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老僧痛失《蘭亭序》伏允潰逃茫沙磧 2
辯才明白他的心事,微微一笑道:“蕭生不用太過惋惜。《蘭亭序》帖久藏房梁上,老衲許多年來也僅僅是看過幾回。老衲每日有臨書數(shù)遍的習(xí)慣,此帖明明藏在舍中,又不敢拿出,這份煎熬難以言表。這樣吧,老衲先不將此帖藏回原處,你的這數(shù)張?zhí)矔翰蝗』兀蛿[在這里,讓我們這幾日好好地看個夠。這樣好嗎?”
蕭翼大喜,躬身謝道:“師父如此安排,實為弟子著想。大恩不言謝,弟子唯望這幾日不離《蘭亭序》,并多向師父討教,爭取使自己書藝能上一層樓。”
“使書藝進(jìn)步須有水磨工夫,你能在這幾日中領(lǐng)會一些韻味,已經(jīng)不錯了。”辯才淡淡說道,顯然答應(yīng)蕭翼住此觀書。
此后幾日,辯才將這幾張?zhí)糜诎干希c蕭翼一起或觀摩評點,或揮筆臨摹。窗外日起日落,兩人沉浸在探討書藝的快樂之中,渾不知時辰飛逝。
到了第二日午后,小童輕聲對辯才說:“師父,方丈派人來催,問師父何時起身?”
辯才茫然不答,思索頃刻,方才恍然大悟,輕拍腦門道:“瞧老衲將此事忘得一干二凈。蕭生,邑汜橋南有一嚴(yán)家,是愛來本寺的施主,每次布施甚巨,今日家中有事開齋七日,讓寺中老僧前去,老衲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方丈。我這幾日習(xí)書不停,卻將此事忘到九霄云外。”
“師父最重言諾,似立刻成行才是,弟子暫且告辭。”
辯才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說道:“今日若行,到嚴(yán)家時辰已晚,不如明晨趕早前去。老衲出行,你也不用告辭,就和小童一起留舍習(xí)書。老衲短則三日,長則六日即回。”
蕭翼又在舍中逗留了一個多時辰,他想了想向辯才告辭:“師父,你明日即行,弟子也想趕回旅舍,瞧瞧蠶種賣得如何。這幾天忙于書藝,竟將蠶種之事忘得一干二凈。萬一折了本錢,弟子今年的生計就困窘了。”
“好吧,你就去將蠶種之事了結(jié)。這幾張書帖就放在案上,留童子在此看守。你這幾日若有閑暇,可隨時來舍臨摹。”
蕭翼拱手辭去。
第二日清晨,蕭翼踏著路上的朝露,迎著彤紅的太陽向戒珠寺走去。他揣摩辯才已經(jīng)上路。果然,他一拍舍門,小童探出頭來,見到是熟識的蕭翼,說道:“師父天不亮就走了。”
蕭翼點點頭,說道:“師父昨日已對我講了。我昨日將一本冊子忘在舍中,現(xiàn)在急用,須入房去取。”
蕭翼這些天已經(jīng)和小童混得稔熟,小童聞言,急忙打開舍門,放蕭翼入內(nèi),自己卻在院內(nèi)整理圃中的花叢。蕭翼徑直走到案幾前,就見那幾張?zhí)环旁诎干稀K仁切⌒囊硪淼貙ⅰ短m亭序》帖卷起,繼而再將自己的那三張?zhí)惨徊⑹掌穑瑢⒅湃胱约弘S身攜帶的布袋中,挎在身后,然后輕手輕腳走到門前。他悄悄一望,只見小童正背對著門埋頭整理花枝,遂輕步走出,躲過小童視線,轉(zhuǎn)身走出戒珠寺。
小童過了良久方才入室,四顧不見蕭翼,也就不作理會,壓根想不起他會盜走《蘭亭序》帖。
蕭翼回到旅舍,打開隨帶的包袱,取出其中的朝服,逐一穿戴起來。然后,他背起布袋,疾步向永安驛行去。他進(jìn)入驛中,大咧咧地坐在椅上,面對驚愕的驛長,說道:“我是朝中監(jiān)察御史蕭翼,現(xiàn)奉旨來此公干。你可持此墨敕,報越州都督齊善行,讓他來此見我。”說完,他從懷中取出一幅墨敕,上面由李世民親自用毛筆書寫,濃墨如新,寫有“敕令監(jiān)察御史蕭翼前赴越州公干,文武官員受命調(diào)遣,欽此”的字樣,下面蓋有御印。
永安驛驛長就任以來,因越州地處海邊,尚未有朝中大官到此驛中安歇。眼前這位蕭翼御史身穿鮮亮的官服,又持有皇帝的墨敕,他何曾見過如此陣勢?蕭翼說完,他忙不迭地接過那道墨敕,躬身施禮,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小人就去,小人就去。”
越州都督齊善行聞聽朝中監(jiān)察御史在驛中,頓時一愣。按說朝中百官來此,須最先見到越州刺史及都督,這名蕭御史不知要玩什么花樣,卻要在小小的永安驛中拿這皇上的墨敕召見自己。想起蕭翼為監(jiān)察御史的身份,別是他拿住了自己或者刺史的什么把柄,要來興師問罪嗎?
齊善行心中七上八下,策馬到了永安驛。他與蕭翼見過了禮,蕭翼劈面說道:“齊都督,本官奉皇上諭旨來越州公干,現(xiàn)事已辦妥當(dāng),勞你喚戒珠寺老僧辯才來此,本官有話要說。”
齊善行心中的一塊石頭方才落了地,他面色頓改,大聲呼道:“傳辯才和尚拜見御史大人。”
“齊都督,那辯才和尚此時不在寺內(nèi),須邑汜橋南嚴(yán)家去喚。”蕭翼說道。
過了兩個時辰,辯才方才在州卒的帶領(lǐng)下來到永安驛,今天空中有風(fēng),將其人面上蒙上了一層塵土,顯得有些憔悴。辯才入驛后,齊善行喝道:“老和尚,速速拜見朝中蕭御史。”
辯才此時并未看清對面坐著的是何人,他雙手合十,打個問訊道:“老衲辯才,不知官人召見何故?”
蕭翼語氣平淡,緩緩說道:“辯才師父,你抬起眼來,仔細(xì)看看本官是誰?”
辯才這些日子與蕭翼一起,對其語氣何等熟悉。他聽出說話之人似是蕭生,心里驚詫萬分,遂抬起眼來仔細(xì)觀看,只見一頂官帽下面,正是那熟悉的臉龐。他瞪大眼睛再看,那不是蕭生又是誰?辯才心中覺得這是不可能之事,然周圍一群人對蕭生的神色中透出恭敬,素日威風(fēng)凜凜的齊都督也僅是陪坐一側(cè),再看驛外的天光,那輪太陽正播灑著光芒。辯才搖搖頭,顫聲說道:“你……你……你不是曾在老衲舍中的蕭生嗎?我們昨日剛剛分別,你……你緣何就換了裝束?”
蕭翼神色凜然,俯身從布袋里取出《蘭亭序》帖,這是辯才要命的物件。辯才一見卷帖,就知道這是何物。他張開雙臂,作勢要搶,口中呼道:“你……你為何又竊走老衲的物件?”
后面的州卒見狀,急忙上來兩人,他們一人架著辯才的一條手臂,使他不好動彈。蕭翼揚起《蘭亭序》帖,說道:“本官不是賣蠶種的落拓之人,京城監(jiān)察御史蕭翼是也。皇上得知《蘭亭序》帖存于你手,三次邀你入京,令你舉獻(xiàn)。可你將之藏于房梁,秘不示人。本官奉皇上敕命,特來取帖。如今帖已到手,本官欲入京復(fù)命。將你召來,是想告訴你,皇上不會白取此帖,事后定發(fā)重金以為補償。”
辯才頓時老淚縱橫,口中呼道:“蕭生,蕭御史,你騙得老衲好苦哇……”一句話未說完,其身子委頓,昏厥于地。
蕭翼急令人去掐辯才人中,又令取濕巾,極力搶救辯才。辯才畢竟年老,要救治他頗費工夫,眾人手腳忙亂,一時喚不醒辯才。驛長見狀,急忙上馬去請郎中。
蕭翼感覺愧對辯才,實在不敢再面對辯才。他不待辯才蘇醒,即讓齊善行派數(shù)人護(hù)送自己返回。臨行之前,蕭翼諄諄告誡齊善行,讓他這些日子派人照顧辯才的起居,防止他想不開而尋短見。
齊善行連連答應(yīng)。
李世民見蕭翼果然將《蘭亭序》帖取回,不禁狂喜。當(dāng)即擢拔蕭翼為員外郎,加五品,另賜銀瓶、金縷瓶、瑪瑙碗各一,良馬兩匹兼寶裝鞍轡,一處莊園。想起房玄齡、褚遂良舉得其人,各賞其錦彩千段。又想房玄齡年齡漸高,出兩名貌美宮人以為婢妾。
李世民一開始十分惱怒辯才,只是因為其年老,不忍加刑。蕭翼又在其面前多次稱贊辯才的德行,使李世民漸漸轉(zhuǎn)回了心意。數(shù)日后,李世民賞綢三千段,谷三千石,敕越州支給辯才,以為補償。
辯才此時已清醒過來,知道《蘭亭序》帖不可能再回己手,遂在舍中日日長吁短嘆,日漸消瘦。越州送來李世民的賞物,辯才不敢使用,就用其錢在戒珠寺內(nèi)造了三層寶塔,供人觀瞻。塔成之日,辯才疾患愈重,不能正常吃飯,只能喝些稀粥,身子漸漸成了皮包骨。到了年底,辯才終究不能挨到來年,在一個風(fēng)雪呼號的寒夜,氣絕而終。
侯君集率領(lǐng)三萬兵馬,沿積石山向西推進(jìn)。積石山的南面,即是河水的源頭,到了積石山西端,其山麓與河水之源柏海相望,站在山頂上,即可看到柏海那兩汪如鏡面的水泊。李靖的意思,是讓侯君集領(lǐng)兵沿積石山南麓潛行,盡量不讓伏允察覺大軍的動靜,待他們出了積石山,開始向北運動,此時,唐軍北路軍也向南擠壓過來,對伏允形成南北夾擊之勢。
黨項人充當(dāng)了南路軍的向?qū)В麄兪煜しe石山的地勢,可以沿著山勢順利地前行,中間并無阻隔。他們臨行之時,攜帶有充足的糧草,免了缺糧之虞。他們路上遇到的最大困難,卻是那變化無常的天氣。
此時正值四月,中土正是百花盛開、氣候宜人的時節(jié),這里卻不然。大軍行在路上,就見四周荒無人煙,除了午間陽光直射的時候,氣候稍微平靜以外,其他時候多是大風(fēng)大雪肆虐。有時候,雞蛋大的冰雹會突然從天而降。到了夜間,氣溫陡降,寒冷徹骨,涼意透入骨內(nèi),讓人感覺好像沒有穿衣服。
侯君集臨行之時,已經(jīng)找黨項人仔細(xì)問了沿途的情況,對抵御惡劣氣候預(yù)先作了準(zhǔn)備。他先讓每人皆帶上厚厚的棉裝,備好塞有絨毛的馬靴;又讓每三十人為一隊,每隊帶上一頂帳篷,讓他們宿營之時打開,三十人緊緊擠在一起休息,可以免去受凍之厄。
侯君集就這樣帶領(lǐng)人馬與惡劣氣候相抗,又要加倍小心積雪覆蓋的道路。他們小心翼翼前行,終于趕在與李靖約定的日子到達(dá)指定位置。從此越過積石山,即可向北攻擊伏允現(xiàn)在駐扎的地方。
此時,李靖、李道宗的北路軍已在涼州、甘州一帶布好防,并逐步南移;李大亮所部兵馬已行過陽關(guān),在西面排好了抗擊的陣勢;唯有東面的李道彥和高甄生二路兵馬進(jìn)兵緩慢,遲遲不能到達(dá)指定位置。其所以難行,還是因為得罪了黨項部,被絆著了手腳。
李靖此次為帥,知道唐軍以前未徹底剿滅吐谷渾,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明地理,遂定下讓黨項人為向?qū)е摺L栖娙粢蠂鹿葴啠瑒荼亟?jīng)過黨項部所轄之境,這使黨項酋長拓拔赤辭很猶豫,他當(dāng)著眾將之面對李靖說道:“大都督有令,又賜下如此多的金帛,鄙部定然遵從,當(dāng)好向?qū)АV皇潜刹颗c中土交往多年,多次吃虧,心有余悸。像隋人無信,動輒欺凌鄙部,族人深以為憂。現(xiàn)在唐軍過我境,若無異心,鄙部定當(dāng)支持;若不然,我將據(jù)險阻塞唐軍之道,使其難行。”
李靖決然道:“本帥行軍打仗,嚴(yán)令當(dāng)頭。此次征戰(zhàn),是剿滅我們的共同敵人吐谷渾,不會占你一寸土地。諸將若有違之,本帥定當(dāng)嚴(yán)懲。”
拓拔赤辭堅求李靖讓與眾將一起盟約。李靖依其風(fēng)俗,歃血為盟,拓拔赤辭方放心而去。
李道彥和高甄生此次任務(wù)是領(lǐng)軍結(jié)于河州及茂州一帶,防止伏允帶人東竄。他們依次進(jìn)兵,尚未到達(dá)指定位置,看到黨項部對他們毫無戒心,兩人不約而同想起了以前受的氣,遂聚在一起商議,達(dá)成共識:趁著黨項部毫不戒備,干脆順手牽羊?qū)⑵錅绲簦靡粧咭郧笆艿镍B氣。
兩人說干就干,不再按李靖的要求布防,而是帶領(lǐng)兵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搗向黨項部的縱深。此舉一開始收到了效果,像李道彥領(lǐng)兵襲破了闊水,俘虜千余名黨項人,獲得羊馬數(shù)千頭。
這一下子惹怒了黨項部,其部落內(nèi)原來有數(shù)方勢力,互不統(tǒng)屬,遭此襲擊,頓時團(tuán)結(jié)一致,在拓拔赤辭的指揮下奮力抵御唐軍。他們先是占據(jù)山險,玩些聲東擊西的把戲,將唐軍調(diào)遣得疲于奔命。赤辭又暗設(shè)詭計,在野狐峽設(shè)下伏兵,將唐軍大隊人馬引到這里,繼而大舉進(jìn)攻,殺得唐軍大敗。此役,唐軍傷亡者萬余人。李道彥和高甄生眼見抵擋不住,只好撤回兵馬,退保松州。
李靖聞訊大為震怒,即派段志玄領(lǐng)人前往松州,拿下李道彥和高甄生解往長安。又向李世民上表一道,其中詳述李、高兩人的劣行,要求按律懲之。再求派史大柰前往松州,接手東路軍布防之事,并修補與黨項部的關(guān)系。
即將打響的戰(zhàn)事受此一阻,日期只好向后推了數(shù)日。所幸吐谷渾已經(jīng)與黨項部翻臉,伏允無法帶人越過黨項部的地盤向東逃竄。如此卻苦了侯君集的人馬,只好在高寒的氣候下又多熬了數(shù)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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