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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回 天竹樓巧遇康熙 六公子逞兇喪命


  話說病太歲張方在北京前門外天竹樓茶館兒遇上個老者,這老頭喝的這壺水打鼻兒香,與眾不同。張方占便宜,跟老頭套近乎,邊談邊喝,把人家這壺茶都灌進(jìn)他肚里去了。這老頭毫不在乎,一看水沒色兒了,把伙計(jì)叫過來,重新放了茶葉,又泡了一壺。張方就問:

  “老爺子,您在哪行發(fā)財(cái)?”

  “嗨嗨嗨!你看呢?”

  “我看您準(zhǔn)是個大買賣人。”

  “說的對,我家確實(shí)是開買賣的。”

  “您開的是什么買賣?”

  “你看呢?”

  張方一聽,這老頭真有意思,我問他,他盡問我。就在這時候,天竹樓門前一陣大亂,闖進(jìn)八九個人來,一個個橫眉立目,有的手里拿著鐵球,有的端著鳥籠子,為首的這個家伙,是個黑大個兒,看樣子有三十歲上下,黑燦燦的臉膛,大餅子臉,濃眉毛,蛤蟆眼,大鷹鉤鼻子,菱角嘴,滿嘴黃板兒牙,帽子扣到后腦勺上,大辮子在脖子上盤著,鈕襻兒不系露著胸脯,絳紫色的皮膚,一-長的護(hù)心毛。這小子挽著袖面兒,戴著扳指,一瞅就是個無賴。這家伙進(jìn)了天竹樓,往這兒看看,往那兒看看:

  “噢!高朋滿座啊!掌柜的可發(fā)了財(cái)啦。真是買賣興隆通四海,財(cái)源茂盛達(dá)三江呀!”

  掌柜的急忙迎上來:“喲!我當(dāng)是誰,原來是劉四爺。四爺您好!”

  “少他媽跟我來這一套!爺渴啦想喝口水,給我找個地方!”

  “是!我說四爺,實(shí)在是對不起,今天不知道為什么,小號剛一開門兒,人就滿啦,實(shí)在是沒地方兒!”

  “放屁!今天找不著地方兒我砸了你的茶樓!”

  “對對對!哪能呢!小號還求四爺關(guān)照,我的買賣跟您的不一樣嗎?您要把我買賣砸了,您能不心疼?再說我全家二十幾口,全憑這買賣活著呢,您就忍心把我的飯碗打了?”

  “去去去!少他娘耍貧嘴套近乎。我要喝水怎么辦?”

  “哎!這樣吧四爺,就柜臺閑著,您就坐我那個座兒。這還風(fēng)涼,地勢還高,您就將就著喝點(diǎn)兒,等樓上有了雅座兒,我一定把您請上去。伙計(jì),沏水!”

  掌柜的盡說拜年話,這位劉四爺沒有辦法,這才來到柜臺,坐到掌柜的那把椅子上。這把椅子就跟張方和那個老者對面兒,他大大咧咧往這兒一坐,他身后那些打手背著手,挺著胸膛往這一站。那個老者品著茶,用眼角掃了他們一眼,沒做理會,仍然悶頭喝自己的水。張方心中暗想,這北京乃是天子腳下,皇城四門,什么樣兒的人都有。就拿這位來說,甭問是個混混兒,本地的地頭蛇。不然的話,掌柜的能這么怕他!心說,我是有事兒,沒事兒,我非揍這小子一頓不可。這時候,掌柜的把水給沏上來了:

  “四爺,您喝吧!多給您擱了個葉兒,準(zhǔn)保可口!”

  說著話掌柜的滿滿地給倒了一碗。這小子端起來喝了一口,把碗放到桌子上,提鼻子一聞:

  “掌柜的,你這兒的茶葉分幾等?”

  “分五等。”

  “我這是幾等?”

  “您這是上等的。”

  “不對吧?怎么沒有那老頭的香呢?”

  “啊!是這么回事兒。小號的茶葉,您喝的這就是最上等的了。那老爺子喝的茶葉是人家自己帶來的,是什么茶,我就不清楚了。”

  “噢!我明白啦!”這個劉四也不客氣,伸手把老頭的壺端過來,掀開壺蓋兒看看,然后又聞聞:“嗯,是比我那個強(qiáng)。好啦,我就喝這一壺吧!”

  那老者一看,心中不滿:“我說這位,你也太不講道理啦。這壺水是我的,茶葉是我自個兒帶來的,你怎么就隨便喝呀?你征求我的同意了嗎!”

  這劉四把眼珠子一瞪:“他娘的,喝你的水怎么著?四爺喝你的水,是賞給你的臉。不然的話,你請我我也不喝。老家伙你找死!”

  老者一聽臉漲得通紅,用手一指:“你這個人怎么這么蠻橫不講理?天子腳下,有磚有瓦,有王法,你這么橫行,難道就不怕王法不成?”

  “老家伙,大概念過幾天書吧?張嘴王法,閉嘴王法,王法算個屁!哪個守法啦?也慢說是我,就是朝郎駙馬,八旗大員,滿漢官員,哪個守法啦?別在我面前信口雌黃。老家伙,再不樂意,今天我可給你梳梳皮子!”

  這老頭不懂這話是什么意思:“你說什么?”

  “我說給你梳梳皮子,揍你一頓!”

  老頭也急了,往前一湊:“你敢打我不成?”

  “我打你怎么的!”

  這家伙掄起大巴掌就要揍這老頭,張方在這兒能看著不管嗎!張方急忙把他的手?jǐn)r住:

  “等等!我說老爺子,氣大傷身。您這么大歲數(shù),氣個好歹兒的可犯不上。您坐這兒,我給你管這個事兒。”他往欄柜上一趴,臉對臉跟這劉四辯理:“朋友,哪行發(fā)財(cái)?”

  劉四一瞅,面前坐個夾扁頭,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掐巴掐巴不夠一碟子,摁巴摁巴不夠一碗,其貌不揚(yáng),嗓音發(fā)尖。他看了看說:

  “你是什么東西?你要管大爺?shù)拈e事嗎?”

  “你說錯了。我姓祖叫祖宗,專管我孫子的事兒。”

  “好小子,你敢罵人!”

  “我是趕車的出身,專會罵牲口,沒罵過人!”

  “好小子!”

  劉四剛要站起來動手,張方一捺他:“等等!我說姓劉的,公共場合,咱們不要給人家添麻煩。你瞅,這門口可挺寬綽。有種,咱們到門口比劃,怎么樣?”

  “門口我還怕你不成!”這劉四氣沖沖站起來,轉(zhuǎn)過欄柜來到天竹樓門前,后邊那幾個打手也跟著出來了。

  張方樂樂呵呵跟那老頭說:“老爺子,您喝水,別生氣,您看個熱鬧。”

  老頭挺擔(dān)心,把張方拉住:“年輕人,你看他們?nèi)硕鄤荼姡聿母叽螅隙ㄓ邪蚜猓阋粋人哪行啊!雙拳難敵四手,你別管了,別為我的事兒吃虧。”

  “哎!老爺子,您說錯了。您是交朋友的人,咱初次見面,您就挺大方,讓我喝您的水。無功受祿,寢食不安,來而不往非禮也。你對我不錯,我也得夠意思。今兒他們想欺負(fù)您,我能答應(yīng)嗎?另外,您放心,別看他們?nèi)硕鄤荼姡瑪雞毛湊-子,在您眼里頭怪嚇人的,在我眼里頭狗屁不是!您就瞧好吧!”張方說完,嘻皮笑臉,輕松自在地走出天竹樓,來在劉四面前,丁字步往這兒一站:“大個子,我出來啦,你打算怎么辦?咱今兒個是文打呀還是武斗?”

  “小兔崽子,今兒個我剝了你的皮!”

  他沖左右一點(diǎn)手,那些打手就上來了。上來四個圍住張方,掄拳就打。他們哪知道張方的厲害!病太歲久經(jīng)大敵,盡跟成了名的俠劍伸手,要說打他們,不費(fèi)吹灰之力。再看張方上邊是拳,下邊是腿,叮當(dāng)五四,三下五除二,把這四個全揍趴下了。你再看這四位,一個烏眼青,一個肚子疼,一個腦袋歪,另外一個趴在地上直叫娘,把骨盆給踢折了。

  “小輩,你他娘還會兩下子,四爺我要你的命!”

  劉四往上一縱,探掌就砸,跟張方戰(zhàn)在一處。其實(shí)這劉四也不怎么的,欺負(fù)老百姓行,要跟張方比,差得多了。張方使了個黑狗鉆襠,咕嗵一聲,把他弄了個跟頭。劉四剛起來,張方使了個掃堂腿,又把他撂了個跟頭。一口氣兒讓張方摔了他七十二個跟頭。劉四給摔得起不來了。張方把腳一抬,踩在劉四后背上,擰住他一只胳膊,抓住他的辮子。

  “哎喲,疼死我啦,好漢留情!”

  這時候那門口的人就圍滿了。過路的行人,吃茶的老客,大人孩子,足有上千口子。

  張方擰著他的胳膊問:“小子,你到底兒叫什么名兒?”

  “小人姓劉,我叫劉春滿。因?yàn)槲覀兏鐑核膫我行四,所以大伙兒都管我叫劉四。”

  “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太師府里的教師。”

  “哪個大師府里的?”

  “就是李榮李老太師。”

  “噢!怪不得你小子這么狠,鬧了半天你后臺挺硬。李榮是你的后臺,你仗著太師就橫行霸道。今天遇上吃生米兒的了,我也不管你是太師還是皇上的二大爺,他娘的不講理就不行!我說劉四,你打算怎么辦?”

  “好漢爺爺,知錯必改,下回我再也不敢啦!”

  “下回是下回,這回呢?我給你擺兩條道,一,我把你打死,我給你抵命去,這是死路一條,你愿意嗎?”

  “不不不!好死不如賴活著,我不愿意死。”

  “不愿意死,行。第二條是認(rèn)罰。這么辦吧!今天你把那老頭給嚇著了,你一折騰,不少人喝茶都沒給錢,天竹樓掌柜的也賠錢了,大伙兒也嚇出了病,有好幾個老頭都動不了地方了。因此,你包賠一千兩銀子。”

  “啊!一千兩?”

  “怎么?嫌多嗎?”

  “不多,不多!我砸鍋賣鐵也還這一千兩。”

  “咱們再約會個地方,前門外有個大飯館子叫宴賓樓,知道不?明天早晨吃罷飯,爺我就在宴賓樓等你,你小子把這一千兩銀子給我送去。另外,還有那位老爺子,就是你喝人家水的那位,他也去。三頭對面,你把銀子給了那老頭,賠禮道歉,這件事兒就算過去了。我可告訴你,你要不露面兒或者仰仗太師府的勢力,不把錢給送去,我可追到太師府,鉆到耗子洞我也把你摳出來。你記住,我一惱,連你們太師爺一塊兒揍。懂不懂?”

  “懂懂懂!您撒手,我的胳膊!”

  這時候,喝水的那老頭也出來了,對張方說:“壯士,撒手吧!”

  張方挺聽話,一撒手,劉四才站起來:“老爺子,我對不起您,我剛才喝了幾杯酒,仗著酒勁兒,不說人話,不辦人事兒,老爺子您千萬原諒!”

  老頭點(diǎn)了點(diǎn)頭:“行啊!不過剛才這位給居中調(diào)停說得很有道理,你必須包賠一千兩銀子,明天送宴賓樓,我們在那兒等你,不見不散。這位說的一點(diǎn)兒不假,你要不露面兒,仰仗太師的勢力不還錢,這位壯士可找到太師府去,即使他不找去,我也得找去,我跟你沒個完!記住沒有?”

  “記住啦,記住啦!”

  張方踹了他一腳:“滾!”這劉四狼狽逃竄,像夾尾巴狗似地領(lǐng)著人走了。老百姓這個樂呀!人們?yōu)槭裁催@么樂呢?這劉四太不是東西了。在前門外一貫橫行,見吃要吃,見喝要喝,見著少婦長女,他就調(diào)戲;到了買賣家,見什么好就拿,誰也不敢管他要錢,要錢他把眼珠子一瞪就揍你。你想告官府,人家是太師府的教師,根本不好使。因此老百姓把他恨透了。今天叫張方這頓飽揍,心里解恨出氣,所以才這么高興。等劉四走了之后,張方跟那個老頭又回到茶樓,把掌柜的叫過來,張方會賬:

  “今兒這茶錢我給。老爺子,我請客!”

  “不不!年輕人,你今天幫了我的忙,應(yīng)當(dāng)我請客。”

  這老頭說著話從身上掏出一塊金子來,這塊金子有小拇指頭肚大,往欄柜上一放:“掌柜的,茶錢!”

  掌柜的一看傻了:“老爺子,太多了,哪能用這么多呢?”

  “拿著吧!剛才因?yàn)槲音[了一場虛驚,這也算給你包賠損失啦。”

  老者說完,揚(yáng)長走去。掌柜的千恩萬謝,心說,喝碗水給金子,這位家里得趁多少錢!簡直是活財(cái)神。張方也感覺到疑惑不解。

  張方從天竹樓出來回到童府,洪玉爾、孔秀、夏九齡、司馬良、楊小翠、楊小香都等著他。孔秀一見就罵:

  “混賬烏鱉羔子,你跑哪兒去了?”

  “哎,今兒個我可開了個眼。別著急,聽我給你們講個笑話兒。”

  張方根根底底把天竹樓的事情講說了一遍,大伙兒一聽全樂了。牛兒小子就說:“有這么好的地方,怎么不帶我們?nèi)ィ∧阈∽訉冱S花魚的,盡溜邊兒。”

  “我哪知道!我要知道有這事就帶著你們?nèi)チ恕2贿^也沒完,明天你們早點(diǎn)兒起來,我領(lǐng)著你們趕奔前門外大飯館子宴賓樓,我讓那小子擺一桌酒席請客,你們開開眼,不也就補(bǔ)上了嗎!”

  眾人聞聽,歡歡喜喜。當(dāng)晚無話,第二天早晨起來,大家梳洗完了,吃了早點(diǎn),跟二叔童森告辭,童森囑咐:

  “北京城里,人最復(fù)雜,你們出去,千萬別惹禍。”

  張方點(diǎn)頭,這才領(lǐng)著小弟兄趕奔前門。來到前門,往前走不遠(yuǎn),到了大館兒宴賓樓。這大飯館子,老百姓誰也不敢上這兒來吃飯。這兒簡直讓官府給包了。到這兒吃飯的,都是朝郎駙馬,滿漢八旗的大員。門上有人守著,張方領(lǐng)人往里一走,被攔住了:

  “干什么的?”

  “吃飯的。買棺材能上這來嗎?”

  “你怎么不說人話!”

  “你才不說人話呢!告訴你,昨天我就在這兒包了酒席,你們掌柜的都知道,你還敢不讓我進(jìn)?”

  張方瞪眼兒唬人,守門兒的也不知真假,趕緊就往里讓:“是是是,對不起,請!”

  張方他們上了二層樓。這飯館子真氣派,往地上看,黃油漆大地板锃明瓦亮眼鏡子面相似,鋪著厚厚的地毯,兩旁有單間,有雅座兒,還有散座兒。桌上鋪著雪白的臺布,上邊吊著八寶琉璃燈。上這兒坐著吃飯,少說也得五十兩銀子,不然就別上樓。張方找靠窗口的一張桌子坐下,伙計(jì)過來了:

  “各位,想吃點(diǎn)兒什么?”

  “上等酒席一桌,不過要等等,我們等個人兒。你到門口注點(diǎn)兒意,有個上年歲的老頭,拄著拐杖,如果來了,請到我們這兒來。”

  大伙兒剛坐下,就聽那伙計(jì)說話:“老爺子,您來啦!您在這會客?”

  就聽那老頭說:“嗯!有一個個兒不高的年輕人來沒來?”

  “在樓上哪!您請上樓。”

  腳步聲一響,老頭上樓了。張方一看,正是昨天喝水的那老頭,趕緊率領(lǐng)小弟兄全都站了起來:

  “老爺子,您這來,這來!我們恭候多時了。”

  “哎喲!遲來了一步,對不起,對不起。”

  老者來到眾人面前,張方搬了把椅子,讓老者居中而坐。老頭坐下,小弟兄們上下一打量,跟張方說的一點(diǎn)兒不錯,特別氣派。老者坐下,伙計(jì)趕緊把水沏來。老者照樣不喝,把自己的茶葉掏出來,多擱了一點(diǎn)兒,給小弟兄們每人一碗。大家一品嘗,才知道張方?jīng)]說瞎話。茶罷擱盞,張方就問:

  “老爺子,您住在什么地方?”

  “噢,離前門不遠(yuǎn)。”

  “您家?guī)卓谌耍俊?br />
  “哎喲!我們家沒分家,人口可夠多的,能有上千口人。”

  “老爺子,您家里究竟是干什么的?”

  “開買賣的。”

  “開什么買賣?”

  “開戲裝店的。唱戲的穿的衣服,戴的那帽子,不管文戲武戲,也不管是哪個朝代的,我們家就開著個戲裝鋪,也往外租賃,有時候也做。”

  “噢,這買賣可真賺錢,難怪您老人家這么福氣!失敬,失敬!”

  他們正在說話,就聽見樓下一陣大亂。張方不知道怎么回事兒,推開窗戶往外一看,就見昨天挨打的劉四來了,還帶著一百多人。在劉四的后頭站著個小伙子,看樣子能有二十五六歲,臉?biāo)平S,凹面金睛,稍有點(diǎn)兒短胡子茬兒。光頭沒戴帽子,大辮兒在腦袋上盤著,身穿絳紫色箭袖,腰煞板帶,挎著一口寶劍,登著黑緞的靴子,后邊兒有人給牽著馬。有五六十名打手,各拿刀槍棍棒,把宴賓樓前后左右都給包圍了。劉四身后的年輕人就是老太師李榮的六兒子,名叫李廣,人送外號花花太歲。原來劉四昨天挨了揍,回去見著六公子把事情講說一遍,這李廣聞聽,火往上撞:

  “就憑咱爺們兒,在北京能受這氣嗎!他們是干什么的?他們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敢在火神廟前點(diǎn)燈,我倒要會他一會。給他拿一千兩銀子,沒門兒。今兒我得揍他!”

  吃罷早飯,他帶著闔府的打手,來到前門外宴賓樓。到了樓下,李廣就問劉四:“是這兒嗎?”

  “六少爺,是這兒!”

  “你到樓上看看他們來沒來?”

  惡霸劉四進(jìn)了宴賓樓到了樓上,探頭一看,喲!都在這兒哪!這小子二話沒說從樓上下來了,一直來到李廣面前:“六少爺,都在這兒哪!”

  “好!小子們,把窗戶門都給我堵了,不準(zhǔn)走脫一個,我上去看看。”

  噔噔噔,他帶著這幫打手上了樓。宴賓樓的掌柜一看,嚇得魂不附體:“六公子,您來了?”

  “滾你娘的!”

  這李廣邁大步來到樓上,一直來到張方桌子近前。夏九齡、司馬良、楊小香、楊小翠、壞事包孔秀、洪玉爾、牛兒小子、虎兒小子一看,剛要站起來,張方一使眼色,那意思是別動,這陣兒用不著你們。這些人還真聽張方的,全坐著沒動,一不哼,二不哈,瞪著眼看李廣。

  張方一笑:“來了,朋友?找個座坐下吧!”

  “呸!兔崽子,你他娘活膩了。”他回頭問劉四:“是他嗎?”

  “六爺!是他。昨天他把我打壞了。”

  李廣眼珠子一立:“小輩,你是干什么的?你是不是吃了熊心吞了豹子膽,竟敢打我府里的教師!你長了幾個腦袋?六公子就是找你報(bào)仇來的。弟兄們,上!狠狠地給我打!”

  他手下的打手應(yīng)了聲往上就闖。張方對牛兒小子、虎兒小子說:“二位呀!看你們的了。把他們都給我劃拉了。”

  “哎,好-!”

  這牛兒小子、虎兒小子站起來,把四只大手伸開,把這伙小子揍得是王八趕西瓜,滾的滾,爬的爬,眨眼之間全都鼻青臉腫,趴到地上起不來了。這李廣一看,哎喲!你們敢打我的人?他往上一縱,奔張方就來了。張方恐怕把這老頭傷著,告訴楊小秀、楊小翠、夏九齡、司馬良:

  “你們哥四個別伸手,把這老頭保護(hù)住,別傷著碰著。”

  這老頭并不在乎,跟張方說:“年輕人,別怕!打出婁子來我擔(dān)著,天塌下來我撐著,狠狠打,別留客氣,打死才好呢!”

  “我說老爺子,這話就不對了。人命關(guān)天,要把人打死了,這官司我們可吃不起。”

  “官面上我認(rèn)得幾個人,我花錢給你運(yùn)動。你放心,最好是往死里打。”

  “好-!有您這句話就好辦了。”

  張方撲奔六公子李廣。這個李廣根本沒有什么能耐,他就仗著他爹的勢力欺負(fù)人,真伸上手,白給。沒幾個照面被張方一下打了個跟頭。牛兒小子、虎兒小子一人抓住一條腿,往左右一拽,把李廣整個給劈了。腸子、肚子灑滿了樓板,把宴賓樓的掌柜和伙計(jì)們好懸沒嚇得咽了氣。心說完了,這買賣算黃了。人命關(guān)天,如果死個一般人都夠嗆,何況死的是太師爺?shù)牧樱垦劭粗齑蟮溇驮谘矍啊?br />
  單說那個劉四看見六公子死了,沒敢戀戰(zhàn),帶著人跑出宴賓樓。干什么去了?跑官府稟報(bào)去了。張方他們折騰完了,回頭問老頭:

  “我說老爺子,您害怕不?”

  “哈哈哈,劈得好!劈得好啊!這叫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啊!這小子惡貫滿盈,理應(yīng)遭報(bào),你們干得不錯。放心,我怎么說的我就怎么辦。如果官面要究,有我來出面。掌柜的,伙計(jì),你們麻煩麻煩把這死尸先拽出去,把樓打掃干凈,有事我擔(dān)著。”

  掌柜的和伙計(jì)也不知這老頭有什么靠山,這么穩(wěn)當(dāng),只好把李廣的死尸抬到樓下,沖刷地板重?fù)Q地毯。在樓上點(diǎn)了幾盤檀香,好散散血腥氣。

  再說劉四,撒腳如飛回到太師府,進(jìn)內(nèi)宅稟明太師李榮。這李榮外號叫李閣老,滿朝文武對他無不敬畏。他其實(shí)沒能耐,就憑著他女兒李玉環(huán)有幾分姿色,被選進(jìn)皇宮陪王伴駕,選為貴妃,他們一家子都跟著抖起來了。他借著女兒的勢力專橫跋扈。此刻,太師李榮正在花廳上觀看禮物。最近外省給他送來點(diǎn)好禮品,其中有一個一丈多高的珊瑚樹,外還有一個陰陽太極盤,據(jù)說這要配上藥,能治多年的眼病,甚至瞎子都能洗好了。還有明珠四顆,論個頭,論色澤,那都是稀世之寶。李榮貪婪地背著手正在這兒看禮物,劉四跑進(jìn)來了;

  “報(bào)告!報(bào)太師爺,可壞了,六公子叫人家劈了。”

  “啊!誰敢劈?”

  “也不知道哪來的這幫小子,跟六公子發(fā)生了爭執(zhí),在前門外宴賓樓的樓上把六公子給劈了。”

  “哎呀!”太師李榮一屁股坐到太師椅上,兩眼一翻,差點(diǎn)沒咽了氣。經(jīng)眾人搶救,他這口氣才緩過來,頓足捶胸,放聲慟哭。“這是什么人敢如此行兇!本太師跟他們完不了。劉四啊,快拿著我的名片到五軍提督府和九門提督衙門前去調(diào)兵,叫他們快出人捉拿兇手!”

  太師府一陣忙亂,有的人趕奔順天府,有的趕奔五軍提督府,有的人趕奔九門提督衙門。時間不大,這三個衙門就出動了人馬。北京的九門提督是陶志廉陶大老爺,順天府的知府叫索勒密,五軍提督府的提督是葛豪。出動了上千的人,由劉四領(lǐng)著來到了前門外。這軍隊(duì)一出動,就嚇壞了老百姓,前門大街關(guān)門閉戶,剎那間行人就斷絕了。有的鉆到小胡同,有的躲到住戶家,連大氣都不敢出呵。只有那膽兒大的,偷偷地往這看熱鬧。九門提督陶志廉吩咐軍兵散開,就里八層外八層圍住了宴賓樓。軍兵往里一闖,把宴賓樓的掌柜的、東家、伙計(jì)十六個全都鎖起來了。

  樓下人喊馬嘶一折騰,樓上能聽不見嗎?張方推開窗戶探身往前門大街一看,也有點(diǎn)緊張了。牛兒小子、虎兒小子把眼睛瞪得溜圓:

  “我說夾扁頭,壞啦!這么多軍隊(duì),仗可夠打的,快傳話往出沖吧!”

  小弟兄們各拉兵刃就想伸手,那個老者說話了:“各位不必著急,兵來將擋,水來土屯,你們誰也不許伸手,看我的!”

  大伙兒一看,這老頭還挺穩(wěn)當(dāng),他有什么能耐?就見這老者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來到窗戶近前,雙手扶著窗臺,把身子探到外面,用拐杖點(diǎn)指著九門提督陶志廉:

  “那是陶志廉嗎?”

  九門提督一聽,這聲音怎么這么熟悉?仰臉在馬上一看,把他嚇得趕緊滾鞍下馬,把大刀扔了,撩衣服就跪倒了。九門提督跪下了,后邊的官兒也都跪下了。就見陶志廉嘣嘣嘣向上碰了仨頭:

  “吾皇萬歲,萬萬歲!臣陶志廉給您磕頭。”

  后邊的文武官員也都朝上磕頭。當(dāng)兵的一聽是萬歲在這兒,也全都跪下了。張方這小哥兒幾個也蒙了。上一眼下一眼看看這老頭,這才明白,鬧了半天,這是皇上。甭問,一定是當(dāng)今天子康熙皇帝。小哥幾個也跪下了。就見康熙皇帝面沉似水:

  “陶志廉!”“臣在。”

  “你馬上派人通知李榮,叫他到這兒來見朕。”

  “是!”陶志廉從地上站起來,命人騎快馬去找太師。

  這時康熙皇帝把張方他們拉起來:“你們都起來吧!”

  “哎呀我的老爺子,鬧了半天,您就是當(dāng)今圣祖。我真是罪該萬死,有眼不識泰山,求萬歲發(fā)落!”

  “年輕人,俠肝義膽,扶困濟(jì)危,真乃俠義之舉,孤非常賞識,何罪之有!我且問你等,你們是從哪兒來、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

  張方挨個兒報(bào)了姓名,說明了身份,康熙皇上就是一愣:“這么說你們是從四川來的,是從年愛卿那兒回來的?有何為證?”

  張方從腰里取出金牌往上一獻(xiàn),康熙接過來一看:“噢!原來都是我大清國的忠臣,太好了。張方!等此事過去之后,朕要重重的加封你等的官職!”

  “謝萬歲,萬歲,萬萬歲!”張方樂得心里開了花。心說,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怎么在這兒遇上了皇上呢!這皇上不在皇宮大內(nèi)待著,跑到這兒遛達(dá)什么?這事兒可怪透了。

  書中代言,康熙皇上出來遛達(dá)有原因。康熙有一種心病。如今年歲大了,在位年頭也不少了,一旦自己有大行的那一天,誰來繼承他的皇位?為這件事他傷透了腦筋。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還沒咽氣,三十幾個兒子,結(jié)黨營私,都想謀奪皇位。康熙心中暗想,我是哪輩子缺了德,養(yǎng)了這么幫狼崽子。在這三十多個兒子當(dāng)中,挨個兒想了想,他沒有一個看中的。康熙一想,這么辦吧!我假裝鬧病,看看他們的表現(xiàn),誰表現(xiàn)得好,將來我就把皇位讓給誰;誰要利用我鬧病,有不規(guī)的行為,就把他處治了,以免留下后患。因此他裝病,太醫(yī)院的大夫每天給他診脈。現(xiàn)在滿朝文武都知道他鬧病,但沒有幾個人知道是假的。誰表現(xiàn)得最好呢?就是雍親王胤。胤-一日三次來給皇父問安,但他見不到皇上的面兒,每次都是在東暖閣的外面,磕幾個頭就走,不管刮風(fēng)下雨,從不間斷。康熙皇帝在東暖閣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暗想,我這四兒子還可以,不過有人說他心懷奸詐,這事兒是難猜難解。他這心里對胤-就有了好印象。如果說現(xiàn)在就決定把位子讓給他,那還差得挺多。康熙皇帝在皇宮里頭待著,心中煩悶,打算到北京街頭遛達(dá)遛達(dá),消散消散胸中郁悶之氣,順便了解了解民情。故此,跟貼身的太監(jiān)商量好了,化裝改扮,從神武門遛達(dá)出來。那太監(jiān)本不答應(yīng),不敢抗旨,只好心中叫苦,又不敢聲張。有些太監(jiān)也化了裝,離皇上不遠(yuǎn),暗中保護(hù)。康熙就是因?yàn)檫@個出來的,可巧到前門外天竹茶樓喝水遇上張方。

  不大時候太師李榮來到。李榮早早兒地下了大轎,膝蓋當(dāng)腳,來到宴賓樓下往上叩頭:“吾皇萬歲萬萬歲!臣叩見陛下。”

  康熙皇上把臉往下一沉:“李榮!你可知罪?”

  “臣罪該萬死!請萬歲明示。”

  “哼!還用我說,你心里不清楚嗎?來人,把死尸拉過去,叫他看看這是誰!”

  等把李廣的死尸抬到李榮面前,太師一看肝腸寸斷,但還不敢哭。

  皇上問:“這是誰?”

  “這是我的六犬子。”

  “李榮,你對你兒子怎么教訓(xùn)的?凡是你太師府的人,專橫跋扈,好懸沒把孤家給揍了。不是遇上幾位義士,孤王我非吃苦頭不可!可見他們平日欺壓百姓,胡作非為,跟你有直接的關(guān)系。你兒為非作歹,你當(dāng)?shù)碾y道不知道?圣人說得好,養(yǎng)不教父之過,教不嚴(yán)師之惰,你當(dāng)?shù)模荒苌樱荒芙套樱瑢?shí)在是可惡!”

  李榮嚇得渾身直抖,急忙往上磕頭:“陛下開恩,我一定嚴(yán)加管教犬子。死了的那叫活該,活著的我一定好好兒教訓(xùn)!陛下開恩!”

  皇上一想,他女兒李玉環(huán)身為貴人,又很得寵,看在他女兒的分上,沒有怪罪他。說;“李榮!把尸體收回,下不為例,以后再發(fā)現(xiàn)你這種行為,我是決不寬恕!”

  “謝主隆恩,萬歲萬萬歲!”

  這老太師哭著把兒子的尸體拉回太師府。皇上這才告訴陶志廉:“這幾位義士都是童林的徒弟,救了朕,實(shí)在可欽可敬。要好生招待,把他們送進(jìn)金亭館驛,多多休息幾日,朕還要加封他們官職。”

  “臣遵旨!”

  康熙皇帝笑著沖張方他們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下了宴賓樓,眾星捧月一般,回到皇宮大內(nèi)。這時候,五軍提督葛豪、順天知府索勒密先后都來了,跟張方先施了禮然后笑著說:

  “張少俠,各位,你們可真了不起。萬歲說啦,請各位好好兒休息,然后還要封官,請到金亭館驛吧!”

  張方當(dāng)時就來勁兒了,把胸脯一挺,夾扁頭一晃:“陶志廉頭前帶路!”

  他把架子端起來了,別人還不敢樂。就這樣,九小從童府搬到金亭館驛。陶志廉特別關(guān)照這兒的頭人,說這可是皇上叫安排的,要好好兒伺候。這金亭館驛里像來了九尊活佛,把館驛里的人都忙壞了。什么好吃就給吃什么,怎么舒服就給這九個人怎么辦。這九位小弟兄有生以來也沒享過這個福,吃的、喝的、住的、用的,真是眼界大開。吃完晚飯,張方跟孔秀說:

  “壞事包,你說那太師李榮能善罷甘休嗎?”

  “唔呀,看那個老東西面帶奸詐,皇上跟他說話的時候,他是面服心不服,臨走之時還咬了咬牙。”

  “對對對,我也看見了。我看他決不會善罷甘休。這李榮決非善類!哎,白天咱也歇夠了,今兒晚上咱出去遛達(dá)遛達(dá),來個夜探太師府。看看這老家伙背后說什么,打的什么鬼主意?”

  “唔呀!混賬烏鱉羔子,咱們倆想到一塊兒啦!”

  掌燈之后,別人休息了。倆壞事包更換夜行衣,斜挎百寶囊,身后背著兵刃,出了金亭館驛,順著大街往西走,直奔太師府。原來這太師府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在富貴巷的大街口。二人來到太師府前閃目瞧看,就見從太師府的西墻上跳下兩個黑影兒來。張方一拉孔秀,兩個人趕緊蹲下來,就見這兩條黑影,其快如飛,離開太師府,直奔皇宮。張方眼珠一轉(zhuǎn)悠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沖孔秀說:

  “哎!看見沒?這倆人可是從太師府出來的,趕奔皇宮大內(nèi)干什么?哎喲!壞啦,不是咱們亂猜,肯定是受李榮差遣,前去刺王殺駕!”

  “唔呀,混賬烏鱉羔子,我也是這么想的。”

  “好-!咱們倆跟著,他倆如果辦好事兒還則罷了,如果刺王殺駕,咱們就當(dāng)場抓賊!”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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