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論對立賢王嘆古今
黛玉一夜未能安睡,左右思量水溶反復強調的話,終究覺得不妥,只是此時卻無法離開這里,又難免費些心思。朦朧中便聽見紫鵑輕聲問道:“姑娘,可曾醒了?”
“嗯,什么時辰了?”黛玉翻身,睜開雙眼,黎明時分屋子里尚有些黑暗,紫鵑模糊地身影站在床邊。
“大總管派了軟轎過來,說王爺的車已經在西園門等著。姑娘醒了,就請起身過去呢。”
“那就起吧。”黛玉坐起來,換了簡單的家常衣衫,頭發隨意綰住,只用清水洗了臉,丫頭們遞過細鹽和小牙刷,她細細的刷了牙,漱口畢。扶著紫鵑的手,慢慢的出了屋子。
水安吩咐,只需紫鵑帶著兩個小丫頭跟著,余者一概留在家里。
上了水溶的車,但見水溶亦是一身家常衣衫,慵懶的靠在車內的榻上閉目養神,聽見她上車,方睜開眼睛。黛玉便欲在一側的墊子上坐下,卻被他拉過去,“你定是沒睡好,且在這兒歪著養養神,等到了地方再好好休息。”
在掙扎沒用的情況下,黛玉一般不會跟水溶計較這些小動作,因為她知道,此時若是擰著他,只能適得其反,倒是讓家人暗暗地笑話。于是乖乖的躺在榻上,故意不往里去,一個人占住整個榻,翻身向里,打了個哈欠說道:“我困得要死,你且容我好好地睡一會兒,別來煩我。”
水溶聽她這樣說,便沒有辦法,只得自己靠在一邊的錦墊上,閉目養神。
馬車一路不緊不慢的走著,出了城門往北拐,又走了將近一個時辰,拐進了一道小山坳,山路崎嶇,馬車有些顛簸,黛玉便被搖醒,睜開眼睛,看見一道金色的陽光透過車窗簾子照進車里來,水溶已經不在里面,空氣中盡是山林清新的空氣。
黛玉扶著邊上的矮幾,把車窗簾子掀起來,往外看時,果然翠蔭濃密,空山鳥語,是一個極為幽靜的所在。水溶跟在馬車一側騎著馬,正一副好興致的感受著山林里涼爽潤澤的空氣。似乎有心靈感應似的,黛玉往外看時,他也回頭看車,二人目光相遇,卻想多年的知己一般,平靜而溫馨。
“醒了?”他淡笑,一臉柔和的表情,跟京城里的北靜王判若兩人。
“嗯,這是什么地方?難得如此僻靜。”黛玉舍不得收回目光,依然看著外邊的參天大樹。
“這是京城北郊,這小山的后面有一塊洼地,大概幾十畝,前幾天我偶然發現,覺得很好,便花了極少的銀子買下來,休整了這三五年,如今卻也算是一處不錯的休養之所了。再等會兒就到了。你若是嫌車里顛簸,就出了跟我騎馬,怎樣?”
“騎馬?”黛玉詫異的笑笑,然后搖頭,“我還是坐車好了。”
水溶也不難為她,只淡淡一笑,繼續仰頭,瞇起眼睛,似乎是在欣賞濃蔭縫隙里投過來陽光。
這是一座小小的莊園,幾十戶農家房舍,圍繞著一座三進三出的院子,莊園背靠一道山嶺,前面一條蜿蜒的小河,四周都是原生的林木,乍然到此,只覺得這不過是個小小的村莊而已,而事實上,這里是水溶精心建造的一處靜養的所在。
黛玉在院門口下車,門口一個老婦人帶著十幾個家人已經在門口恭迎。水溶只叫那老婦人:李媽媽。黛玉便猜測,這應該是他的乳母了。
李媽媽捕捉痕跡的打量了黛玉幾眼,目光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水溶也不跟她多講,只說這是老王爺故交之女,來此散散心。
李媽媽便上前見禮,口中以:姑娘相稱。
水溶便說餓壞了,早飯預備了不曾。李媽媽立刻回道:“昨兒主子打發人來說,奴才今兒早起便預備了飯。主子請里面寬坐,奴才去傳飯來。”
黛玉隨著水溶踏著青石板甬路進垂花廳門,又往里走了一進院落,方在正廳落座。這里的家居擺設俱是原木色,簡介大方,亦沒有繁復的雕刻花樣,只是以實用為主,拙樸中透出一種原生態的愜意。黛玉越看越喜歡,不覺一處處細細打量。
“喜歡這里嗎?”水溶見她喜歡,心里十分高興。畢竟他所接觸的這些人,個個都生活在富貴窩里,對這些拙樸的東西,都是心存鄙視的。如今黛玉能這樣打量著屋子,可見她是摒棄榮華真正的目下無塵之人。
水溶當初選了這個地方,就打定主意把這里的每樣東西都按照平民百姓家的生活打點,這屋子里一應股東擺設,一件沒有。只是那邊黃楊木井字閣上,看上去也不過是幾個粗陶罐作為擺設,實際上,那幾個粗陶罐都是母系氏族時期的粗瓷器,上面抽象的圖騰和甲骨文字,鮮有人知曉。
黛玉被那幾只陶罐一下子吸引了,便起身走過去,立在那里細細的看。
“你認識這個?”水溶也起身,踱步走到黛玉身邊。
“不認識,只是覺得這上面的這些符號很有趣,小時候見過父親擺弄一些東西,上面的符號跟這些很像。父親說,這是我們祖先的文字。”
“是啊,這是我們最早的文字。”水溶笑笑,“可惜現在很少有人知道它們,更不用說辨認了。”
“只是很少,世間應該還是有人懂得這些的。只是我們無緣認識罷了。”黛玉搖搖頭,心想,如果父親活著,應該會知道一些,可惜當初自己六歲離了父親進京,后父親病重方回,幾個月的時間一直都在侍奉湯藥,哪里還有閑心去研討這些東西?
“你的話也是,不過我們還算是有緣人,家父和令尊對這個都十分喜愛,也有些研究。這幾樣東西,便是令尊當年送給我的。”水溶一語驚人,黛玉回身,看著水溶,一陣愕然。
若說水溶說謊,黛玉是不信的。因為在她的眼里,水溶是有些可惡,他自大,狂妄,對下人冷漠無情,整天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似乎天下事都引不起他的興致。但說謊,他還是不至于的,尤其是牽扯到父輩的事情,水溶絕不會說謊。這是一種簡單的信任,藉此,黛玉相信了水溶的這句話。
“你不覺得奇怪嗎?”水溶見黛玉只是愕然,之后便是一臉的平靜,于是奇怪的問道。
“父親是有先見之明的。這些東西給了你,總比給我好。”黛玉輕輕一笑,這些東西若是給了自己,如今恐怕早就被賣到爪哇國去了。那些人不是傻瓜,是不會允許自己私下留著這樣的東西的。
“你的淡然,總是讓人無措。真真是個與眾不同的人。”水溶伸手握著她無骨的小手,嘆了口氣,轉身去飯桌前做好。
一桌子簡單的飯菜,魚肉青菜十分簡單的搭配在一張桌子上。沒有細粥,沒有碧粳米胭脂米,碗中是白米飯,但卻隱隱的帶著一股米香。
“吃吧,這是這莊子上自己種的稻米。北方的稻子與南方不同,北方一年只熟一季,這米卻比南方的更香。而且這原也是我特地尋來的香稻,與一般的稻子不同。”水溶說著,先把一樁原色竹筷遞給了黛玉。
黛玉看看手中嶄新的似乎還帶著竹子清香的筷子,心中微笑,原來摒棄了那些繁雜的工藝,連一雙筷子都看著可親。
這一頓飯,是黛玉有生以來用的最香甜的一餐,她幾乎吃了一碗米飯,還吃了些蔬菜,水溶又剃了魚肉給她,說這是現捕上來的鯽魚,湯雖是最好的,肉也要多用些。
因二人顛簸了一個早晨,身上都有些酸乏,然早飯用的太飽,水溶卻不能讓黛玉立刻去歇息,于是又強行拉著她出去走了走,看了看田間的莊稼,還有那邊水池里的蓮藕,又叫人從樹蔭下放了竹榻,轉了一圈,方回來再竹榻上坐著吃茶。
一時間黛玉也沒有了困意,心中只是期盼著,這樣的日子一直過下去,該多好。
屋中春鳩鳴,樹邊杏花白。
持斧伐遠楊,荷鋤覘泉脈。
歸燕識故巢,舊人看新歷。
臨觴忽不御,惆悵遠行客。
“王摩詰的詩是我的最愛,只是我最不明白的就是這首。原來只在那繁華地溫柔鄉里流連,殊不知這山野之中,的確是清凈無比。這樣與世無爭的生活,莫說王摩詰,連我這樣的人,都羨慕起來。”黛玉看著遠處的碧波,吹著涼爽的山風,悵惘的自言自語。
“他的詩固然好,但真正的鄉野生活,也并不一定就如你想的這般。殊不知:
老農家貧在山住,耕種山田三四畝。
苗疏稅多不得食,輸入官倉化為土。
歲暮鋤犁傍空室,呼兒登山收橡實。
西江賈客珠百斛,船中養犬長食肉。
凡事都有兩面性,你看到了其美好的一面,就忽視了它丑陋的一面。你專注于它丑陋的一面,就會忽視它美好的一面。就說這首詩里面,把為官之人和行商之人都罵的狗血淋頭,殊不知天下無官,則社稷不穩,亂世紛爭,百姓流離失所,又豈能安居樂業?試想三國兩晉南北朝以及五代十國那段紛亂的歷史,最受苦的,不還是百姓嗎?以至于后來宋太祖杯酒釋兵權,在我看來,也不過是防患于未然而已。”水溶亦是一臉平靜,目光看著遠方,不帶任何情緒,仿佛只是說著一件歷史故事而已。
黛玉不以為然,只輕聲斥道:“連同生共死的兄弟都能以富貴金錢來衡量,在這位太祖的心里,還有什么東西值得珍惜?一切不過都是為了權勢罷了。不過他能以這種和平的方式解決一場紛爭,讓君臣各有所得,也算是老謀深算了。”
“若是不這樣,用不了幾年,天下勢必再次大亂。跑開這些個人恩怨,從百姓的角度去想,這件事,也算是一件善事。”水溶淡笑,其實皇權紛爭,歷來如此。細思量當今朝局,又如何不在上演一出杯酒釋兵權的好戲呢?只是簡郡王不是石守信等人,這場戲演起來,還十分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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