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渭水便橋退突厥 弘文書館辯治亂 2
李世民道:“他不敢!我扣下執失思力不令其歸,就表明了我的態度。如今兩國正面相對,我朝又非無實力,在此京畿之地,頡利知我不會擺空城計的。你們盡可放心,我自有主意,呆會兒你們聽了我和頡利之語就知端的。”
杜如晦道:“敬德退過渭水之后,臣已令他收縮兵馬隱于山中,現在也正帶兵向這邊運動。有了這三支兵馬,諒頡利不敢妄動。”
說話間,只見對面營盤里馳出一群馬匹,馬蹄過處揚起了一片塵埃。瞬間,他們由小變大,已經到了對岸,為首兩人正是頡利和突利。那頡利剛剛站定,立刻扯著嗓子喊道:“好一個李世民,大軍前來你不主動來拜見,反而扣下了孤的特使。”
李世民反唇相譏道:“當初我們豳州之盟時,已經說好互不侵擾。大唐早已不向你稱臣,實為睦鄰友邦。朕剛剛即位,你應該具禮前來祝賀才是,緣何撕毀盟約,擅自興兵,莫非欺我大唐無兵馬?”
頡利道:“孤已經見識過唐軍了,那尉遲敬德號稱中原的第一虎將,已經敗下陣去。”
李世民不理頡利的茬兒,微微側頭對突利說道:“突利兄弟,你知為兄登基,是想來親自慶祝一番了。”
李世民的這句話語含諷刺,突利不好作答,一絲羞色染紅了臉龐。
李世民又哈哈一笑,轉向頡利,說道:“不錯,敬德是吃了敗仗,不過他有一種寧折不彎的勁頭兒。瞧,他又來了。”
眾人凝神傾聽,果然聽到了隱隱的鼓鉦聲音。這聲音一開始似遠在天際,沉悶而又飄渺。過了一會兒,聲音漸漸增強,其中又雜有如風的馬蹄聲響,似卷地而來的雷霆。很快便能看到,在李世民的身后,有三股唐軍呈扇面向渭水邊齊頭并進。
李世民仔細觀察對方的動靜,就見頡利和突利張大著嘴巴,呆呆地看著由遠而近的唐軍隊伍。他不再主動與他們說話,兩岸出現了片刻的冷場。
頡利此來,本意想李世民殺了李建成和李元吉,強迫李淵退位,剛剛當了皇帝,不能很快平復國內的各派勢力。自己大兵壓境,他定會措手不及的。誰想李世民一點都不示弱,先是派出尉遲敬德主動迎擊,繼而扣下執失思力,再親自來到渭水邊,僅帶數百人,一副毫不畏懼的樣子。頡利知道李世民的性格:雖然勇猛然不打無準備之仗,必然伏下厲害的后援。眼前漫山遍野而來的唐兵,即是很好的注腳。
頡利看到唐軍身影的時候,已令手下搖動紅旗,招呼大隊突厥兵馬來渭水邊排陣。一時間,渭水兩岸,兩軍人影幢幢,一派忙碌的景象。看到雙方隊伍稍稍排定,頡利大聲道:“李世民,我們就今日決戰一回如何?”
李世民微微一笑,說道:“兵者,兇器也。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豈能擅動刀兵?我們以前曾有豳州之盟,畢竟是友邦。頡利,你今日雖犯我國境,朕還要待你以禮。我們兩人先單獨談談如何?若談不攏,再開打也不晚。”
頡利沒有想到李世民來了后援之后,反而變了態度,他一時躊躇起來。李世民不待他回答,扭頭大聲道:“侯君集,速速派人搭起一座便橋來。”
侯君集響亮地答應了一聲,然后一揮手,就見從其身后的隊列中沖出一行肩扛木料之人。
高士廉輕聲問蕭瑀道:“侯君集奉命來打仗,他帶來這么多的工匠干什么?還隨軍攜帶了這么多的木料,不怕累贅嗎?”
蕭瑀也大惑不解,搖搖頭。
一旁的封德彝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李世民,輕聲道:“皇上出征,不論巨細每每謀慮周到,諒侯君集也想不出這個主意來。”
沿岸兩軍看到如此短的時間內,一座新橋就此搭成,不免嘆為觀止。李世民見工匠已退回陣內,橋面上空無一人,就伸手示意道:“頡利,請吧。”說罷,他跳下馬背,緩步向便橋行去。
頡利遲疑了一下,也跳下馬背,示意突利同往。突利不愿意再近距離面對李世民,就堅決地搖搖頭。這樣,頡利晚了幾步,還是李世民最先走到橋中央。
頡利默默地走近,到了離李世民有三步距離的地方停下,兩人默然片刻。還是李世民先說話道:“頡利,我們曾有盟約,有什么話派人來傳即可。如今你勞師遠征,何苦呢?若妄動刀兵,對你對我都不是好事。”說完,他臉上露出了微笑。
頡利一時語塞。
李世民接著道:“你想說的話,執失思力全都告訴我了。唉,其實還是你的性子忒急了些。我剛剛即位,本想這幾日派人北使,將一些金帛送去。我知道,塞北漸至冬天,用得上這些東西。”
頡利道:“今年我那里遭遇大旱,所養牲畜比往年減了三成。我知道你剛剛即位,有些難處,然歲貢之物要加倍,否則我難以渡過難關。”
李世民沉吟了一下,然后堅定地說道:“不行,你一下子增加許多,我難以籌措。這樣吧,自今年開始,往輸之物可以增加三成,以補其歉。”
頡利搖頭道:“不行,至少也要增加五成。我轄下部落甚多,東西太少則難以兼顧。”
李世民目光炯炯,緩緩地搖搖頭,頡利也不做聲,頓時出現了冷場。
頡利凝視著李世民的臉龐,只見堅毅之中現出沉靜若定的神色。頡利比他小了幾歲,這一刻忽然覺得自己的氣勢被比了下去。頡利的目光又漫過李世民的身后,那里是排列整齊威武站立的唐兵。他的心思不由快速轉動,心想若就此翻臉,兩軍對陣未必能討到便宜,況且這里緊臨長安,唐軍后續之兵綿綿不絕。想到這里,他頓時為之氣餒。
頡利輕嘆了一聲,說道:“好吧,我想你剛剛即位,也有許多難處,就先按你說的辦。我立刻退兵,你要按承諾年年貢來。還有,執失思力要立即放回。”
李世民神色嚴峻,說道:“我知道草原男兒最重諾言,我們既有此盟,斷不可再有反復。我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辦,我的兵馬腳步也不會出境向北一步。你呢?會不會動輒來犯我疆土?”
頡利拔出一支箭羽,“啪”的一聲將其折斷:“鷹墜箭折,為我汗國誓言中之最重。我若違盟,猶若此箭!”
“好的,我們就當著兩軍之面,刑白馬而盟。你以為如何?”
兩人寥寥數語,將一場戰事消弭于無形。李世民答應送出金帛,用錢物維持了國內的安定;頡利此來本意就是索求金帛,看到威武的唐軍,他也無勝算,實在不愿意開戰。兩人各有所獲,就在這便橋上達成了盟約。
一匹白馬被拉到橋邊,侯君集手持利刃欲斬其頭,以取血盟約。李世民揮手止住他,說道:“我們既免戰事,不用殺馬以為犧牲。可刺其股取血一盞,即可盟約。”
須臾,侯君集遵旨刺馬取血。兩名兵士手捧玉盞,里面裝著七成滿的“土窖春”酒。侯君集將馬血混入,清澈的美酒頓時變成紅色。
李世民手端玉盞,面向頡利大聲說道:“終我們兩人一世,兩國再勿相侵擾。”
頡利也大聲道:“就是這話。”
兩人仰頭將血酒一飲而盡。
他們飲酒的時候,兩軍寂靜無聲,唯聽到渭水的嘩嘩聲音。兩人飲完酒,隨手一擲,將玉盞投入橋下水流中。這時,兩軍同時發出了如雷的歡呼聲。
李世民目視頡利感嘆道:“你聽,他們其實也不愿意打仗。順乎民意為君主的第一要旨,不可逆勢而行。望我們各自珍重吧!”
頡利聞聽如雷的歡呼聲音,先是詫異,繼而茫然,不解其中之味。他遲疑了一陣,拱手道:“如此,我就北歸了。望你記著今日之盟,早日將金帛之物送來。”
李世民點點頭,說道:“金帛之物由執失思力帶回,你盡可放心。你現在北歸,恕我不遠送了。”
兩人拱手作別,回到各自軍中。隨后,兩軍后隊變前隊,緩緩班師。
李世民回到軍中,眾大臣擁上來詢問究竟。蕭瑀關切地問道:“陛下剛才與頡利會晤的時候,老臣以為,突厥豺狼之心,不講信義。陛下挺身而出,有輕敵之嫌,我們實在擔憂。孰料陛下胸有成竹,三言兩語就說服頡利退兵,不知陛下用了什么妙計?”
李世民說道:“頡利所以敢傾巢而來,直抵京城郊外,則因我國內剛靖其亂,朕又新即位,以為我們不能敵。朕輕騎獨出,示以輕蔑之意,又振我軍威,表示必戰之信心。這就出乎頡利意料之外,使之猶豫不決。頡利入我地既深,四周皆我士民,其必有懼心。朕敢于輕騎獨出,不為行險,是已經料定了頡利的心機。”
蕭瑀又問道:“然事先諸將爭戰,陛下不許,臣等實在疑惑得很哪。既而頡利自退,其策安在?”
“朕觀突厥之眾雖多而不齊整,君臣之志唯賄是求。剛才若跨水進擊,勢如拉朽。又命長孫無忌、李靖伏兵于豳州以待之,突厥若奔歸,伏兵迎擊,大軍躡其后,取得勝利如反掌之間。所以不戰的原因,朕即位日淺,國家未安,百姓未富,應當以靜撫之。若開戰,所損甚多,又與頡利結怨更深,突厥必然懼而修備,防范更嚴,且動輒犯境。我們利用這個空當,努力養威伺畔,一舉可滅之。古人云,將欲取之,必先予之,就是這個道理。”
封德彝拱手贊道:“陛下神機縱橫,臣等實在不及。陛下能體恤百姓,以智驅敵于無形,為我大唐天下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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