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最后的瘋狂
就在呂嫻觀察那對下賤的男女談判價格成交的過程時,另一個男人已經注意了她許久,而且發現她已經持續喝茶抽煙六七個小時了,她除了上衛生間就是坐在那里,指間的紅河煙杯中的熱檸檬茶像輕紗船地籠罩著她的臉。這個男人站在了呂嫻面前,友善地說,小姐,我能不能請你跳一個舞?
呂嫻此時已經進入一種飄忽的狀態,剛剛還痙攣著痛的胃也平復了,雖然她還保持著挺立的坐姿,但她感覺自己似乎就要入睡了。男人的聲音悠遠而溫暖地飄來,呂嫻心里忽然有了小小的感動,她孤寂地坐了如此之久,終于有男人請她跳舞了。
呂嫻搖晃著站起來,伸手握住了男人的手,呂嫻一站起來,男人就被她的身高嚇了一跳,他過去在電視上看見過這位女副省長,只知道她很高,沒想到兩人面對面時,她竟是高得出奇。自己的個頭也算不矮了,但與她相比,仍然顯得矮小。當然,現在他沒有退路了,他不可能發出邀請并且得到了對方的響應之后再單方面撕毀合約。他只好硬著頭皮,踮著自己的兩條已經肥胖得不像樣的腿和她在水磨石上旋轉。這時,音樂已經隨著客人的情緒轉換成了慢三,慢三是那種只要隨意擺動身子就能跳的舞,凡是會跳舞的人對這種舞曲的舞步跳起來都感到易如反掌,男人漫不經心地舞著,索性與她閑聊起來。
“這位女士,你就是呂嫻省長吧?”男人問。
“你認識我?”呂嫻不由地吃了一驚,在這種場合,她是不希望被人認出來的。
“當然。你是北省政界的女中豪杰。哪個不知道你……”男人開始了恭維。
“可是,我已經下臺了!”呂嫻嘆息了一聲。心想,既然被認出來,就沒必要再裝下去。
“別看你在職務上下了臺,但是,看你的氣質,還是風采依舊,充滿了一種女強人的氣質和風度。”
“謝謝先生,你過獎了!”呂嫻謙虛地笑了笑。
“我不是在恭維你。”男人強調著自己的誠意,“我這個人實實在在,不喜歡說假話。”
“我的輝煌,已經是昔日黃花,過眼煙云了!”呂嫻聽到這兒,依然嘆息著。雖然她的心里聽到這樣的恭維話很是興奮。
“喂,省長同志,如果不介意,咱們……坐那邊談。”男人隨著舞曲,將她帶到了靠近窗戶的一個二人吧臺前。
呂嫻坐下來,看到了一張棱角分明的臉。臉上神色剛毅、沉著,也像是透了幾分陰險。
男人招了招手,侍應生立刻端著托盤走過來,男人自己點了啤酒,又知趣地給呂嫻點了一杯檸檬茶。
“先生,貴姓?”呂嫻不由地打探起對方的底細來。
“免貴,姓呂。”男人賣弄似地亮出了自己厚厚的膛音。
“這么說,咱們是本家?”呂嫻沒想到這男人竟也姓呂。
“是啊,五百年前,咱們是一大家人啊!”男人微笑著,點了點頭。
“你是什么時候認識我的?”呂嫻覺得這個男人非同尋常,一定有個來歷。
“我在薊原市政府工作的時候。”男人沉著地回答她。
“薊原市政府?”呂嫻又吃了一驚,“那么,你認識庾明了?”
“豈但是認識?我們……還是死對頭呢!呵呵。”
“死對頭?那……你是?”
“我是呂強。”
“呂強?”呂嫻的心里嚇了一跳,“你出獄了?”
“沒有。不過……像我們這種人,只要想出來,還是有辦法的。”呂強的口氣里顯出了一份自信。聽他的口吻,坐牢就像是住旅店,想什么時候出來就什么時候出來。
“你是辦了‘保外就醫’吧?”呂嫻猜。
“是啊!不過……”呂強停頓了一下,“光是保外就醫還不行。還得給監獄創收、做貢獻;這樣,你才會得到真正的自由。不瞞你說,我現在成了他們的經委主任了。呵呵!”
“不虧是呂強人!”呂嫻突然想起了他的這個綽號,一下子用上了。
“強人?我這強人,也是昔日黃花,過眼煙云了。呵呵!”呂強不由引用了呂嫻剛才自嘲的話。
“回到家,沒想干點啥?”呂嫻盯著他的神情,似乎想從他那兒打探點兒什么消息來。
“人到了這個份兒上,還能干啥?”呂強嘆了一口氣,可是馬上又顯得兇狠起來,“我呀,現在想和就是一件事:報仇!”
“報仇?”呂嫻看到他那兇巴巴的樣子,覺得有些瘆得慌。
“是啊。古人說得好:有仇不報非君子……何況我一個市長,就這么白白讓他弄下來了?”
“那是法院判的刑。難道你去找法院報仇?”呂嫻聽不懂他的意思。
“什么法院?我才不恨法院呢……”呂強掏出了一支煙,讓了一下呂嫻,呂嫻謝絕了。他便自己點燃,之后吸了一口,“像我們這個層次的干部倒霉之后,找準自己的仇人很重要。”
“那你的仇人?”呂嫻問。
“當然是庾明了。”呂強毫不掩飾自己的思想,“如果不是他盯著那八千萬,我怎么會被‘雙規’?怎么會被追究刑事責任?”.手機看
“你認為自己是被冤枉的?”呂嫻看他那副不服氣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
“不說冤枉,起碼也是太重了。我不就是違犯財經紀律,把上級撥款用錯了地方嗎?”呂強吐了一口煙圈,輕描淡寫地說道,“呂省長,你知道,在咱們基層政府工作,哪有不違犯財經紀律的?嗯,打醋的錢,買了漿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那么較真干什么?那個庾明死死地抓住我不放;就是想排除異己,建立他的家天下。”
“呵呵,這事兒,我也聽說了;”呂嫻不知道他找自己的目的何在,不敢與他太近乎,只得隨口說道,“關鍵是外商給你們分的那些紅利……”
“那些紅利,人家外商是按照投資回報規則給我們的……”呂強對這件事兒并不認帳,“再說,得紅利的人多了;為什么單單抓住我?孔驥分的錢不比我少,為什么他就只給了個黨內嚴重警告處分,而讓我進了大獄呢?”
“也許是省委有人保他吧!”呂嫻隨口溜了一句。
“是呀,我這個人屬于‘寡婦睡覺,上面沒人’啊。”呂強說了一句俏皮話,“可是,如今這官場,是‘小姐睡覺,上面總換人’你現交也來不及啊!”
“什么睡覺不睡覺的?”呂嫻立刻制止了他的放肆。心想,你這個呂強也太沒有禮貌了,怎么張口就來葷的。“我看,咱們就承認現實吧。那個庾明,太強大了。我們斗不過他。到了這個份兒上,就認倒霉吧!”
“呂省長,聽你這一說,你好象是怕他。實際上,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在薊原,我和楊健與他較量了一番,他不也得滾回農村老家種地去了嗎?”呂強說起這一段,很是引為自豪。
“可是,后來,他不又東山再起了?”呂嫻提醒了他一句在,“人家的根子還是比咱們硬啊!”
“是啊,這小子真他媽的是左右逢源。遇到災難就有人出來保護他。最早是他的部長岳父,后來又是北京的老部長、省里的老省長,現在,調中央去的省委老書記也支持他;聽說,最近他又與一位副總理掛上了鉤。你說這家伙……”呂強的腦袋搖晃得像貨郞鼓。
“這就是命啊!”呂嫻無奈地低下了頭,嘟囔著說,“你看,龔歆也是中央下派的干部,已經主持工作這么長時間了;這一次,本來鐵定是想當省長的,可是,人大代表卻選了庾明;他這個半身不遂的腦血拴,竟連任了。你說這氣人不氣人?”
“這事兒,就怪龔歆不狠。”呂強像是評論員述說著自己的觀點,“他要是狠一點兒,使勁拉拉票,這省長的位子怎么也不會落到他姓庾的瘸子身上啊!”
“我還是那句話,這就是命,命該他龔歆不當省長。”呂嫻做出了一副無奈的神情。
“可是,既然庾明當選了,為什么中央不讓他干,卻讓他改任黨組書記呢?我看,這就是中央有人在整他。”
“聽說是為了他的健康。”
“什么健康不健康?羅斯福坐著輪椅還執政呢!中央這么干,就是讓他庾明早點交班;不交班,就讓龔歆硬沖上去。我看,他的末日來到了。”呂強說著,眼睛里放出一股兇光。
“還不至于吧?”呂嫻搖搖頭。
“本來就是嘛!”呂強敲了一下桌子,“他既然是黨組書記,為什么不上班?卻一天到晚幫助他兒子開發那個九龍島?他這是在給自己準備后事、鋪后路呢!”
“人家在政界風光夠了,最后弄個世外桃源養老,追求個健康長壽,也算是老來有福了!”呂嫻說到這兒,心里又是羨慕,又是忌妒。
“哼,健康長壽?他想得美!”呂強說這話時,咬了咬牙。
“人家往家里一呆,不理政務了。你還能把人家怎么樣?”呂嫻看著呂強的樣子,覺得這個人很兇狠,簡直一只復仇的惡狼。
“呂省長,我今天找你,就是隨便問問你,難道你就這樣認輸,白白地讓他整了一頓?”
“認輸不認輸又怎么樣?我一個弱女子,只求平安無事,安度晚年了。”呂嫻覺得對方像是設了什么圈套,急切地引她鉆進去,她才不呢!
“呂省長,聽我說……”呂強壓低了聲音,悄悄地告訴她,“最近,幾個人組成了一個復仇小組。他們有一個復仇計劃。不知道你感不感興趣?”
“復仇小組?”中嫻一驚,心想果然如此。
隨著話題的深入,兩個人心情越來越接近一致了。呂強亮了牌底:復仇經費共需三百萬。他呂強拿一百萬;還有一個‘老板’拿一百萬;如果呂嫻拿一百萬,這個計劃馬上就可以付諸行動;三天之內,報紙上就會出現庾明不幸身亡的訃告。
呂嫻本來是躲躲閃閃的,她覺得這件事情太殘忍,弄不好就是死罪;可是,下臺后的失落,減肥失敗之后心情的沮喪,使她終究沒有抵御住呂強強大的進攻,最后,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同意了。
“來,跳舞!”呂強得意地拍了一下吧臺,那神情好似談成了一樁買賣之后快意喊出的一聲“成交!”
呂強與呂嫻有了政治上的一場重大交心,跳起舞來格外興奮。這時,舞曲奏得慢慢的、懶洋洋的,但是兩個人跳得卻十分認真。呂嫻雖然個子高,但身體輕盈的如一根羽毛,呂強只需手指輕輕用力,呂嫻就隨著他的暗示旋轉或者走著復雜的花步。但是突然間,呂嫻一點兒招呼也沒打,旋轉著旋轉站就撲倒在地上了,酒巴的客人并沒有發出驚呼聲,他們以為這種撲倒是舞蹈中的一種新花樣,酒巴老板也沒有驚呼,他也以為這是一種新的舞蹈形式。后來,呂嫻半天沒有起來,呂強先慌了,他蹲下去捅一捅呂嫻,你怎么了?
這一捅,就捅出了呂強的驚恐,他大喊叫急救車,這位女士死了。酒巴的客人炸了似地涌上來,幽暗的燈光也大放光明。在眾人的注視下,呂嫻瘦得鬼似的臉上,鼻翼尚在輕輕扇動。
呂強和酒巴老板如釋重負,連聲說,還好,還好,她還活著。酒巴老板和呂強將呂嫻抬到沙發上,過了一會兒,急救車來了,眾人將呂嫻抬了上去……
醫院給呂嫻緊急輸液,醫生們說,從來沒見過如此瘦、如此營養不良的人。
酒巴老板和呂強將呂嫻送到醫院就要走。醫院哪里肯讓他們走?要他們替呂嫻交納住院押金或者通知病人家屬。
酒巴老板連呼倒霉。他和呂強將呂嫻的手袋翻了個底朝天,總算翻到了一個身份證和一個寫著電話號碼的小本子。
第二天,呂嫻短暫地清醒了一會兒,當她的丈夫給她喂牛奶時,呂嫻的手很蠻橫地將那只裝有牛奶的碗打翻了,她說,我不喝奶,喝了奶我怎么減肥?
丈夫狠狠地斥責她,你都要瘦死了,還減什么肥,不要命了!
我可以不要命,但我要減肥。呂嫻喃喃地說著,又進入了昏迷狀態。
在醫生勸說下,呂嫻終于吃了些營養品,稍稍恢復了些智力和體力。當護士再次為她輸液時,她問:呂強上哪兒去了?
丈夫問她什么事兒?她說,我過去欠呂強一百萬元;你找到他之后,用我卡上的錢還給他。
丈夫問呂強是誰?她說原來是薊原市市長,后來“進去”了,現在剛剛“出來”。她要丈夫快點兒找到他,把錢早點給他。
丈夫找了一天,也沒找到叫呂強的那個市長。
第二天晚上,夜很深了,呂嫻的手機突然響了。她一看,是外地的長途電話,接聽過來,竟是東省三平市的那個“黑大個兒”。
“省長大姐你好,請問,你們北省有個叫呂強的人嗎?”黑大個兒問得神神秘秘的。
“有哇!”呂嫻納悶,這兩個人怎么串通上了?“你問他干什么?”
“我想打聽一下,這個人的信譽怎么樣?”黑大個兒接著問。
“還行吧。”呂嫻不知道對方是什么事兒,不敢太夸獎呂強,但是也不必貶低他,“他和你,有什么買賣嗎?”
“是有一筆買賣。”黑大個兒像是道出了一點兒實情,“他答應給一百萬。我不知道他能源能兌現承諾?”
“什么買賣?要這么多錢?”呂嫻疑惑了。
“是一件機密事。”黑大個兒封口了。
“機密?是不是要去做……”呂嫻省略了那個“人”字。
“大姐,你怎么知道?”黑大個兒覺得自己說得太多了,生怕把事情露出去,但是又覺得沒有必要對這位大姐保密。他和她之間,不也做過類似的交易嗎?
“我不但知道他要你去‘做’人。我還知道他要你‘做’的這個人是誰。”呂嫻開始敲山震虎了。
“呵呵……大姐,你真的知道?”黑大個兒不相信。
“這個人姓庾。”呂嫻不容置疑地說道。
“大姐,你真不虧為高干啊,料事如神!”黑大個兒承認了。
“這種事兒,一百萬太少了。起碼……得三百萬!”呂嫻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與他說這么多?而且直接暴露了那三百萬的數目。
“為什么?”黑大個兒懵懵的。
“因為,這個人職務很高。保護他的人也很多。要想打他的主意,難度相當大。”
“呵呵,我答應了這個價格,不好意思再變了。呵呵……”黑大個兒掩飾地笑笑,接著又囑咐她,“大姐,這事兒天知地知……”
“知道了。這事兒還用你囑咐?”呂嫻的口吻里顯出些不耐煩,順手丟了電話。
這個呂強,竟敢耍我?!報虛價,掙老娘我的錢!可是,一想到呂強說的報紙上要出現那一篇訃告,她就覺得好玩、刺激。她不用動手,只要出了錢,就有人為她解恨。她真是求之不得啊!可是,也不能讓這個呂強騙到自己頭上來啊!
她放下電話,越想越覺得咽不下這口氣,于是,順手翻查手機上的電話號碼薄,終于找到了他當時打在她手機上的電話號碼。
“喂,呂省長,你好些了嗎?”呂強顯得很關心她的身體。
“我沒事了。謝謝我把我送到醫院里來。”她也先道謝。
“呵呵,呂省長,本來,我想留在醫院照顧你;可是,又怕你丈夫來了誤會我們。所以……”呂強吞吞吐吐起來。
裝!你就裝吧。呂嫻心里罵著。嘴上卻顯得很溫柔:“嗯,我想問,那件事兒……需要我把錢送過去嗎?”
“不用送。我告訴你帳號,你把錢匯入這個帳號就可以了。”呂強說著,就開始念帳號的數字。
“可是……這事兒,我不想做了。”呂嫻裝作遲遲疑疑的口氣說。
“怎么,你不想做了?”呂強顯得有些氣惱,“為什么變卦?”
“因為……我老公手里,拿不出那么多……”呂嫻立刻編了個理由。
“那……你能出多少?”呂強并不想放過她,竟討價還價起來。
“最多,三十萬。”呂嫻覺得這個數目還算公平。
“好,三十萬就三十萬。”真是閻王爺不嫌鬼瘦,多少錢呂強都想收啊,“嗯,你這兒少了,我讓那個老板再多出一些。”
“那我,交了錢,就聽好消息了!”呂嫻強調了這個好消息的重要性。
“沒問題。到時候,你就欣賞這條重大新聞吧!”呂強胸有成竹,好像是這事情成功在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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