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
按照婦女所指的方位,我找到了那家私人診所。
診所不大,卻坐滿了求病的人。墻面上掛滿了錦旗,多是“妙手回春”字樣。婦女所說的專家,果然坐在辦公桌上忙碌著。
我將表格遞上,專家看了看,也是一臉和善,道:“病人什么癥狀?小姑娘詳細講來!
我詳詳細細敘說病情,專家也是聽得仔細,不時地頷首。
“病情確實不輕。不過有希望治療,小姑娘不用擔(dān)心!
專家刷刷寫了整張紙的方,又細心地瀏覽一遍,如此交代一番,才交給我,“配去吧!
感覺遇到恩人,我心內(nèi)充滿了感激,急忙將方遞上去,房里的工作人員滿滿一算,報出個數(shù)字給我:5360元。
存折里全部取出也就六千多,我暗自慶幸足夠繳上費。將一整疊的錢抽出幾張,我毫不猶豫地交了上去。
我提著一整箱的,興高采烈地到了家。
聽見我的腳步聲,田媽從自己家出來,笑著說:“宜笑,看看誰來了?”
健彬站在田媽家門口,一臉凝重地望著我。他已等候多時。
他幫我提箱。我打開家門,只好讓他進屋。
健彬?qū)⑾浞旁谧郎,聽我簡單說完,看了看箱里的,他微微一嘆,說:“我還是來晚了一步。宜笑,聽我跟你解釋。你碰見的婦女是醫(yī)托,老專家根本是假的,診所里那么多看病的,全是他們的托,是演給你看的。”
我腦子嗡地一下,抓起盒,尖聲叫道:“不可能!這些明明寫著治療糖尿病的,不可能是假!”
“這些只是很普通的,根本治不了那種病。而且,全部加起來也就幾百元而已。”
像是聽到夏天的蟬聲,我搖晃著站不住,手里的盒啪地掉在了地上。
不是心痛那些錢,而是我再也沒能力了!以前固守著那份冷漠,是因為不相信別人,而今拋下了冰冷的面具,換之以熱情,卻是傻透!
我定定地站著,一時凝噎不語。
健彬并無譏諷之意,還埋怨了自己幾聲,輕聲安慰道:“別難過,這事我來安排,你跟我走!
“去哪兒?”我的眼睫微弱地一顫,淚水差點又要掉下來。
原來,到了最后時刻,我唯一相信的,還是健彬。
“去了就知道!苯”虿欢嗉咏忉專∥彝庾。
我提著包,木偶似地跟著他,我們上了一輛出租車,健彬說出的地址竟是他所在的醫(yī)院。
到了醫(yī)院后,他領(lǐng)著我上了電梯。沿路有不少同事跟他打招呼,并用別有深意的目光看了看我,健彬并不在意,一直將我?guī)У侥晨剖艺径ǎ耪f道:“這是全市最好的糖尿病?!
我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由得進去,里面有位頭發(fā)銀白的老醫(yī)生抬起頭,看見我倆,笑著跟健彬說話:“小鐘你來了,我正要打份單!
“太麻煩宋老師了。”健彬也顯得激動,指著我道,“我陪宜笑去取!
老醫(yī)生拍拍健彬的肩,回頭朝我說道:“古代中醫(yī)主要是根據(jù)因渴而消瘦這種癥狀,而將病名取為‘消渴癥’,F(xiàn)在所講的糖尿病,無論是內(nèi)涵還是外延,都與消渴癥有了很大的不同。小鐘已經(jīng)將病人的詳細癥狀告訴我了,我斷定這病人得的是遺傳性糖尿病二型。因為長期得不到理想的治療,已經(jīng)并發(fā)心腦血管,腎臟,視網(wǎng)膜及神經(jīng)系統(tǒng)的慢性病變和各種感染,又可能發(fā)生酮癥酸中毒,后果就很嚴重了。”
我想起封逸謙的母親,不由得點點頭,急問:“那怎么辦?”
“光是靠些物膠囊,雖無毒副作用,但見效慢。必須應(yīng)用胰島素,這是搶救治療的關(guān)鍵。按理病人應(yīng)當(dāng)速送醫(yī)院,在治療前后均要進行多種化驗檢查,以調(diào)整胰島素的用量,輸液量及種類。鑒于你的特殊情況……小鐘沒說,我就不勉強問,偷偷幫你們這一次。這可是違紀的事。
這回我信得心服口服,還想再說些感謝的話,健彬生怕我們的談話聲被旁人聽見,輕聲與老醫(yī)生咬耳朵,“我媽那里,最好不要讓她知道!
老醫(yī)生呵呵笑著,揮手示意我倆離開。
醫(yī)院外面的花壇,我坐在樹蔭下。臨近晚秋,白天也有了些寒意,桂花還在綻放,染得整棵樹都成了一簇簇的金粉。花壇兩邊坐了不少人,人們說話聲很輕,偶爾發(fā)出愜意的笑聲。
恬靜,悠閑。
可惜這樣的日子不屬于我。
我即刻又要回到古代去,回到封逸謙身邊去。
健彬提著一袋,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在面前。他定定地望著我,神情平靜沉著。我也緩和下來,笑了笑,說不出的感覺。
他將輸液方法教了我?guī)妆,直到我會了,才將交給我,“希望你的那位病人能早日康復(fù)!
由衷地表示了感謝,我遲疑地說道:“錢……我會還!
我還得了嗎?
健彬大概發(fā)現(xiàn)了我的窘相,反倒笑起來,“真沒想到我倆一見面,你欠上我了。我可沒想要你還。如果你想,那你打個欠條給我。”
我當(dāng)真從包里拿出紙筆,他按住我,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
“宜笑,你還是那么率直,單純。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也沒資格問?墒,你的眼里比以前多了憂傷,你會掉眼淚,你的無助讓人……”他的目光停在我的臉上,緩了口氣,繼續(xù)說道,“我真的很難形容,但是我真的想幫你。”
“謝謝。”我再次平靜地說。
我與他分手三年多了吧?這三年來,他的身邊有韓嫣嫣,我經(jīng)歷了兩個男子——我的情感之路比他復(fù)雜得多,豐富得多。
當(dāng)年,他的放棄讓我喪失生活信心,我一意孤行,披荊斬棘。如今回想過去,我的冷漠的個性,一定也傷害過他吧。
兩個人能夠再次見面,心平氣和地說話,真好。
“你要不要和韓叔叔通個電話?他跟我提起你好幾回了!苯”蛴悬c困難地說話,盯著我的神色。
沉默了片刻,我狠狠地吸了一口氣,搖頭說:“我現(xiàn)在不想見他。你可以告訴他,我來過安洲城,過得很好。至于以后,以后再說!
“我會轉(zhuǎn)告他。”健彬也沒勉強。
我倆在醫(yī)院門口作別,我沒讓他送,獨自上了一輛出租車。
車行駛得很快,健彬站在樹下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見了,我才轉(zhuǎn)過身。
淚水掛在眼角。
那天我又一次出現(xiàn)在涵淡公園,我的穿越,總是從跳井開始。
而我人生的磨難,卻不知道何時結(jié)束。
回去的時候,我穿著來時的衣服,手里多了一個包裝嚴實的紙盒。紙盒會不會在井水里融化,那些會不會就此消失?我深信,老天會被我的真情感動,封逸謙會得救的。
阿謙,我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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