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拒絕
“有煙嗎？”勇剛忽然問我道。
“煙？”我差點(diǎn)以為自己聽錯了，掏出煙丟給了他。問道：“你不是不抽煙的嗎？怎么會忽然想抽了？”勇剛笑笑不語，從床頭柜上拿起包裝漂亮的火柴，唰地一聲點(diǎn)燃了。明晃的火苗閃起，房間里一下彌漫著特別的火藥輕香。“沒什么，忽然想抽而已，等人的滋味并不好受!”
青煙從他的鼻孔緩緩?fù)铝耍聞偵钌畹匚艘豢跓煟酒鹕韥碜叩酱扒埃蜷_窗簾，望著夜色中的D市，一片燈光璀殩。如萬星明照，世間銀河。從窗玻璃的反光中，我似乎看見勇剛面上有些奇怪的微笑，似乎很興奮的感覺。
我很少見到勇剛?cè)绱伺d奮的。這讓我不禁有些不安的感覺，這種不安來得是如此奇怪。聯(lián)想起勇剛最近的有些舉止。我腦海中忽然冒起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我心中馬上自靠了一聲，吐了吐舌，又搖了搖頭，只覺得自己的想法實(shí)在是太瘋狂了。
勇剛轉(zhuǎn)過頭的時候，面上已經(jīng)如方才寧靜，也沒有再吸煙，只是把煙頭夾在手指中，躺在床上看它自燃著。青煙騰騰垂直升起，勇剛用手指去不停地彈動這絲煙柱，任青煙在指間繚繞，有如兒童的游戲。
差不多過了一個小時，門被敲響了。“誰!”我和勇剛沉聲問道。麥克的聲音從門外響起：“蒙總來了!”我和勇剛趕緊站起身來去開門。
蒙軍臉上有點(diǎn)歉意，道：“不好意思，來晚了。場面比較混亂，我跟張總解釋了半天。”
我和勇剛趕緊說沒什么，反正我們確實(shí)也沒什么事的。
蒙軍支開了麥克，只留下我們兩個。沉吟了一下方道：“你們的事，我都聽說了，說說吧，你們有什么打算!”
我和勇剛對望了一下，都有些苦笑。我道：“如果知道要怎么辦，就不會還呆在這了。暫時的打算是設(shè)法到北方邊境去避下風(fēng)頭。”
“去北方？”蒙軍一笑，道：“馬上就入冬了，去北方會不會辛苦了一點(diǎn)!”我無奈地笑道：“恐怕現(xiàn)在我們不能考慮這么多了!”
蒙軍點(diǎn)了點(diǎn)頭，望了一眼勇剛，道：“文俊跟我這么久，性格我了解，你是他兄弟，相信也應(yīng)該和文俊一樣，都是爽快人，廢話我就不多說了，今天我叫你們過來，只有一件事要說!”
說著霍然站起身來，微笑道：“直說吧，像你們這樣的人才，如果放任你們離開，我將來一定會很后悔的。”
我愣了一下，暗想我現(xiàn)在的樣子，還能不離開嗎？倒是勇剛面上并沒有什么神情變化，好象早猜到蒙軍會如此說一般。
蒙軍望了我一眼，嘆息道：“你現(xiàn)在被警方盯得太緊，想短時間內(nèi)安定下來是不可能的了，我暫時也沒有什么好的方法可以讓你回來跟我，但勇剛不同，只要你如果愿意，我可以幫你!”
勇剛還沒什么表示，我卻怔了一下。同樣是負(fù)罪之身，而且勇剛犯得是大罪，蒙軍怎么能幫得了他呢？
蒙軍看出我們的疑慮，道：“勇剛誅殺泗水幫的事，現(xiàn)在道上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誰都知道是他干的，不過由于他做得很干脆，根本就沒留下什么證據(jù)和線索，但如果沒有證據(jù)，警方也只能把他做為嫌疑人罷了，萬一被勇剛真被警方抓住，我相信我們很大的把握打贏官司。”說著蒙軍看了勇剛一眼，微笑道：“當(dāng)然這是下下策，畢竟風(fēng)險(xiǎn)很大。最好的辦法，莫過于我們制造一個勇剛已經(jīng)出境的假像。讓警方把這列為一個死案不了了之。”
勇剛眉間一皺，道：“這恐怕不太容易!”
蒙軍冷笑，充滿自信地道：“以我的能力，這并不是件難辦的事。只是這樣一來，你仍然不能公開露面，所以這是中策!”
我不由奇道：“那上策是什么？”
蒙軍看了勇剛一眼，臉上泛起奇怪的微笑，忽然悠悠道：“人死了能不能復(fù)生？”我一下明白了蒙軍的意思，興奮地道：“自然不能!”
蒙軍看見我的眼神，點(diǎn)頭道：“不錯，所以只要警方被逼著證實(shí)勇剛已經(jīng)死了，那假如有一天勇剛就算大搖大擺地重新出現(xiàn)，也只能說是長得想像而已。這世上長得想像的人很多很多，何況這世上還有一種技術(shù)叫整容!”
勇剛自然明白蒙軍在說什么，不由道：“要讓警方以為我死了，恐怕難度實(shí)在太大!”
蒙軍揮揮手，道：“你和文俊是兄弟，我也不用瞞你，我雖然是生意人，但也是黑道起家的!只不過這些年雖然很少涉獵這些事罷了，這種事說著復(fù)雜，不過存心要做的話，也沒有想像中的困難，只要有錢就行。”
“那該怎么做呢？是不是要給勇剛重新安排一個新的身份”我好奇地問道。
蒙軍道：“問得好!要想幫勇剛安排個替死鬼只是件非常簡單的事。關(guān)鍵就在這個新身份上，我直接說吧，只要你們愿意，我隨時可以安排勇剛出國，在一些小國家，只要你肯出錢，要制造一個擁有從出生到成長所有履歷證明的人，是件非常容易的事，到那時，真正的勇剛既然已經(jīng)證明死亡，現(xiàn)在這一個，最多算是一個歸國華僑罷了!”
看著蒙軍臉上狡黠的笑容，我心中嘆了一下，這說著簡單，要做起來可不是一般的復(fù)雜，但既然蒙軍這么自信，自然所言非虛，以他的能力，也應(yīng)該是絕對可以做到的。
勇剛看著蒙軍，終于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謝謝蒙總關(guān)心，可是我自問沒有對你做過什么，你肯花這么大的力氣幫我，我實(shí)在受之有愧!”
蒙軍輕輕搖搖頭，忽然笑道：“誰說你沒有幫助過我，你可知道，臺灣泗水幫的老大呂中天，就是我最討厭的人之一，和我的生意上有很大的沖突，要不是我現(xiàn)在的企業(yè)做大，很多事不方便出手，我早就想收拾他了，你這次狠狠地挫了他的銳氣，我感謝還來不及呢。我所以有今天的地位，不是因?yàn)槲覐?qiáng)，而是道上的兄弟們都給我面子，誰都知道我蒙軍是有恩必報(bào)之人，你雖然是無心中幫助到我，但站在我的立場，在你有難之時，就一定要撥刀助，何況你是文俊的兄弟，文俊幫我過很多忙，他的兄弟，我又怎么能不相助!”
蒙軍言罷，一臉誠摯地看著勇剛道：“最重要的，我剛才也說過，像你這樣的人才，我如果錯失了，一定是件遺憾終身的事!不知道文俊是否跟你提過我的事，我現(xiàn)在正處于多事之秋，非常希望有像你這種有能力的人幫我做事。咱們開門見山，實(shí)話實(shí)說，你如果跟我做事，未必會是一個好的選擇，甚至?xí)猩ｋU(xiǎn)，如果你只想終老山林，要想過逍遙日子，不想再卷進(jìn)這些是非之中，我絕對不會怪你，同樣會幫助你們離開。但你若肯和我一同闖天天，我蒙軍保證不會讓你失望。”
不止勇剛，就連我都是心中贊嘆，暗想蒙軍能做到如今這種地步，確實(shí)有不同尋常的地方，以他如今的地位，能對勇剛這樣一個陌生人如此這番剖心置腹的說話，一點(diǎn)不隱晦自己的過往，甚至不計(jì)回報(bào)提出相幫，這種胸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勇剛顯然心有所動，看了我一眼，眼神似在征詢我的意見。能幫助到勇剛本就是我的最大心愿，現(xiàn)在聽蒙軍如此說，當(dāng)然替他高興，趕緊道：“蒙總說得不錯，如果能推倒一切重新來過，你又何必去浪跡天涯!這樣也還有機(jī)會見思怡和父母。”
勇剛緩緩點(diǎn)了點(diǎn)頭，望向蒙軍道：“那文俊又怎么辦？”
蒙軍輕嘆了口氣，道：“文俊的事就比較麻煩一點(diǎn)，他在A市認(rèn)識的人太多了，而且是A市警察的頭號敵人。要繼續(xù)留在我身邊顯然是不妥的，用我剛才說的方法也不行的，畢竟你以前沒呆過A市，只要相貌上隨便改變一下，應(yīng)該沒多少人注意的。但文俊除非很大程度的整容，不然沒可能不被警察發(fā)覺的。甚至即便如此，我看也很難過關(guān)。”
我心中一嘆，心知蒙軍此語非虛，僅從所犯罪行來看，勇剛無疑要比我重得多，但我心里很清楚，在A市警察的心目中，要抓我之心遠(yuǎn)比勇剛要來得重得多。
勇剛毅然道：“如果文俊不能留下，我怎么可能一個人留下呢!”
蒙軍輕笑，道：“年輕人，義氣不是壞事，但你們現(xiàn)在這種局面，不是單純講義氣的時候，換一個角度講，你們兩個人都同樣被通輯，如果一同出逃，相當(dāng)于被人發(fā)覺的機(jī)會就多了一倍，而且一個人被逮到，連累到另一個人的機(jī)會也非常大。我覺得你們兩個在一起，并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我和勇剛都是一陣默然，因?yàn)槊绍娬f的確實(shí)是實(shí)話，在B市旅館中的經(jīng)歷就是一個非常明顯的例子，如果哪天我們其中一個被警察追蹤到，要抓住另一個則就容易的多。雖然我們很不想承認(rèn)這點(diǎn)，但兩個人一起逃亡絕對是互相牽累，這是殘酷的事實(shí)。
我拍了拍勇剛，笑道：“思怡還在A市，你做兄長的，真能丟下她不管嗎？我你不用擔(dān)心的，別以為我沒了你不行哦。”
蒙軍沉聲道：“做大事的人，哪能婆婆媽媽，勇剛你放心好了，我既然答應(yīng)了你，就算你不愿意跟我做事，我一樣會相助到底的，不管是你，亦或是文俊。文俊的事，我一定會替他安排的。我蒙軍如果連自己手下兄弟也不能照顧好，還憑什么立足江湖呢!”
勇剛見蒙軍這種承諾，不由激動道：“好，既然蒙總你如此看得起我，我路勇剛一定誓死追隨!”
蒙軍見勇剛應(yīng)承，不由大喜，霍然起身，向勇剛伸出右手道：“好，爽快，我等得就是你這句話，男兒有才，便是天命所歸，如不能做一番大事業(yè)，天理不容!”
兩手相握，兩人的眸子間都閃出刺熱的火光。看著他們，我心中忽然有種荒謬絕倫的感覺，自己原本處心積慮地要對付蒙軍，而現(xiàn)在不但要他所助，而且還看著自己的兄弟也走上了這條黑路。人生真是無常得緊。只說做生意，勇剛未必能幫助到蒙軍什么，蒙軍也沒這種需要，但如果蒙軍招攬了勇剛，對他的黑道之路無疑是如虎添翼。
勇剛是什么能力，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蒙軍道：“可惜現(xiàn)在是在外公干，不然我定當(dāng)拿出我窖藏的美酒和你們共享!”勇剛笑道：“這樣的機(jī)會將來一定會有的!”蒙軍嘆息道：“話雖如此，不知是何時了，我馬上會幫你們安排，先制造勇剛已死的假像。再把勇剛安排出境，幫他在外面搞一個全新的身份。”說著望向我，道：“至于文俊，恐怕得暫時得避一下風(fēng)頭了。反正A市是不可能再呆下去的。”
勇剛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蒙軍笑道：“我在東南亞有很多產(chǎn)業(yè)，只要文俊想，我隨時可以把他給安排到那些地方的。”勇剛一下松了口氣，道：“假如這樣，那就再好不過了。”
看見勇剛不用再奔波，我心下忽然很欣慰，但卻猛然生出一種萬賴俱寂的感覺，只覺得一下心灰意冷，什么也不想做。這時三人計(jì)劃已定，蒙軍站起身來，就欲離開，我和勇剛送著他回對面的套房，站在樓道中，我對勇剛道：“勇剛，我有點(diǎn)事想跟蒙總單獨(dú)說一下，你先回去休息吧!”
勇剛點(diǎn)點(diǎn)頭，跟蒙總說了聲晚安后走回屋里。
蒙軍一笑，道：“其實(shí)我也有話想跟你說的，不過勇剛在，我覺得不太方便開口，現(xiàn)在既然你也有話說，那最好不過。”我奇道：“蒙總你有什么要說的呢？”
蒙軍緩緩向樓道口的窗戶走去，道：“來這邊說!”我們兩人走到窗前，蒙軍看著窗外的夜色，似思考了了半天，方道：“我想你去幫我對付一個人!”
“肖萬全？”我一下脫口而出!
蒙軍顯然沒想到我回答的這么快，倒有些意外地看著我，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要你去對付他!”我道：“只是忽然就想到了。”蒙軍點(diǎn)點(diǎn)頭，道：“哪天你在會上提到這事，我覺得這個提議不錯，一直在考慮，只是一直想不到什么好的人選。本來你也不在我的考慮范圍之內(nèi)，但今天你聯(lián)系我的時候，我忽然想到了你。細(xì)想之下，覺得還真是個不錯的人選。第一，你在我手下的日子不長，肖萬全的人應(yīng)該查不到你的底細(xì)；第二，你剛出了事，本來就要跑路，而肖萬全在的地方離A市很遠(yuǎn)，只要你換了身份，不止肖萬全固然難以想到我會派人去他那臥底，警方也難以找到；第三，你的能力我很信賴!”
天!我的心里只覺得世事離奇不過如此，臥底的我，居然被安排到另一處去臥底。這種事居然會發(fā)生在我身上。雖然在開會哪天，我就很沖動地想到了這個念頭，但總覺得不太妥當(dāng)，特別是后來自己出事后，更是再沒想過這事，想不到蒙軍居然會主動提起，真是不由人感嘆命運(yùn)多舛，難道我真是天生的反骨命？如果施少強(qiáng)現(xiàn)在知道這事，恐怕也要嘆一聲了。
蒙軍仔細(xì)看了我一眼，道：“只是這事說來簡單，過程一定艱苦無比，周期很長不說，還隨時會有危險(xiǎn)，你要同時應(yīng)對黑白兩道的壓力，實(shí)在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所以我先征求你的意見!你如果不愿意，我絕對不會介意，這只也不過是我忽然想到的一個滑稽構(gòu)想罷了。”
我沒有回答，只是心中莫名的嘆了一下。
蒙軍道：“你可以不用直接答應(yīng)，考慮一下，真要實(shí)施的話還有許多細(xì)節(jié)要研究的。對了，你說你想找我說事，說吧，你想說什么？”
我摸出只煙叼上，趴在窗臺上，看著繁華的夜色，想了一下，終于毅然轉(zhuǎn)過身來，對著蒙軍道：“蒙總，我知道你很看得起我，我很感激，我也很想幫你做這件事，但我現(xiàn)在真的很累，那死在我手上的女人，也算是我的朋友，我這幾天一直很內(nèi)疚，我想，以這現(xiàn)在的心態(tài)，什么都做不了的!嘿，對不起，我這樣說好象有點(diǎn)太矯情了。”
這一瞬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竟會對著蒙軍說出這種話。這話我甚至對勇剛也沒有說過。蒙軍默默地聽著，拍了拍我肩，道：“沒事，我理解，我一直以為，大丈夫頂天立地，不管做那行，黑也罷，白也罷，如果太冷血，未必就是件好事。嘿，我看我今天也是喝高了點(diǎn)，有點(diǎn)兒興奮，不過能和你們年輕人這樣推心置腹的聊下天，感覺也很不錯。你能把心中的想法直接跟我說，我很欣慰!”
我抬頭看了一眼蒙軍，只覺他那一向陰沉的臉，意外的有些慈祥。這是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個詞也可以用在他身上。或者人都有兩面性吧，大佬也不例外。
“對不起，蒙總，我現(xiàn)在暫時不能答應(yīng)你，但我會去肖萬全所在的城市的，等我心靜一些了，我會跟你聯(lián)系!希望我這樣回答你不要介意。”
蒙軍微笑，拍了拍我肩膀，道：“不早了，去休息吧!這事以后再談，明天我就安排你們離開D市，你們兄弟倆暫時得分開了，一定有很多話要說”
我點(diǎn)點(diǎn)頭，和蒙軍一起緩緩向房間走回去。就在準(zhǔn)備敲門的時候，蒙軍忽然又回過頭來，道：“我相信不久就能等到你的消息的。”
我怔了一下，不明白蒙軍為什么會說這句話。
蒙軍笑了笑，道：“你和我是同一類人，殺破狼的天命格局，又怎會甘于一生平庸呢!”說著他扭開門走了進(jìn)去，我卻一下木立在了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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