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小隊已經被我們全殲，另外四支小隊也在包圍圈中，只需我一聲令下，這次演習就以紅軍的全面失敗告終了！”穆楊的聲音平平淡淡，聽不出任何感情。

　　可是展鋒卻覺得特別刺耳，每一次，每一次，他都輸在這個人手里，而這次更加徹底，全殲加被俘！初見他時的不知所措和莫名慌亂被戲弄的怨恨和被激發的怒意蒸騰，展鋒想起了當初在B團時團長對可以的評價：缺德！

　　“不過，我可以給你個機會！”他蹲下身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展鋒，“憑咱倆的交情！”他將“交情”二字咬得挺重，聽得展鋒一陣哆嗦。

　　“你還有機會擊斃敵方指揮官，給自己加個分！”展鋒覺得心頭有火慢慢升騰，這人永遠這么喜歡寒磣人，毫不留情地打倒了你，再一臉委屈故作無辜或一往情深為你著想。

　　展鋒很反感，他覺得爺們，純點，直點，不帶這么矯情做作的。展鋒覺得憤怒，被戲弄的憤怒！渾然不曾覺察初見穆楊時的尷尬，內疚，慌亂，茫然等等糾結不清的情緒被消除得干干凈凈。

　　他慍怒地看著眼前這個不動聲色卻讓他感覺到明顯屈辱和輕蔑的男人，臉上的肌肉有些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扯動了臉上的傷疤。憤怒中帶出了幾分猙獰。

　　“我都是你的俘虜了，還擊斃個毛！您不寒磣人，不羞辱人大概是活不下去吧，上校同志！”

　　穆楊撇了撇嘴，笑了笑：“怎么，展副營長不做天天向上的猴子了？不把“殺敵殺的他們毫無還手之力”做為人生信條了？”

　　不等展鋒回答，每天猛地站起身來，用一貫冷靜卻能輕易激怒旁人的聲音說：“歐陽，下令最后攻擊，全殲紅軍所有小隊，一個不留！”

　　“是，隊長！”展鋒覺得血液直往上沖，忍不住大聲說：“獵鷹一貫都是這么缺德！打法缺德，做人也缺德！”

　　這話一出，很多人的臉色都變了，雖然濃重的叢林油彩遮住了他們的臉，但是陡然凝重的空氣明白地表明展鋒激怒了幾乎所有的人。

　　楊昊緊張了，死死地盯著自家隊長，他怕隊長生起氣來把連長痛打一頓。

　　李強也緊張起來，說實在，他對展鋒一直是很感激的，是展鋒在他潦倒寂寞的時候，不計前嫌地寬宥了他，也是展鋒力薦他到了獵鷹，鼓勵他在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和楊昊一樣，展鋒也是他心目中唯一的連長……可是，知道了他和隊長的事，李強茫然了，覺得自己該恨展鋒，可是又好像恨不起來……說穿了，他對展鋒有種同病相憐的憫然。

　　真正恨著展鋒的有兩人，一個是B2，他恨展鋒活捉穆楊的狂言，如果可能，他現在就想上前再狠狠地揍他一頓。

　　另一個是余杰！一直以來余杰都以冷靜不沖動而頗得大隊的賞識，當初余杰打磨成型后，

　　王隊曾經非常滿意地說：“這下好了，給小狼崽子找了副嚼子，總算讓我放心了一點……”

　　穆楊壞壞地對著余杰笑笑，余杰還沒來得及惡寒哆嗦，穆楊就以極其曖昧妖孽的聲音無限柔情地說：“那敢情好，以后我都把余杰帶在嘴上……”

　　可是現在余杰沒有辦法冷靜了，展鋒的一言一行都刺激著他，口口聲聲的“缺德”，侮辱了自己，侮辱了獵鷹，更侮辱了他最對不起的人……

　　余杰暗暗地盤算違反軍紀偷偷地狠揍展鋒一頓會招致怎樣的處分，如果合算，他一定毫不猶豫地去做！

　　穆楊卻沒有生氣，不僅沒有生氣，他甚至笑得得意，微微上翹的嘴角勾勒出欠抽又妖孽的弧線：“承蒙夸獎，不甚感激！”

　　展鋒覺得很泄氣，跟穆楊打交道就像力士參孫遇上了太極宗師，卯足了勁一拳過去，往往被對方云淡風輕如有若無地輕輕一撥，然后就完全地墜入虛空，無處發泄的力量反彈回來，噎得自己內傷！

　　“確實缺德！”穆楊慢慢地轉過身，戲謔妖孽欠抽一干表情一掃而空，平靜的神色之中帶著一點悲憫也帶著一種驕傲。

　　“你是我的敵人，對你的缺德就是對我的戰友的仁慈！”

　　“在戰場上，我們無法選擇所謂的正義與公理，面對槍彈的無情與生命的脆弱，活下去是第一要義！”

　　“活著才有希望！”

　　“至于對靈魂的拷問，對生命的反思，對軍人天職與道德的質疑，那些都只能在痛定以后……”

　　“我欣賞自己對敵人的缺德，因為他們”穆楊看著自己的小隊員們，嘴角微微地上翹，“他們是我的戰友，我的同袍，我的親人！”

　　隊員們的眼睛濕潤了，可是他們都不動聲色，因為戰斗還沒有結束，感動欣喜流淚擁抱就像隊長說的一樣，留待以后……

　　展鋒愣住了，他總是忽略了這樣一個事實，實際上很多人跟他一樣忽略了，那就是演習也是一場戰爭，戰爭中，他們是敵人！展

　　鋒抬著頭，愣愣地看著穆楊，他并不高大偉岸，大約傷愈不久的緣故，還顯得消瘦，可是展卻分明地感覺到了侯建波對李強的評價：爺們，純的！

　　全軍區范圍的大演武，不同集團軍連建制的紅藍對抗，讓甲級乙級各軍各級單位一級戰備如臨大敵的高擬真效果的實彈演習，藍軍臨戰指揮官居然只是一個小小的上校！掌控戰場全局調度人員安排作戰的指揮部居然就是一支34人的特種兵小隊！游弋在密林深處，神出鬼沒，行蹤無定。

　　穆楊說：“這是不公平的戰斗……”

　　王琦說：“諜報戰是現代戰爭的重要組成。職業藍軍不容易，他們創設了諸多可能的絕望處境，使得甲級部隊在和平年代接觸到接近實戰的機會，若“萬一”發生，能讓他們驚慌和不知所措的時間減短一些，而這“一些”贏來的也許就是生命和勝利�！�

　　但是，職業藍軍沒有這樣的專業找茬對手，他們的經驗都來自真槍實彈的戰場，以鮮血或生命的代價贏得。

　　演習結束后穆楊在大隊長辦公室站了兩個鐘頭的軍姿。

　　王琦的耐心幾乎要被磨光了，他氣呼呼地在屋中走來走去，然后又一屁股狠狠地坐在椅子上，把碩大的真皮椅壓得吱吱做響。

　　“穆楊，我問你最后一次，聽清楚，最后一次！”站在桌邊以標準軍姿立正了兩小時的上校把已經筆直的腰再挺了挺，以示對大隊長此番叮囑的重視。

　　毫無戲謔色彩的嚴肅正經表情卻讓王琦覺得十足十地欠抽，王琦氣咻咻地轉了轉頭，“嘩”地一聲拉開抽屜，在里面胡亂地刨了刨，又煩躁地“咣”地一聲關上。

　　一抬頭正看見小狼崽子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一派波瀾不驚，有名無名的火都一下竄了起來。王琦“唿”地站起身來，快步走到穆楊身后，看著他倆小時不曾移動分毫的挺拔身姿，抬起腳對著他的小腿狠狠地一踹。

　　穆楊的筆挺的身體猛地顫了一下，又紋絲不動，一直緊繃著的臉隱隱地泛起了笑意，心里輕輕地松了口氣，王琦這一腳是狠，可也代表他的妥協，這回算是過關了！

　　“哼！”雖然穆楊背對著自己，王琦照樣想像得到他臉上的笑意，“笑，笑，笑！你個死小子，有你這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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