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老邁的勇士
短槍在墜落的過程中發(fā)出一種奇異的尖嘯聲,這種聲音源自于短槍槍柄處的一支竹哨。在投擲武器上配備竹哨據(jù)說還是漢人的傳統(tǒng),因為知書達(dá)理的漢人不屑于偷襲對手,他們在扔出暗器的同時,總要大喝一聲接招。
不可置疑的是,這種尖嘯聲會給對手帶來巨大的心理壓力。短槍從投擲道命中目標(biāo)只需要三秒鐘,可就是這短短的三秒鐘,往往就會摧毀對手的心理防線。背后噪雜的驚呼聲傳到了老勇士梁山豹的耳中,但他沒有回頭,只是一面握緊馬槊準(zhǔn)備挑開迎面未來的短槍,一面匆匆下達(dá)了一個命令:“解開鐵鏈,咬緊敵騎。”
梁山豹的心中,一片苦水。他忽然回憶起了十八歲那年,一位年輕的遼國王爺對他說過的話。
那位名叫耶律淳的少年王爺年僅十六歲,卻已經(jīng)統(tǒng)率了一支兩萬人的軍隊,其中有五千名精銳的鐵林軍重騎兵,少年王爺親切的稱呼這支騎兵為“鐵浮圖”。王爺曾經(jīng)對梁山豹說過,在這支兩萬人的軍隊中,若是作戰(zhàn),五千重騎兵的攻擊力遠(yuǎn)遠(yuǎn)超出那一萬五千名其他兵種,但是,在戰(zhàn)爭中鐵浮圖的防衛(wèi)能力卻是低的可憐,幾乎隨時隨刻需要一萬五千士兵的守護(hù)。因而在他的軍隊中,鐵浮圖的騎兵并不比其他士兵來的高貴。
梁山豹非常不理解耶律淳的話,盡管耶律淳對他解釋了許多兵種相克的道理,他仍然是理解不了為什么全身被包裹在鐵甲中的重騎兵會落個防御能力差的名聲。不但當(dāng)時他沒有明白,甚至在此后的四十年中,他都沒有明白過來這個問題。
知道此時此刻,梁山豹終于明白了一些這個道理。在過去的四十年中,他一直執(zhí)行著平定內(nèi)亂,鏟除國內(nèi)異己的任務(wù),他曾經(jīng)遇到過的對手,都太過于孱弱了。
前方輕盈奔跑的對手,速度忽然提升了一倍有余,梁家軍如下山猛虎般的沖鋒,根本追不上對手的腳步。兩丈長的馬槊不可能觸及對方一絲一毫,可對放射來的箭矢卻是從未停歇。
對方的首領(lǐng)是一個身材矮小而纖細(xì)的騎士,他一聲令下,處于隊伍最后方的騎士丟下了兩支敞開口的麻袋。麻袋里滾落出許多銹跡斑斑的小鐵塊,這種鐵塊的名字叫做鐵蒺藜。
對方的騎兵首領(lǐng)又下了一道命令,輕盈的輕騎兵們變幻了一下隊形,分散出許多個三人小隊。這些小隊伍應(yīng)該有三百支之多,換句話說,對手分出了一支人數(shù)千人的游騎兵。
梁山豹小心的避讓開鐵蒺藜,匆忙回頭一看。他頓時明白了對手三人小隊的作用——獵殺。
短槍、鐵蒺藜、與一千五百步的疾奔。經(jīng)歷過這三重考驗,梁家軍的隊伍早已散亂。有幾百名士兵已經(jīng)掉了隊,他們有人是受了傷,有人是馬力不支了。當(dāng)然也有些人是被短槍奪走了性命,或是踩到鐵蒺藜摔成了一團(tuán)肉泥。
對手三人小隊的目標(biāo)正是這些掉隊的士兵。三人中,會有一人首當(dāng)其沖對著落單的梁家軍騎士撒出一張大網(wǎng),第二人會操控著短小的馬弓,在近距離射中梁家軍騎士的面甲。這樣的迎面打擊,即使有面甲保護(hù),面甲內(nèi)的騎士也會暫時失去判斷能力,而就是這短暫的片刻,第三名輕騎兵會迅速趕到,揮舞起一柄沉重的銅錘重重地砸在梁家軍騎士的頭盔上。這種打擊,往往會將抑制純鋼頭盔砸得變形,而頭盔內(nèi)那顆脆弱的頭顱,其后果不言而喻。
如果掉隊的士兵的能夠相互救助,或是能夠遠(yuǎn)遠(yuǎn)跑開,也許他們就不會面臨對手的獵殺。可是,梁家軍有著強(qiáng)烈的自信,因而他們從未有過針對士兵落單后該怎么辦的訓(xùn)練課程。落單的士兵出于本能選擇了各自為戰(zhàn),因而他們的結(jié)果只能是被逐個擊破。
輕盈的對手仍在前方飛奔,沉重的梁家軍騎士們轉(zhuǎn)瞬間已經(jīng)追出了十里之遙,落單的騎士變得越來越多,能夠跟住梁山豹的騎士,已經(jīng)不足一千五百騎。
也許是時候做出改變了。也許應(yīng)該停下追逐的腳步,從而尋求一條退路。或者,騎士們應(yīng)該圍成一個圈,然后躍下馬匹,利用穿著馬甲的戰(zhàn)馬構(gòu)成一道防護(hù)墻,堅守到援軍的到來。不過,應(yīng)當(dāng)還有一條出路,一條勇士的出路。
輕裝前進(jìn),沖入敵群,利用自己的勇武,斬殺敵將、橫掃千軍!
作為一個勇士,逃跑與堅守都不是梁山豹的風(fēng)格。四十年來的磨礪絲毫未能消退勇士的意志,梁山豹對副將低聲囑咐一聲,果斷地扔掉了自己的頭盔。
于是,在兩軍交戰(zhàn)的沙場上,他開始脫衣。頭盔、甲胄、馬槊、馬盔、馬甲、箭袋、長弓、干糧、飲水,他統(tǒng)統(tǒng)的拋棄掉了。伴隨著他的,只有一柄厚重的斬馬刀,與胯下那匹十二歲的汗血寶馬。
在副將的指揮下,一千五百名騎士停住了腳步,他們迅速圍成一個圈,扔掉馬槊,取出長弓,開始堅守還射。而白發(fā)蒼蒼的老勇士,撥開迎面而來的箭矢,怒喝一聲,催馬前行!
從重負(fù)下解脫,汗血寶馬長鳴一聲,身影頓時化作了一道紅色閃電,兩軍之間五十余步的距離迅速被拉近,再一轉(zhuǎn)眼,老勇士已沖入敵陣!
力量、速度、技巧、與勇氣,這就是梁山豹勇武之所在。他的招式?jīng)]有什么名稱,也從未獲得過名師指點,不過死在他手上的名將之后、名師之徒卻大有人在!
揮刀、再揮刀!兩名騎士被梁山豹斬于馬下!這是兩名很年輕的騎士,兩人的年紀(jì)加起來也沒有梁山豹一個人大。不過方才丟下鐵蒺藜的正是這兩個青年,他們簡簡單單一個丟棄的舉動,至少導(dǎo)致了三十名梁家軍騎士落馬。
翻腕,落刀!厚重的長刀落在了一名騎士的肩胛上,本應(yīng)被斜劈成兩半的騎士痛呼一聲,卻沒有送命,只是一支右臂軟噠噠的垂在了身側(cè)。
梁山豹大吃一驚,他這才意識到,對手身上那層薄薄的甲胄竟是有著超強(qiáng)的防護(hù)能力。他輕盈地上挑手腕,斬馬刀輕輕劃過對手騎士的面甲邊緣。面甲旁那條縫隙只有兩厘寬,堪堪地只能容下斬馬刀的刀刃,不過這已經(jīng)足夠了,斬馬刀的刀刃精確地掃過騎士的太陽穴,鮮艷的血液頓時從面甲的縫隙中溢了出來。
至少三十名騎士圍住了老勇士,但這顯然不夠。只是短短的幾息時間,七名騎士喪命,十二名騎士墜馬,老勇士暴喝一聲,橫刀一掃,逼退剩余騎士,其撩人氣焰無人能擋!
他幾乎就要成功了!對手兩千人的大隊被他擾得一滯,對手輕盈的步伐已被打亂!如果老勇士能夠再沖擊幾步,如果他能追上對手頭馬將其斬殺,那么這支騎兵隊伍很有可能會停下來!如果是這樣,自己的重騎兵將有機(jī)會將其一舉沖潰!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一朵燦爛的銀華忽然閃現(xiàn),點點銀星,直逼梁山豹周身要穴。梁山豹勒止馬首,勢不可擋的腳步終于停了下來。
銀華來自一柄銀槍,銀槍的主人,是一位纖瘦的騎士。梁山豹瞪大了眼睛,纖瘦的騎士是對手的首領(lǐng),很好,在亂軍之中,終于有了將對將的機(jī)會。五十招,斬此敵于馬下!
“千良,你去帶隊,此人,交與我來對付!”
“千憐!你……”
“休得多言!萬事以國體為重!汝速速依令行事!”
嵬名千良心中一凜,高高舉起長槍。大隊中兩千騎兵迅速向他靠攏,繞開嵬名千憐與梁山豹二騎,馬不停蹄向梁家軍包抄而去。
原來對手是一個雌兒。不過梁山豹卻未因此掉以輕心。他在梁氏家族為將四十年,自是知道女人的厲害。有言道擒賊先擒王,梁山豹屏住心神,任由對方騎兵擦著他的身旁行過,他已下了決心,決定要先擒下眼前這個女娃。
女娃的槍法有板有眼,一絲不茍。她的槍法不以力量見長,卻是走的輕盈飄忽的路子。槍桿很軟,因而只需要一點點力氣便可抖出漫天槍花,而抖出的槍花也很有規(guī)律,每次七點,刺向一脈七點要穴,每一點皆可以虛化實,同樣每一點又皆可以實化虛。
這種槍法名為七星槍,而這種槍法傳入夏國已有百年歷史。許多年以前,嵬名氏的祖先李繼遷與靈州名將世家折氏交好,從那里,李繼遷學(xué)到了折氏看門絕技六盤探花槍法。又過了許多年,李繼遷改進(jìn)了這路槍法,將一槍六點紅的技巧變化成一槍七葩,從而創(chuàng)造出了嵬名一氏的祖?zhèn)鳂尫ㄆ咝菢尅?br />
眼前這個女娃能夠完整的使出七星槍所有精奧招數(shù),如此說來,她竟然是嵬名一氏的后人!對手的身份,梁山豹突然領(lǐng)悟到了。原來眼前這支犀利的輕騎兵,竟然是賀蘭山中看守嵬名氏皇陵的三千守陵軍!對了,對了,在許多年之前,他們還有一個名字,好像是叫做……殺生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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