闊,似少一物點綴。少了何物呢?玄奘法師自天竺回國時,攜回舍利子、佛像及多卷經書,這些經書翻成漢文后,又可增加一倍。如此多的經卷,最怕潮濕,須有高塔貯存,方為萬全。”
原來李世民想在此寺內建一高塔,以貯舍利子、佛像及經卷。玄奘聞言,口念佛號,以表謝意。李治則說道:“父皇明見,此為兒臣之失。今日之后,兒臣找閻立德來此踏勘,以成圖紙,爭取早日建成。”
此塔后來果然建成,不過為李世民逝去以后的事了。該塔建成后高五層,內土外磚,用以保存玄奘從天竺取回的佛經、佛像、舍利子,即是后來聞名于世的大雁塔。此塔所以取名為“雁塔”,緣于玄奘所撰的《大唐西域記》里講述的一個佛經故事。
古天竺摩羯陀國有一座王舍城,城外帝釋山上有一寺院,寺院和尚信奉小乘教,開“三凈”之食。所謂“三凈”之食即所食肉類以未殺、未見、未聞為準。這些僧人進“三凈”之食每日進一餐,過午不得食,歷來如此。一日午時將過,眾僧饑腸轆轆,因午飯尚無著落,甚為埋怨。一僧忽見空中有群雁經過,隨口戲言道:我們今日無飯可吃,若菩薩有靈,應知我們的厄難啊!其話音剛落,就見那只頭雁停飛,投身自盡于眾僧面前。眾僧大為震驚,既愧疚又傷感,都說此為菩薩的旨意,信奉大乘教才是。于是他們改信大乘教,在寺前埋雁建塔,從此將菩薩稱為雁王,將此塔稱為雁塔。玄奘為了弘揚大乘教,將新建此塔名為雁塔。雁塔建成后,朝廷每年科舉時,新中進士都要來此塔前游覽一番,在塔上刻名題詩,名為“雁塔題名”,士林又多了一段佳話。
他們邊說邊行,不覺已到翻經院前。李世民舉目一望,見此院青磚青瓦,掩映于綠樹之中,果然為一處清幽所在,遂贊道:“此院建得不錯,與弘福寺相比,實有天淵之別。玄奘法師,朕曾聽你描述過天竺那爛陀寺之勝景,你不妨以此寺為本,逐漸弘揚佛法,亦形成為中國之那爛陀寺。”
玄奘想起那爛陀寺之規模及其豐富的經卷,心想中國若成就此規模,非一日之功。不過李世民今日隨口提起,即為皇帝之金口,對佛界而言為榮耀之事,遂躬身施禮道:“托陛下金口玉言,貧僧定窮畢生精力,盡譯梵文經卷,弘演佛旨,精研佛理,以成就陛下之志。”
說話間,他們入院進入翻經堂內。就見室內窗明幾凈,臨墻的書櫥里擺滿了經卷,案頭上也攤滿了經卷、筆硯等。因迎候李世民,這里的譯經之僧皆入大雄寶殿內誦經,所以此堂暫時無人。
李世民問道:“玄奘法師,近來譯經進程若何?”
“稟陛下,貧僧等人近日已將《瑜伽師地論》譯完,凡一百卷。這里已為陛下準備好了一本,近日正好呈上。”玄奘說完,轉身取來那套譯就的《瑜伽師地論》。
李世民大喜,伸手從中取出一冊,說道:“法師前次在玉華宮談論,讓朕了解了瑜伽大義。你攜去的前半部分《瑜伽師地論》,朕已細讀了一遍,覺其蘊理深遠,回味無窮。遂良,你將此本攜回,依之敕寫九本,將之頒與雍、洛、并、兗、相、荊、揚、涼、益等九州,讓其刺史閱后再輾轉流通。”
褚遂良答應后亡前將《瑜伽師地論》包起。玄奘更是喜出望外,因為李世民此舉,表明朝廷大力支持天下人讀佛經,代表了一種趨勢。
李世民又問道:“玄奘法師,《大唐西域記》可曾撰完?”
“該書已近尾聲,待貧僧再潤色校勘一遍,十日內定呈于陛下御前。”
“嗯,貞觀以來已有兩部輿地之書可以流傳后世。一本是魏王府文學館所撰之《括地志》,再一本即為法師所撰之《大唐西域記》。這兩本書一寫國內,一寫國外,可謂相得益彰。”
李世民如此評價《大唐西域記》,玄奘急忙謝道:“貧僧撰述太慢,以致讓皇上未睹此書,實為有罪。貧僧見過魏王府所撰《括地志》,深知此書汪洋恣肆,史料翔實,則貧僧所撰無論如何不能與其相比。陛下剛才說要將《瑜伽師地論》頒行九州,此為佛門之幸。為了更好地弘揚佛法,貧僧斗膽相求一事,不知陛下能允否?”
李世民知道玄奘又想讓自己為所譯佛經作序,遂躊躇答道:“法師為我朝增輝不少,但有所求,朕自然相允。”
“貧僧以前曾提起過,即是想讓陛下為所譯佛經作序。貧僧領人所譯佛經,至今已有九本,計五百多卷,小有規模。若陛下能為作序,則能一統佛學派別之紛爭,使佛法能夠正確地傳揚天下。”
李世民笑對李治、蕭瑀、馬周、褚遂良等人道:“法師有此請,朕不應該推辭。可是呀,朕對佛學了解甚少,若序中錯訛一句,即會流毒天下,所以朕萬分慎重,不敢輕易答應。”
蕭瑀一生信佛,此時唯恐李世民不答應,遂上前躬身道:“陛下一生閱遍群書,引禮度而成典則,暢文辭而詠風雅,則一通百通。老臣以為,陛下可以為佛經作序。”
褚遂良和馬周覺得李世民一生著述甚多,而從未在佛學方面有所涉及,不免遺憾,遂贊同蕭瑀之言。
李世民見李治在那里默默無言,遂問道:“治兒,你以為呢?”
李治答道:“兒臣以為,弘揚佛法,止其教派紛紜爭論,是為今日佛學首務,這樣做,對教化天下有益,兒臣認為可以作序。”
李世民見眾人皆贊同自己為佛經作序,遂笑對玄奘道:“法師好大面子啊,他們皆為你說情。也罷,他們既然為你相請,你就謝謝他們吧。”
玄奘見李世民答應為佛經作序,激動不已,急忙斂身合十為禮,拜謝眾人。
李世民回宮后遂玄奘之請,頗下了一番工夫,為玄奘所譯佛經作序一篇,因佛學以經、律、論(經為佛所自說,論是經義的解釋,律是戒律)為三藏,故此序名為《大唐三藏圣教序》,凡七百八十言。
玄奘接到李世民寫就的《大唐三藏圣教序》,自然滿心歡喜,對李世民充滿了感激之情,遂寫就千余句之書呈與李世民。
李世民接書后細閱一遍,感受到了玄奘的真誠感激之情,遂提起筆來,又給玄奘寫了一封答書:
朕才謝硅璋,言慚博達,至于內典,尤所未閑。昨制序文,深為鄙拙。唯恐穢墨于金簡,標瓦礫于珠林。忽得來書,謬承褒贊。循躬省慮,彌益厚顏,善于足稱,空勞致謝。
李世民書中言詞謙遜,可以看出其對玄奘充滿了尊敬之意。李世民一生以文才武略縱橫天下,晚年得遇玄奘竟然傾倒如斯,實為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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