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昆向碼頭喧嘩之處望去，只見一艘花花綠綠的船上走下了一群奇形怪狀的人。

　　天京城碼頭經(jīng)過整整一個冬季的建設(shè)，停靠船舶的棧橋船已經(jīng)擴(kuò)充到了六座。再加上海岸兩側(cè)幾處天然的船舶停泊處，天京城港口目前可以輕松的容納十六艘大型海船同時裝卸貨物。如果像是沙船那樣不怕擱淺的平底船舶，這個數(shù)字還可以翻上一番。這樣規(guī)模的天京城港口，已經(jīng)完全超越了大宋登州成為北方地區(qū)最大的港口。

　　擁有如此良港，來往的海商當(dāng)然絡(luò)繹不絕。形形色色的船舶載著形形色色的客商在天京城港口出沒，即便是黃毛藍(lán)眼的番鬼或是身墨如漆的昆侖奴也曾經(jīng)在港口顯過蹤跡。按說，一艘船只停靠在天京城港口應(yīng)當(dāng)不會引起轟動的，只不過眼前這艘船只與這伙人，實在讓人感到驚訝。

　　船，只是普通的三百料三桅帆船，這種貨色的船舶在巨艦云集的天京城港口中只能算是最下乘的。不過，就是這樣一艘小船，竟是將整個船幫子都漆成了耀眼的金色，并且用極為鮮艷的色彩在船舷上描繪了諸如神佛、妖魔、仙女一樣的圖案，其視覺效果，不亞于現(xiàn)代大街上出現(xiàn)了一輛金漆打底外加阿凡達(dá)彩繪的九八年產(chǎn)光明牌農(nóng)用手扶三輪拖拉機(jī)。

　　下來的這群人，更是一副云山霧罩的打扮。三十幾個人，平均身高絕對不會超過一米三，且三十幾個人之間的貧富差距極大。有錢的，身上裹了三四層蜀錦大被單，頭上戴的金絲鏤空幞頭足有三尺多高，更為恐怖的是，這些玩意居然還在臉上貼了一層白紙，遠(yuǎn)遠(yuǎn)看去就好似短了半截的彩衣白無常；沒錢的，則是渾身上下只在襠部捆了一條白麻布，更讓人感到難堪的是，這伙窮苦人居然個個禿頂，一團(tuán)臟兮兮的蓬發(fā)中露了一個白花花的頭皮，看上去寒磣之極。

　　看了這幅景象，太史昆立刻就意識道了，這伙奇形怪狀的玩意應(yīng)該是日本人。旁邊李俊張望一眼，嗤鼻道：“日本國的矬子又來換銀子了！”

　　太史昆問道：“哦？他們經(jīng)常來么？從前我倒是沒見過。”

　　“嘿嘿，咱們揭陽嶺傭兵團(tuán)既然想吃海面上的飯，自然是早早的在海上布置下眼線，專門盯著過往的肥羊，因而，日本矬子的蹤跡我比較了解。”李俊解釋道：“這個月來，日本人是第三次天京了！”

　　太史昆遠(yuǎn)遠(yuǎn)望去，竟是看到了邱小乙率領(lǐng)著一隊士兵將日本人圍在中間。這一段時間邱小乙專門負(fù)責(zé)將天京城囤積的大宋交鈔抓緊時間換成金銀銅錢等現(xiàn)貨，如今他現(xiàn)身碼頭，應(yīng)該是與金銀有關(guān)。

　　李俊繼續(xù)說道：“這幫日本人在大宋沿岸都是比較有名的，他們專門用成船的現(xiàn)銀兌換大宋交鈔。如今咱們天京城對外開出了八錢八分銀兌換一貫鈔的比率，卻是將日本人吸引過來了。”

　　太史昆皺眉道：“若是用銀兩兌換咱們得銅錢、鐵錢也就罷了，可日本人兌換咱們大宋的交鈔作何用？”

　　李俊答道：“日本人仰慕我大宋文化，將大宋稱之為‘衣冠上國’，因而日本國的貴族子弟皆以在大宋游歷過為榮，尤其是在大宋讀過書院的更是令人驚羨。如今日本國宰相八幡太郎的嫡孫與一干貴族子弟正在南京應(yīng)天書院求學(xué)，而眼前這幫日本人，正是八幡太郎的家臣。他們輪番將銀兩運到大宋，乃是供給包括宰相嫡孫在內(nèi)的許多日本貴族子弟花銷所用，因為大批銀兩不易攜帶，所以他們要在港口將銀兩換成交鈔，繼而再送到南京應(yīng)天府去！”

　　邱小乙打開隨身攜帶的木匣，將木匣中的交鈔晃了一晃。碼頭上日本人手舞足蹈一陣蹦跳，從花花船上又喊下來一伙褲衩男。他們抗下了許多只封口上寫了一個“源”字的大木箱，木箱打開，一陣刺眼的銀白之色映亮了整個碼頭。太史昆目測一下，約莫著銀兩總數(shù)不下兩萬兩。

　　太史昆感慨道：“看不出來，這些日本小矬子還真有錢！”

　　李俊應(yīng)聲道：“一來，日本國盛產(chǎn)白銀，銀兩在他國的地位與大宋的銅錢差不多。二來，日本國的百姓極其恭順，他們心甘情愿將所有出產(chǎn)都獻(xiàn)給貴族，即便是餓死自己也在所不惜，因而他們的貴族非常有錢！”

　　“素質(zhì)這么高！？”太史昆瞇起眼睛，意味深長道：“如此說來，日本國的百姓若是做苦工，豈不比高麗人強(qiáng)百倍？”

　　“苦工？是啊！”李俊一拍腦門，眼睛頓時變得賊亮，他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忽而對高月柔說道：“高團(tuán)長，不知您的雪月傭兵團(tuán)對昆哥剛才那句話怎樣理解的呢？”

　　高月柔淡淡一笑，卻是沒頭沒腦的答道：“方才我腦子里只想著李兄抽中大獎這碼子事了，旁的話都沒聽清。”

　　“嗯？”“呃！？”太史昆、李俊二人頓時愣住了。

　　月柔道：“方才李兄說，揭陽嶺傭兵團(tuán)得到了鐵甲船，你心中自認(rèn)明白，敢問一聲，你明白什么了？”

　　“這……”

　　“那彩票一個傭兵點一張，我買了五千點的，而李兄只買了一點的，誰曾想最后大獎倒是讓李兄抽中了，好生令人羨慕嫉妒恨呢！”

　　“我……”

　　“昆哥哥！頭獎是一艘嶄新的鐵甲船耶！那一批彩票賣出去十二萬點的吧！中了圈套的傭兵可不止我一個呀！”

　　“哎……月柔啊……這個……是一種營銷手段嘛……”太史昆腦袋一陣大，他怎么就忘了有些話是不能當(dāng)著月柔的面說的呢？

　　“那我將這種營銷手段當(dāng)做熱鬧說給傭兵們聽聽好不好？”

　　“這……不好。”

　　“那么，再來一次抽獎，也讓我抽中一艘鐵甲船好不好？”

　　“哎，月柔！”太史昆道：“你的想法我明白！李俊抽中的，是鐵甲船十年的使用權(quán)！這也就是說關(guān)鍵時候天京城還可以征召他的船使用。可是你呢？你實話告訴我，你拿了船之后會怎么做？”

　　月柔昂起頭，道：“明人不說暗話，我拿到船后會在我們雪月齋的船廠中將其拆解，學(xué)習(xí)其中的建造技術(shù)。”

　　太史昆苦笑一聲，道：“辛辛苦苦造出來的船，何必再將其毀壞！不如這樣，你派一千名船工來天京城船塢做活學(xué)技術(shù)，工資算你的，食宿我負(fù)責(zé)。學(xué)到學(xué)不到本事，就看你派來的人機(jī)靈不機(jī)靈了。”

　　“一言為定！”月柔甜甜一笑點了點頭，將太史昆看得一陣目眩神迷。不料月柔又轉(zhuǎn)過頭來，對李俊說道：“好了，你們家昆哥已經(jīng)意思過了，你又應(yīng)該怎么意思意思封住我的口呢？”

　　李俊大驚失色，道：“我！？怎么剛剛昆哥意思過的不包括我的嗎？”

　　“廢話，事情是你們兩個人做下的，封口自是你們兩人都封才成！”高月柔臉色一寒，道：“本月末，天京城第三艘、第四艘鐵甲船下水！按照之前賣給武二郎的售價，鐵甲船二十萬傭兵點一艘，兩艘就要四十萬！如果再加裝最基本的火炮系統(tǒng)，至少需要總價五十萬！我雪月傭兵團(tuán)只有三十二萬傭兵點，所以么，要向你借上十八萬點！”

　　“開玩笑吧你！一次買兩艘！還有，你怎么知道我揭陽嶺傭兵團(tuán)總共擁有十八萬傭兵點的？”李俊瞪圓了眼睛，咆哮道：“還有還有，昆哥不是說不將鐵甲船賣給你嗎？”

　　“你們家昆哥只是說服我不要拆解鐵甲船而已！這兩艘船，我勢在必得！”高月柔冷冷說道：“海面上最強(qiáng)大的傭兵團(tuán)是我雪月傭兵團(tuán)！我不允許別人超越！要么，我擁有兩艘鐵甲船從實力上超過你與快活林，要么，我將你們兩家的鐵甲船搞沉，讓你們兩家的勢力跌下去！你看著辦！”

　　“你！”李俊剛想反駁，卻覺著昆哥扯了扯他的后衣襟。這等意思，李俊自然能夠領(lǐng)悟，他只好悻悻答道：“好吧，算你厲害！我的十八萬傭兵點借給你了！”

　　“多謝了！一年之內(nèi)，我一定還給你！”月柔道：“作為利息，我先送給你一本海圖與三百個船奴好了。”

　　“船奴？什么是船奴？”李俊能夠理解海圖的作用，但是船奴為何物他可從沒聽說過。

　　“船奴么，顧名思義就是船上使用的奴隸。這些奴隸不是大宋人，也不是天京城人，而是我雪月齋的船隊在海島上捕捉的野人馴化而成。也就是說，所有國家的律法都不可以保護(hù)他們的生命，他們的生命只能攥在你的手中。”月柔說道：“在大海上，一艘船就如同一個國家。負(fù)責(zé)攻城拔寨的軍官們，你必須給他相應(yīng)的禮遇；負(fù)責(zé)賺錢的商人，你必須免除他的勞役。這也就是說，在海上，永遠(yuǎn)沒有升遷機(jī)會的最底層水手是最重要最難尋覓最難留住的人，而船奴，正好彌補了這一點。一艘鐵甲船的戰(zhàn)斗能力很強(qiáng)，但是賺錢能力卻很差，你必須再建立一支商船船隊才可以。三百個船奴，正好夠你建立船隊所用。”

　　李俊聞言大喜過望，將十八萬傭兵點帶來的郁悶一掃而光，反倒是拱手致謝。

　　“今天的約會就到此為止吧！我感覺很快樂，謝謝你！”月柔笑吟吟對太史昆擺了擺了手，邁著輕快的步伐告別了。

　　“那兩艘船本來是要武裝天京城水軍的，沒想到被她訛詐走了！”太史昆望著那道倩影，呆呆說道：“她今年好像只有十九歲吧！如果她到了二十九……天啊！”

　　“唉，目睹昆哥今日的境遇，我不由得想起家中老母的淳淳教導(dǎo)。”李俊感嘆道：“媳婦啊，一定得找個不識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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